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8月7日,筆者第一次接到她的電話,感覺到她正處在深深的心理危機之中。她很多次提到了死。之前,她認識的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跳樓身亡,這更讓她對死充滿了向往。8月14日,筆者應約前往新津,在她的家里,和她一起梳理她的感情和情緒。我們姑且就叫她雪兒吧。下面是她的自述。(就在本文發稿的時候,9月2日,她再次因絕望割腕自殺,所幸搶救及時,撿回一條命。)
先天不足的第一次婚姻
我出生在一個軍人家庭,家教嚴格。16歲那年,我高考失利,名落孫山。正好,這一年,父親單位內部招工,我便被招了進去,做了一名工人。
工作五年后,我在單位婦女干部的撮合下,跟本單位同事小肖結了婚。我跟小肖的婚姻是缺少愛情基礎的,所以,婚姻生活中,我們都缺少一個包容的態度。我們的生活習慣有許多不同,然而,我們都沒有那份心思去磨合,吵架是我們的家常便飯,吵架后的裂縫我們也懶得去修復,于是就開始冷戰。我們甚至同居一室卻幾個月不說話,分床而睡。更致命的是他還有外遇,與別的女人胡來,曾被我當場抓住。婚姻之所以繼續,是因為我的兒子才兩歲多,我想為兒子保全一個至少看起來還完整的家。
盡管我想為了兒子勉強維持這個家,但是,事情的發展卻不由我控制。有一天,上班時間,我突然有事,就跑回家一趟。然而,就在我推開門的那一剎那,我的眼睛再次受到強烈刺激:丈夫和另一個女人在床上正滾成一團,見我進來,慌慌張張,丑態百出。那個女的是我的同事,平時看起來低眉順眼老老實實的樣子。我覺得她從哪方面都不如我,沒想到丈夫竟然拉了這么一個女人進自己的懷抱。我氣得簡直要發瘋,沖過去打了那個女的一巴掌。那個女的跑了。丈夫覺得我很過分,拳頭像雨點般朝我砸過來。丈夫邊打邊罵:“我就是要娶她。我對你不感興趣了。我告訴你,她要是有個好歹,我要你的命。”他暴突的雙眼、脹紅的扭曲的臉,讓我感到無法遏止的悲哀:我自己的丈夫,為了另一個女人竟然要我的命。我霎時間覺得什么都沒有了意義,沖上去跟他拼命。我當然不是他的對手,他拿出不知從哪里弄來的警棍狠狠地抽我,而我身上對他僅存的恩義也在他殘酷的棍棒下被抽盡了。最后,他拽著我的兩只腳使勁往窗戶外面扔。我終于明白,他是要置我于死地。我投降了,不就是要我離婚嘛,這樣的婚姻還有什么意義?
從一開始就錯誤的真愛
我對丈夫算是徹底死心了。然而,就在這個關頭,我又懷孕了。一個人去做了人流后,身心都很虛弱,特別希望有人能夠撫慰一下我孤寂的心靈,而丈夫卻還是一夜未歸。我的凝血功能一直就不好,這次手術后,身體里的血一直往外流個不停。就在這個時候,陳代出現到了我的生活中。陳代比我長十歲,做汽車配件生意,跟我們單位有業務往來。他這天剛好到我家想找我丈夫幫忙開個證明,不曾想卻碰見我一個人在家里哭。
他得知我動了手術血流不止,立即起身把我往醫院送。當時,天上正下著雨,他把自己的西裝脫下來,為我撐開一片天空——和他一起走在這片小小的天空下,對比起丈夫的冷漠,我心里竟異樣地感覺溫暖如春。那些天,陳代一直陪著我,聽我傾訴。為了讓我開心,他帶我去很多地方散心。他說:“雪兒。走出來吧,我其實早就愛上你了。你丈夫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他不值得你為他痛苦。讓我來照顧你吧,我一定不會讓你再受到傷害。”
也許是因為被丈夫傷得太深了吧,我的心特別脆弱,一聽他的話,眼淚就撲簌簌落了下來。他把我擁進懷里,我閉上眼睛,感覺好溫暖,好安全。陳代是一個很懂得女人的人,他知道我喜歡什么。很快,我們就陷入了熱戀。我和丈夫也因為各有所愛,最終結束了這段婚姻。陳代有妻子,有兒子,然而,這些,我和陳代都小心地避開了,盡量不提起他們。在心里,我悄悄給自己劃清了界限,我不要名分,不要錢財,只要他這個人。
