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遠本
[摘要]16、17世紀是英國向近代社會轉型的初期。其雙軌模式的教育分別培養了社會的上層管理者和下層勞動者,契合了時代需要,促進了英國的發展。
[關鍵詞]英國教育,雙軌模式,社會轉型。
[中圖分類號]G649.561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4634(2006)04-0293-03
在長期歷史發展的過程中,16、17世紀的英國教育形成了事實上的雙軌模式。上層社會中的貴族士紳及逐漸形成的中間階級,其子弟多數進入公學(Public School)和文法學校(Grammar School),部分學生畢業后可繼續到牛津和劍橋兩所大學里深造。這些學校門檻很高,一般平民子弟只能進入初級學校。雖然二者并沒有明顯的界線,但它們的存在契合了英國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歷史影響。
1上層教育——公學、文法學校和大學
在雙軌模式中,處于上層的是公學、文法學校和大學。公學和文法學校大致相當于中學,其優秀分子可以繼續進入大學比如牛津和劍橋學習。接受過上層教育的學生畢業后一般進入統治集團,主要是國家部門和教會。學校越好,地位也就越高。
1.1公學
公學實際上是私立學校。無論是公學還是文法學校,其主要課程都是“七藝”,即:文法、邏輯、修辭、算術、天文、幾何、音樂。其中文法、邏輯、修辭三科最受重視,它們都是為了掌握拉丁語而開設的課程,因為拉丁語當時不僅是官方語言,更是讀懂《圣經》、領會上帝意旨的需要。15、16世紀,在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的影響下,教學思想和教學內容開始有所變化,更強調理性和實用性。比如著名的圣保羅公學,“建立在一種全新的模式和一整套激進的新課程上。”[1]學習的內空主要是拉丁語和希臘語,但不是為了學習語言而學習,而是要通過語言學習達到了解亞里斯多德等古代賢人的思想,學校是為了“對學生進行啟蒙教育”, 培養學生“對上帝和耶酥的了解與崇敬以及基督徒的良好的生活和行為方式”[2]。所以,從這里畢業的學生,不僅品格高尚,觀念也更為先進。
1.2文法學校
文法學校在許多方面都和公學一致。不過它在師資、規模、教學質量及學生前途上都不如公學,學生也不像公學學生那般顯赫,所以一般走讀而不是像公學那樣住讀。但是,文法學校的數量要遠遠多于公學。據估計,從17世紀末到18世紀,英格蘭和威爾士大約有600~700所文法學校。這些學校的學生除部分進入大學外,“其他的可以進入貿易領域或響應其它部門的召喚”[3]。
1.3大學
公學和文法學校的一部分“在校期間表現最為出色”、“最適合為教會和國家服務”[3]的畢業生可以繼續進入牛津和劍橋大學深造。16、17世紀,由于王權的加強,大學逐漸“通過調整來適應一個更加世俗化的社會”[4]。而王權也通過對大學的資助來加強對大學的控制。正如歷史所發生的那樣,眾多來自牛津和劍橋的精英反過來為王權的鞏固和國家的興盛立下了汗馬功勞。
進入大學的學生大多來自貴族階層或新興的鄉紳(Gentry)、約曼(Yeoman)上層及富有的城市市民家庭。在當時牛津大學四個學院的入學考試注冊中,33%的學生出身于貴族紳士家庭,22%的學生是教士的兒子,16%的學生是富裕商人的兒子,還有15%是約曼農的兒子[5]。貧寒子弟雖也有機會(如坎特伯雷大主教切爾西),但很少,也很艱難。1581年劍橋大學的1950個學生中,有269人因貧困或表現不佳而處于失學的邊緣[1]。
受人文主義思潮和科學革命的影響,大學的教育思想和教學內容開始向世俗化方向發展,為統治集團培養了大量精英。據統計,在1584年,英國議會中有48%的議員在牛津劍橋和法律協會接受過高等教育,到1640~1642年,這個數字達到了70%[4]。而在教會中,1454~1486年間,坎特伯雷主教區被授予圣職的牧師中有1/6的人是大學畢業生,1570~1580年在伊利擔任圣職的牧師中有73%的人接受過大學教育,1660~1674年伍斯特主教區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牧師已高達84%[5]。
1500年牛津與劍橋各有10所學院,1600年時各有16所學院,而到了17世紀末18世紀初,牛津和劍橋都已發展到了20多個學院,規模已相當大。也就是說,在16和17這兩個世紀里,無論是從質上還是從量上,統治集團都大大的進步了。
2下層教育——初級學校
