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人類歷史乃是人與自然#65380;人與人#65380;人的內心世界沖突漸開#65380;矛盾漸劇的歷史,也是人類追求和諧社會理想的歷史#65377;無論是我國古人向往的“小康”社會#65380;“大同世界”,還是西方思想家提出的“理想國”#65380;“烏托邦”#65380;“新和諧公社”等,都反映了人們對和諧社會的向往和追求#65377;科學社會主義的創始人馬克思,也提出了一系列關于和諧社會的重要理論觀點,把這一問題提升到一個新的認識平臺#65377;深入把握馬克思的和諧社會思想,對于我們今天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具有極其重要的價值#65377;
一#65380;馬克思和諧社會思想的理論基礎
馬克思的和諧社會思想是以其唯物史觀為理論基礎的#65377;唯物史觀認為,物質資料的生產方式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決定力量,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65380;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矛盾,構成人類社會的基本矛盾#65377;在社會基本矛盾運動中,生產力是最活躍最革命的因素#65377;當生產力發展到一定程度時,就要求變革舊的生產關系和建立新的生產關系,以適應生產力進一步發展的要求#65377;而一旦新的生產關系建立起來,就會給生產力的發展開辟廣闊的道路#65377;同時,新的生產關系也必然要求建立與它相適應的上層建筑,以促進經濟基礎的發展#65377;這時,社會的發展就處于相對和諧的發展狀態#65377;隨著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原有的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如果不及時進行調整,又會變得不適合生產力的性質和要求,阻礙社會的進一步發展#65377;這就意味著社會從相對和諧的狀態發展到相對不和諧的狀態#65377;于是,為了適應進一步發展生產力的要求,又必須變革舊的生產關系及與之相適應的上層建筑#65377;人類社會也就從一種社會形態過渡到另一種社會形態#65377;在新的社會形態中,生產力和生產關系#65380;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之間的矛盾又由過去的不適應轉化為基本適應,社會由不和諧的狀態發展到新的和諧狀態,在新的基礎上開始新的矛盾運動#65377;可見,社會的發展就是由和諧到不和諧再到更高層次的和諧的辯證過程#65377;正如有的學者所理解的,和諧社會既是一個目標概念,又是一個過程概念,不同歷史時期有不同內涵,其終極目標即人與自然的和諧#65380;人與社會的和諧#65380;人與人的和諧以及人的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的和諧,但這個終極目標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一個不斷努力與發展的過程①#65377;
同時,在馬克思看來,在資本主義及其以往的一切社會,基于其社會基本矛盾的對抗性,和諧是局部性的#65380;非根本性的,而不和諧是總體性的#65380;根本性的;相反,在社會主義#65380;共產主義社會,由于社會基本矛盾是非對抗性的,因而和諧才是總體性的#65380;根本性的,而不和諧則是局部性的#65380;非根本性的#65377;
二#65380;馬克思和諧社會思想的內涵
與唯心史觀不同,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將實踐視為人類社會生存和發展的基礎,而實踐內在地包含著三重關系,即人與自然的關系#65380;人與人的關系以及人與其自身意識的關系#65377;基于此,馬克思將社會看作由經濟#65380;政治#65380;文化諸種因素構成的有機整體,只有社會整體得到全面而協調的發展,未來和諧社會才是可能的#65377;具體而言,馬克思的和諧社會思想包含了人與自然#65380;人與人和人與自身三個方面關系的和諧#65377;
1. 人與自然的和諧
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對共產主義社會作了初步描述,認為共產主義“是人和自然之間#65380;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是存在和本質#65380;對象化和自我確證#65380;自由和必然#65380;個體和類之間的斗爭的真正解決”②,“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質的統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復活,是人的實現了的自然主義和自然界的實現了的人道主義”③#65377;在這里,馬克思將人與自然的和諧作為未來社會的重要標志之一#65377;自然是人類存在和發展的物質基礎與前提條件,而人類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自然界長期發展的產物#65377;“無論是在人那里還是在動物那里,類生活從肉體方面來說就在于人(和動物一樣)靠無機界生活,而人和動物相比越有普遍性,人賴以生活的無機界的范圍就越廣闊#65377;”④人類要生存,首先就必須不斷地從自然界獲取物質生活資料,滿足自己的衣食住行等基本生活需要,然后才談得上發展,即自然界作為人類生活的源泉,是人類生產和再生產的條件#65377;另一方面,從實踐主體的意義來說,自然界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確證#65377;人和動物的本質不同,在于人是一種具有主觀能動性的存在物,是實踐活動的主體#65377;人們通過自己的實踐活動,將自己的本質力量對象化在自然之中,通過對象化了的自然界反觀人自身,從而確證人的主體性存在#65377;