從1990年開始,跟著陳代的前面10年,我是快樂的。盡管是他的地下情人,我卻找到了被呵護,被寵愛的感覺。
看我在單位上班辛苦,陳代就出資幫我在成都開了一間門市,與人合伙做生意。為了我出行方便,他還出錢讓我學會了開車,拿到了駕照。跟人合伙的生意,很快就因為合伙糾紛散伙了。陳代又通過他的關系,把我調到了另一個城市的一家單位工作。在這個遠離他家人的城市,我們出雙入對,感覺更加愜意無比。
我對陳代的依賴越來越深,他已經占據了我生命的全部,以至于,沒有他,我覺得自己只有死。曾有一次,他提出分手。我那時的感覺就是不想活了。我在自己的手腕上拉了一刀。陳代只好妥協。
做了10年情人,到了2000年,陳代突然跟妻子離了婚,兒子和所有家里的財產全部歸了妻子。陳代娶了我,我終于成了他名正言順的妻子。盡管我從來不計較名分,盡管他此時已一無所有,但是,當我真正成為陳代妻子的時候,還是喜極而泣。緊接著,陳代因為生意糾紛惹來一場官司,這場官司判決下來,陳代欠別人債務一百多萬元。為了支持他打官司,我從單位退職,買斷工齡,獲得三萬多元的補償,我把這三萬多元交給了他。同時,我也失去了工作和經濟來源。
我們的生活開始變得舉步維艱。然而,沒想到的是,陳代竟然提出跟我離婚,并且故意找茬和我吵架。我天真地以為他是怕拖累我才要跟我離婚,所以,我堅決拒絕。直到他毫不留情地把鐵拳砸到我身上,我才知道,他對我恩義已絕,我再拖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了。2004年底,我們離婚了,結束了這場我用生命換來的感情和婚姻。
陳代離開的時候,卷走了家里的一切財物。在他走后,我才知道,他跟他前妻其實是假離婚,不過是為了躲避債務,掩人耳目。而我正慶幸自己做了陳代妻子的時候,其實不過是走進了人家精心設計的一個圈套而已:一個可悲的棋子。
屈服于寂寞,成了可恥的獵物
陳代給我的打擊是毀滅性的,14年,女人最寶貴的青春歲月,我卻什么也沒留下,包括一條退路。如果不是因為對年邁的老父親和兒子的牽掛,我想我早已命赴黃泉了。
我已經退職,生活沒有了來源,只好去幫朋友看鋪子,聊以糊口。而對我來說,最難的不是生活的窘困,而是看不見未來的迷茫和深深的孤獨。我的心就如一個長滿青苔的小院,每一根雜草都掛著寂寞。
正是百無聊賴,我碰上了袁成。袁成是我以前單位的同事,他只是一名技術工人,沒什么文化,長相也不怎么好看,所以,我壓根就沒怎么注意過他,話都很少說,交往就更談不上。然而,此次邂逅卻物是人非,我是一個遭人遺棄的女人,而他已經是一個頗有家資的小老板。
我在自己的傷里怎么也拔不出來。袁成那段時間給了我莫大的慰藉。他的家在另一個縣城,為了不讓我一個人感到孤單,他每天堅持從那邊開一個多小時的汽車來接我下班,陪我吃飯,說話。在經濟上他也想方設法接濟我。他告訴我,他雖然有老婆,有家室,卻是真心喜歡我。他愿意為我擋風遮雨,讓我的生活算不上奢華,但一定可以衣食無憂。
就這樣,我又做了袁成的情人,盡管我知道自己一點都不愛他。因為,我需要愛,需要打發寂寞。我的心本來就千瘡百孔,是經不起袁成滲透的。
然而,我很快就發覺他其實在外面還有很多女人。他性格簡單,滿口粗話,他為女人花錢,只是為了表明自己有錢。他根本就不屑于去懂得女人。
我不再對男人信任,對生活也沒了信念和方向。有時候,真覺得生不如死。兒子已經長大成人了,他不再需要我的呵護,但是我父親已經到了古稀之年,不能再經受任何打擊。我很慶幸的是母親已經去世多年,否則,她一定會被我折磨得發瘋不可。繼母說,父親常常為我的事在夜里睡不著覺,整宿整宿地坐著。父親擔心我總這么一個人過著,將來老了無依無靠,連個伴都沒有。聽了這些,我心如刀絞,為人兒女,我不僅沒能孝順父親,反而因婚姻問題讓父親老來也不得安生。我現在43歲,不年輕,而離壽終正寢似乎又還遠得很,余下的日子我該怎么打發?我該如何安慰我的老父親?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