16、17世紀英國的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培養了眾多的統治集團成員及其它方面的優秀分子。然而,“我們必須牢記,發達國家與不發達國家的真正區別主要并不在于一小批文化貴族的存在,而在于教育要在全體人民中更廣泛的普及。”[6]
2.1初步發展
上層社會對教育的壟斷很早就被打破。國會在1406年還頒布了一項保證個人受教育的法案:“每個男人或女人,不論其地位或條件如何……均有權利送子女進王國內他們喜歡去的任何學校學習。”[6]不過,在整個中世紀,知識基本上都掌握在教會手中(甚至獨立性相當強的大學里很大一部分師生都是教士),初級學校基本上也由教會壟斷。在許多鄉村和城鎮,教堂里的牧師一般也兼做當地的教師,教學生宗教教義和拉丁語的讀寫知識。
對這一狀況和第一次沖擊是16世紀的宗教改革。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沉重打擊了教會勢力,使教會的政治權力和經濟實力都被嚴重削弱,有利于世俗教育的發展。1547年愛德華六世又宣布取消小教堂(Chantries),從而使眾多依存于小教堂的初級學校也被取消。這些鄉村的牧師——鄉村中唯一的文化群體,在此后仍在從事其教師職業,未拆毀的小教堂則變成了專門的學校。做慈善事業的教會牧師也因此變成了依靠居民捐贈的薪金而生活的職業教師。從事教師職業的人也不再僅限于牧師。與此同時,商人及鄉紳對學校的建立和資助越來越多的取代著教會的地位。這一巨大變化是史無前例的,是教育世俗化過程中的重大一步。
2.2王權支持下的繁榮
到了伊麗莎白時代,鄉村教育空前繁榮。數量空前增加。“在女王陛下最令人幸運的統治下,……所建立的學校比這個王國以前所有時代建立的都多”[1]。學校的規模大小不等,較大的學校一般有兩個教師,有的學校只有一個教師。伊麗莎白逝世6年后的1609年,一所叫沃爾沃哈姆普倫(Wolverhamplon)學校的名單顯示,該校有兩名教師和69個學生[1]。而“在沒有建立學校或沒有堂區(Parish)學校的地方,當地農民就會一起湊錢并像城里很早就開始的那樣邀請教師來任教”,同時,越來越富有的商人對于教育的資助也是越來越慷慨。伊麗莎白時期的教育還有另外一個鮮明的特征,即英語教學得到普及。
17世紀,教育受到資產階級革命等內外因素的影響,發展有很大的波動。但在整個17世紀英國文盲率的下降速度卻是1500年以來最快的,也就是說,英國的教育仍在迅速進步之中。
2.3英語、印刷術的推動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英語的官方化和印刷術的長足進步為教育的發展起著很大的推動作用。1536年,英王亨利八世下令出版《圣經》的英譯本,都會布道、祈禱、唱贊美歌都要用英語。兩年后又下令每一教堂必須購置一部英語《圣經》,供人民自由閱讀。這大大促進了英語的應用與普及,并逐漸成為教學用語。由于民族國家的形成和民族力量的增強,民族語言的應用廣泛并由社會下層向上層滲透。英語教學的普及既是為了滿足經濟發展的需要,同時也是民族認同感發展的一種反映。17世紀初一位文法學校的校長在談及學習本族語時就這樣寫道:“①因為我們中各式人在說話和寫作的時候,用得最多的語言是我們的本族語;②本族語的純正和優美,應視為我們民族的一大榮耀;③因為學校的那些人中,幾乎沒有人繼續學習,而大多數人已從事其它職業。”[7]民族語言的“崛起”借助印刷技術把教育向更廣泛的方向推進。到1520年,工人的日工資就可以買一本書了。英語書籍的廣泛傳播一方面便利了人們自我學習更多的知識和技術。“對那些不能入學的人,愛得蒙德庫特(Edmund Coote)1596年出版的《英語教師》(The English Schoolmaster)可以幫助他們自學。這本書也用于教學。1625年這本書出到了第25版,它對需求的滿足由此可見一斑。這本書還可以用來培訓學徒而不必耽擱他們的工作”[1]。另一方面,對《圣經》和其它各種書籍的閱讀也啟迪著人們的思想,使教育在課堂外延伸。
總之,民族語和印刷術這對姊妹把教育(尤其是下層教育)更加普及和社會化了。
3雙軌模式對英國政治、經濟的影響
從經濟角度來看,在這兩個世紀里,無論是農業還是工業,在技術上都沒有重大的突破。“最重要的一些革新在前幾個世紀中就已完成,而這個世紀的任務就是如何將這些革新更好地運用到實踐中去。”[6]所以,大眾化的、低層次的教育就已經足夠了。事實上,當真的需要大量科技精英時,英國大學未能適應這一變化,“教育革命忽視了高等教育的改革,為十九世紀下半葉英國經濟的開始衰退埋下了伏筆。”把工農業生產和市場相聯系的是商業和貿易。16、17世紀是重商主義流行的時代,商業和貿易成為“推動整個社會運轉的巨大機輪”。商業和貿易的發展使與之相關的教育的重要性凸現出來。商業貿易的種類的增加和規模的擴大,及由此所帶來的有關商業貿易技術的進步,都必須而且也的確是由教育的發展來提供持續智力支持的。