馬克思認為,人與自然的和諧是通過人的創造性的活動實現的#65377;但是,人類的行動是以自然的存在為前提的,要受到自然的限制#65377;因此,人類的行動必須明晰其限度#65377;否則,人類的行動非但不能創造人與自然的和諧,還會強化人與自然的分裂#65377;當今世界存在的環境問題#65380;生態問題和資源問題等全球性問題,都是人類沒有明晰其活動限度的直接后果#65377;
其實,馬克思在生態問題尚未充分展現#65380;人們對環境問題的嚴重后果還未充分認識的時候,就通過對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的考察,敏銳地發現了這種生產方式對自然造成的嚴重危害#65377;他指出:“資本主義生產使它匯集在各大中心的城市人口越來越占優勢,這樣一來,它一方面聚集著社會的歷史動力,另一方面又破壞著人和土地之間的物質變換,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費掉的土地的組成部分不能回到土地,從而破壞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條件#65377;”⑤也就是說,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人對自然的破壞性開采,對土地肥力的惡性的消耗,破壞了自然界的自我循環和動態平衡,從而造成了土地等自然生態的惡化#65377;因此,“物質生產領域內的自由只能是:社會化的人,聯合起來的生產者,將合理地調節他們和自然界之間的物質變換,把它置于他們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讓它作為盲目的力量來統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無愧于和最適合于他們的人類本性的條件下來進行這種物質變換#65377;”⑥也就是說,“物質交換”作為人與自然之間的本質聯系,絕不能盲目地進行,而是應該置于人類的自覺控制之下,并且應該遵循客觀的自然規律#65377;
2. 人與人的和諧
社會是由人組成的,是人們相互作用的產物,是人們生產關系的總和#65377;馬克思說過:“社會——不管其形式如何——究竟是什么呢?是人們交互作用的產物#65377;”⑦他還反復強調,社會無非是“個人彼此發生的那些聯系和關系的總和”⑧#65377;因此,人是社會的人,社會是人的社會#65377;人與人的和諧表征為社會關系發展的程度#65377;“社會關系實際上決定著一個人能夠發展到什么程度”⑨,“個人的全面性不是想象的或設想的全面性,而是他的現實關系和觀念關系的全面性”⑩#65377;所以,社會關系作為人的本質存在和實現形式,實際上包含了與人的發展相聯系的一切現存的#65380;歷史的#65380;社會的條件和關系,人的發展就其實質而言,是對作為人的本質的社會關系的充分實現和全面占有的過程#65377;而人的解放和社會的發展是同一個過程,“任何一種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關系還給人自己”{11}#65377;
人類社會是由人類在創造自己的勞動過程中形成的,這些社會關系在現代社會構成為一些客觀的#65380;獨立于個人的社會體系,主要包括客觀的技術分工體系#65380;資本和商品的生產體系和作為管理機構的官僚體系#65377;在資本主義社會,這些客觀的體系雖然為人類所創造,卻走向了人的對立面,成為一種異己的存在#65377;這些弊端只有通過超越資本主義的社會關系,建構起社會主義的社會關系,才能從根本上消除#65377;馬克思創立新世界觀的目的,就是要尋求一條現實的道路,使異化的#65380;不和諧的社會走向和諧社會#65377;他指出:“過去的一切運動都是少數人的或者為少數人謀利益的運動#65377;無產階級的運動是絕大多數人的#65380;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獨立的運動#65377;”{12}正是因為無產階級是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才使得它有可能建立起合理的利益機制,在這一機制下人與人的關系才有可能達到真正的和諧#65377;
3. 人與自身的和諧
馬克思認為,自由自覺的活動是人的類本質,人與自身的和諧就是人的類本質的實現,是人的全面發展所需要的#65377;因此,人的體力和智力#65380;能力和志趣#65380;道德精神和審美情趣等多方面能力的培養與發展,是個人全面發展的條件#65377;他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指出:“個人的全面發展,只有到了外部世界對個人才能的實際發展所起的推動作用為個人本身所駕馭的時候,才不再是理想#65380;職責等等,這也正是共產主義者所向往的#65377;”{13}馬克思又把人的發展區分為三個階段:“人的依賴關系(起初完全是自然發生的),是最初的社會形態,在這種形態下,人的生產能力只是在狹窄的范圍內和孤立的地點上發展著#65377;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是第二大形態,在這種形態下,才形成普遍的社會物質交換,全面的關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的體系#65377;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生產能力成為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是第三個階段#65377;”{14}從中可看出,在人的發展中,對物#65380;對社會的依賴性同時也表明人的本質#65380;需要#65380;能力受到的限制,人正是依靠自己的創造性活動,在克服依賴和限制的過程中,一步步地使自己的本質從片面走向全面#65380;需要和能力從單一走向豐富,并形成自由的個性#65377;
三#65380;馬克思和諧社會的構建路徑
在馬克思看來,和諧社會并不是預成的,或外在于人的實踐活動的,而是人的實踐活動建構的產物#65377;具體而言,和諧社會的建構包括如下路徑:
1. 大力發展社會生產力
和諧社會是由人類主體通過現實的歷史的具體的物質生產實踐客觀建構出來的#65377;這里不含有任何來自主觀價值論的非現實的“應該”#65377;所以,和諧社會的建構最根本的條件,是生產力發展創造出來的現實前提,人是在物質生產的高級階段上獲得來自經濟關系中的自由和全面性,然后再在這個新的生產力水平上解放自己#65377;
