“退人還山”：扶貧戰略的新發展

經過20多年的持續努力，特別是通過實施“八七扶貧攻堅計劃”，中國的農村扶貧事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農村絕對貧困人口已經由20世紀70年代末期的2.5億人，減少到目前的2610萬人。相對于2.5億而言，2610萬似乎為數不多，但是要解決這部分人的溫飽和發展問題卻絕非易事。他們居住在自然條件極為惡劣的地區，缺少耕地和基礎設施，遠離經濟活動中心，而且居住非常分散。為他們提供公共服務和基礎設施的成本極為高昂，同時維護運行的成本也遠遠超過了地方政府和社區的承受能力。而且即使解決了上述問題，也僅僅是維持一個溫飽，致富和發展根本無從談起。可以說，過去行之有效的“就地扶貧戰略”在現階段已經很難再有大作為。所以，扶貧需要新思路、新戰略。

與此同時，政府和社會對貧困問題的關注越來越強烈。新一屆政府奉行“親民路線”，并提出了建設“和諧社會”的偉大目標。我理解，“親民”之“民”當然指“全體人民”或“全體國民”，但在當下的話語環境中，更確切地說是指“弱勢群體”特別是“貧困人口”。所謂“親民路線”，意味著政府把“弱勢群體”特別是“貧困人口”當作首要的關懷對象。其實，只有窮人的福利得到了改善，只有窮人分享到了改革和發展的成果，發展的成果才能真正惠及全體人民，而這正是“和諧社會”的核心要義。

通過20多年的扶貧開發，湘西州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大幅度的提高，貧困人口數量直線下降。但是，時至今日，這里仍有72萬低收入人口，其中15萬人屬于絕對貧困人口。可以說，與其他地區相比，湘西的貧困問題更加嚴重，解決起來也更加困難。要想早日建成“和諧湘西”，既需要加大扶貧開發的投入力度，更需要積極探索更加有效的扶貧戰略，而且在某種意義上，后者比前者更加重要。

在這種大背景下，異地扶貧戰略從過去的“配角”上升為扶貧攻堅的“主角”，而湘西提出的“退人還山戰略”則是異地扶貧戰略的新發展。

曾震亞同志于2003年提出了“退人還山”的構想。最初的“退人還山”戰略由城鎮化模式、產業化模式和就地安置模式構成。經過兩年多的時間和調整，“退人還山”戰略的主要模式演變為“生態移民”、“異地扶貧”和“分類安排、逐步轉移”幾種形式。這是一個思考、實踐，再思考、再實踐，不斷調整，漸趨成熟的過程。可見，“退人還山”戰略不是閉門造車的產物，而是來自實踐的思考。

我認為，在“退人還山”戰略這一創新中，最值得稱道的是“分類安排、逐步轉移”模式。曾震亞同志把“分類安排、逐步轉移”概括為：老弱病殘就地低保，留在山里；青壯年勞務輸出，走出大山；學齡兒童進城讀書，提前下山。在湘西州“退人還山”理論研討會議期間，在陳曉龍同志的陪同下，我和胡小偉教授走訪了王村鎮中心小學。該校設立了一個特殊的寄宿部，在政府的幫助下，31名一二年級的小學生從貧困山區來到鎮上讀書，孩子們不用再天天跋山涉水去上學了，而且受教育的質量也大大提高。“這是為貧困家庭的孩子們爭取一個平等競爭的起點”，曾震亞同志說：“我們還將為完成九年義務教育的孩子提供為期兩年的‘訂單式職業培訓’，提高他們在勞動力市場上的競爭能力，為勞務輸出創造條件”。

實踐證明，要想贏得異地扶貧的成功，政府推動、市場機遇、個人自愿和努力，缺一不可。單憑任何一種力量，都不可能取得異地扶貧的成功。“分類安排、逐步轉移”體現了這三種力量的恰當結合，既順應了不同群體的要求，也利用了市場提供的機會，又充分地發揮了政府扶持的效率。我認為，這是一項潛力巨大的創新，如能在湘西取得成功，必將對全國貧困山區的扶貧工作產生積極的示范效應。

值得強調的是，“退人還山”的功能不僅僅局限于扶貧。“退人還山”也是湘西生態建設的必由之路。其實，在貧困山區，單純的退耕還林是行不通的。只有“退人還山”，才能鞏固退耕還林的成果，才能實現退耕還林的目的。所以說，只有“退人還山”，才能實現生態和扶貧的雙贏。“退人還山”也是湘西成功發展旅游產業的重要前提。這是因為，湘西的旅游資源主要得益于獨特的地理環境。沒有生態保護，就沒有旅游資源，也就沒有旅游產業。而且，湘西的“退人還山”還可以減少水土流失，進而減少進入長江的泥沙，造福長江中下游。所以，“退人還山”不僅應該得到湘西的干部和群眾的傾心支持，也應該得到全國人民的鼎力援助。

當然，對“退人還山”戰略的探索還剛剛開始，遠未結束，而且它不僅僅是一個理論問題，更是一個實踐問題，是一項需要各級各部門大力配合和廣大群眾積極參與的復雜的系統工程。因此，要實現這一宏偉的戰略構想，還需要在理論的指導下，進行扎實細致的試點工作，汲取試點工作中的經驗和教訓，完善行動方案，深化理論認識，在此基礎上，逐步推廣開來，使越來越多的湘西貧困農民從這一戰略中受益。正如曾震亞同志所說的，對“退人還山”問題的研究和試點，我們才剛剛破題，需要大家繼續努力，需要專家們的系統研究，更需要國家的政策和資金支持，才能把這一理念變成湘西州扶貧與發展的實踐，才能實現湘西州貧困人口的整體脫貧、致富奔小康”。

我衷心地祝愿美麗的湘西成為一個既有競爭活力，又有人文關懷，老有所養、壯有所用、少有所長的和諧社會！

（本文作者系中國科學院國情研究中心研究員、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教授、博導、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教授、博導、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兼職教授、中國科學院生態環境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農業部農村經濟政策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副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