從政治上來看,這兩個世紀的英國教育為國家培養了一批又一批高素質的統治者。而在地方上,擔任管理者的越來越多的是從中等學校畢業的新興中間階級子弟。這些受過先進思想熏陶、經過嚴格正規教育的統治集團成員,在社會發展的過程中制定和執行了正確的政策。16、17兩個世紀里,英國的大多經濟政策似乎一直都是一帆風順的。在這個擴張的時代里,都鐸王朝推行重商主義政策,鼓勵海外貿易甚至海盜的劫掠,打敗了無敵艦隊;克倫威爾掌權不久就頒布了《航海條例》;光榮革命中的妥協及其帶來的長期穩定不能不說與政治家的遠見卓識有關;17世紀又和荷蘭開戰并最終在18世紀打敗荷蘭。這許多重要政策的誕生,都內含著教育的默默奉獻。
縱觀這兩個世紀的英國教育可以發現,雖然教育的素質在不斷提高,教育也在隨著社會結構的轉變而不斷轉變,但教育分層、雙軌這一顯著特點的變化并不明顯。而恰恰是這一特點,正好契合了這個時代的腳步,為英國的發展提供了巨大動力:上層教育為英國提供的更多更好的統治者,為其長期的政治穩定和決策正確提供了保證;而下層受教育者人數的增加和素質的提高,則為英國提供了更多更好的勞動者。這種無意中形成的分工,既提高了教育的效率,同時也減少了不必要的社會摩擦。這也正是英國這兩百年里教育的秘密所在。
4對我國的啟示
這種雙軌模式的本質在于教育培養方向的異質性(或許英國當時并沒有意識到)。沒有明確的培養方向,這或許正是我國目前教育困境的根源所在。我國目前也處在社會轉型的起始階段,這與16、17世紀的英國有很多相似之處,兩相對比,我們不難得到能以下啟示:
第一,沒有必要將絕大部分的受教育者集中在普通的中學和大學,而應在合適的學段開始將更多比例的學生分流出來進行職業教育。目前,無論是學界還是政府都已經在這一問題上形成共識。其結果必然是:既可以緩解我國目前越來越緊張的大學畢業生就業問題,又可以彌補我國目前對于高素質工人的大量需求;
第二,在搞好基礎教育、職業教育的同時,絕不可以放松反而要大大加強對于政治、經濟、科技等各界“精英”的培養。大學的急劇擴招和目前對于職業教育的較高呼聲或許是對“精英”教育的潛在威脅。“精英”的存在,既是轉型期社會穩定、和諧的需要,也是建立創新型社會、適應新形勢下國際競爭的需要。在這一點上,既要學習16、17英國的成功經驗,又要吸取其19世紀衰落的教訓。
如果說,培養大量的新型勞動者是“辭舊”,那么“精英”教育就是為了“迎新”,兩者不可偏廢;
第三,英國是一個原生型的資本主義國家,它在近代化的過程可以從容不迫,但我國不具備這樣的條件,所以必須有政府的干預,主動采取適當政策進行引導和支持。
參考文獻
1Joan Simon.Education and Society in Tudor England.Cambridge Eng.: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66.
2David CDouglas.English Historical Documents V.London: Eyre & Spottiswoode,1968.
3John William Adamson.Pioneers of Modern Education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New York:Teachers College Press,1971.
4Standford E Lehmberg.The Peoples of British Isles-A New History form Prehistoric Times to 1688.London:Routledge,2002.
5許潔明.十七世紀的英國社會.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6H S Bennett.Life on the English Manor.Cambridge Eng.: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69.
7楊豫.英國工業革命與民眾文化水平.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社科版,19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