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必然王國時期,從其歷史本質來說,是人類把勞動生產作為謀生的手段,社會活動的中心問題是生存,主要為了滿足人類主體的生物性需求#65377;在物質生產力達到一定水平之后,人們生活的中心由生物性物質需求為主轉變到以滿足精神文化的需求為主,人類開始將勞動生產和社會活動作為生活的目的#65377;馬克思認為,在未來的和諧社會中,人類主體“在真正的共同體和條件下,各個人在自己的聯合中并通過這種聯合獲得自己的自由”#65377;可是,為了這種聯合,“大工業應當首先創造出必要的手段”,為了實現這種新型的經濟,首先是生產力的高度發展,“沒有這些條件,共同經濟本身將不會成為新的生產力,將沒有集體物質基礎,將建立在純粹的理論基礎上,就是說,將純粹是一種怪想”{15}#65377;
2. 建構人與人之間公平的社會關系和社會制度
馬克思認為,資產階級的生產關系#65380;交換關系,資產階級的所有制關系,這個曾經仿佛用法術創造了如此龐大的生產資料和交換手段的現代資產階級社會,現在像一個魔法師一樣不能再支配自己用法術呼喚出來的魔鬼了#65377;“社會所擁有的生產力已經不能再促進資產階級文明和資產階級所有制關系的發展;相反,生產力已經強大到這種關系所不能適應的地步,它已經受到這種關系的阻礙;而它一著手克服這種障礙,就使整個資產階級社會陷入混亂,就使資產階級所有制的存在受到威脅#65377;資產階級的關系已經太狹窄了,再容納不了它本身所造成的財富了#65377;”{16}如果一種社會制度屬于剝削與壓迫性質的社會制度,雖然相對它所處的特定時期有解放生產力的作用,具有比前一種社會制度相對的和諧性,但它最終仍會成為生產力與人的發展的桎梏,最終會被新的社會制度所取代#65377;只有非剝削性質的社會制度,才能為生產力與社會的發展提供更大的空間,才可能建立一種真正意義的社會和諧{17}#65377;為此,只有超越資本主義的社會關系和社會制度,建立社會主義的社會關系和社會制度,才能達致和諧社會#65377;
3. 創造出富足的自由時間
和諧社會將是自由時間和勞動時間之間對立的揚棄#65377;所謂勞動時間是人類維持和再生產自身的生命所必需的進行物質資料生產活動的時間#65377;自由時間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即可以用于從事科學#65380;藝術#65380;社會交往等非物質生產活動的時間#65377;
馬克思認為,在人類社會歷史發展初期,當生產力有了一定發展以后,社會生產中出現了剩余勞動,也就出現了勞動時間和自由時間的對立#65377;這即說,人類已經可以從物質生產中抽出一部分時間從事物質生產以外的活動#65377;但是,在以私有制為基礎的社會中,自由時間和勞動時間是由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分享的#65377;勞動者創造了自由時間,卻無法享用自由時間,剝削階級占有勞動者的剩余勞動,同時又享有自由時間#65377;在馬克思看來,“整個人類的發展,就其超出對人的自然存在直接需要的發展來說,無非是對這種自由時間的運用,并且整個人類發展的前提就是把這種自由時間的運用作為必要的基礎”{18}#65377;
因而,只有物質生產本身的發展能夠使必要勞動時間縮短到最低限度,創造出足夠多的自由時間,才會出現超越自發階段的現實可能性#65377;只有人在物質生產領域獲得了真實的解放,才有可能使人類主體的“個性得到自由發展,因此,并不是為了獲得剩余勞動而縮短必要勞動時間,而是直接把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縮短到最低限度,那時,與此相適應,由于給所有的人騰出了時間和創造了手段,個人會在藝術#65380;科學等等方面得到發展”{19}#65377;只有這樣,“真正的財富就是所有個人的發達的生產力#65377;那時,財富的尺度決不再是勞動時間,而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于是,每個人既以這種或那種方式參加物質生產,又享有自由時間并運用自由時間全面發展自己的能力,從而實現社會的全面和諧#65377;
注釋:
①{17} 楊生平:《和諧社會及其實現》,《馬克思主義研究》2006年第2期#65377;
②③④《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20#65380;122#65380;95頁#65377;
⑤《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52頁#65377;
⑥《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926-927頁#65377;
⑦《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77頁#65377;
⑧{1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20#65380;104頁#65377;
⑨{1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295#65380;330頁#65377;
⑩{19}《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6#65380;218-219#65380;222頁#65377;
{1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443頁#65377;
{12}{1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83#65380;278頁#65377;
{15} 馬克思#65380;恩格斯:《費爾巴哈》,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62-63頁#65377;
{1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16頁#65377;
(責任編輯劉龍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