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８度的青梅竹馬

1

長假，回家，每年都見到他。

我的表哥表妹堂弟堂妹總共7人，從很小開始，每到寒暑假，就喜歡聚在一起。

崔赫是我表哥的表弟，跟我們家并沒有直接的親戚關系，他很小開始，就常常到我們家來，因為他是獨生子，在家沒人陪他玩，所以他家人也很鼓勵他跟我們玩在一起。

關系講來講去似乎挺復雜，用一句話說就是，我跟崔赫是認識很多年的并不怎么熟但是總能碰到的沒有血緣關系的親戚。

我們家的這些兄弟姐妹從小就感情好，喜歡往一起湊，小時候一起做作業談人生理想，長大了講帥哥美女抱怨工作壓力，總之就是熱鬧非凡。

崔赫在我們家很受歡迎，我幾個表弟對他崇拜有加，家中幾位長輩都很喜歡他，尤其是奶奶。我看得出來奶奶在打他的主意。

我大學畢業1年，剛剛結束一段戀情，所以我很怕回家，比如在奶奶生日的時候。七月，學生放假，我請假回老家給奶奶過生日，那幾天，崔赫就住我們家，天天陪奶奶打麻將。

奶奶問：“赫赫呀，你有女朋友嗎?”

崔赫說：“她在她家。”

奶奶就泄氣，又說：“我們嘉嘉到現在都不交男朋友，你要認識合適的人。給她留意著點啊。”崔赫還在讀大學呢，他認識的人不是同學就是老師，能給我留意什么呀，奶奶把我說得像根沒人要的狗尾巴草。

崔赫看我一眼，說：“嘉愛姐這么漂亮，我們不用替她擔心這個。”奶奶聽了，比我還得意，說我長得像她，身材好，眼睛水靈，完了接著講她年輕的時候，穿著旗袍如何美麗。

崔赫看起來聽得很認真。他從小到大都是奶奶最好的聽眾，我們其他人聽膩了的故事，他永遠聽得津津有味。難怪奶奶這么喜歡他，老想把我跟他湊一對。

我抬頭，打出一張牌。崔赫說：“和了。”

我有些納悶，他不是一心一意在聽故事嗎?

2

春節回家時，崔赫跟他媽媽一起過來拜年，他媽媽問我現在的本科生找工作容易不容易，我才發現，不知不覺，我工作快兩年了。這兩年，我換過三次工作，一個人在上海，揚州老家離上海雖然只有幾個小時路程，可是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因為工作比較忙，也因為我又開始談戀愛，時間就比較少了。

崔赫的媽媽托我照顧他，有空給他留意一下工作。

崔赫讀南京大學，我到哪里去照顧他啊?

三月的時候，崔赫跑到上海來。那天下班，天還很冷，接到他的電話。他說：“嘉愛姐，我到上海了。”

“啊?”我說，“是來找工作的嗎?你過來住我這邊吧。”

他說：“好啊，那麻煩你了。”

我一個人租了一間一室一廳的房子，喜歡安靜，本來不想被他打擾，但是上海房價高，崔赫還是大四的學生，現在工作都還沒找定，就讓他先住著吧。

四月初的上海，天氣還有點冷。開始的幾天，我擔心睡客廳他會感冒，半夜還爬起來看他有沒有蓋好被子。怕吵醒他，我只開了臥室的燈。燈光從門縫里透出來，朦朧的燈光中，我看著睡在沙發上的崔赫，他雙手平放在胸口，沙發有一點窄，被子的一角掉到地上。我小心地給他掖好被子，剛站起身，他睜開眼睛說：“謝謝。”半夜三更的，嚇得我差點尖叫。我立刻教訓他：“下次不許再嚇我了。”

他對我笑一笑，轉過身，安穩地睡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我做飯，崔赫洗碗。我說：“你該學學上海男人，誰不會做幾道菜啊。”

他笑笑：“老婆會做就好了。”

“得了。”我說，“要是賀為不會做飯，你看我要不要他當我男朋友。”

崔赫安靜了幾秒，再問：“他對你好不好?”

“不錯。”我說。

3

四月過去，崔赫也找到工作，另外租了房子，我們就沒有再見過，偶爾在MSN上問候一下。五月，有一天下班，天氣很好，夕陽的余輝下，人的臉像撒了一層金色的粉。我從公車上下來，崔赫站在那里，正對著漸漸西下的太陽，整個人看起來清爽俊朗，我從來沒有發現過，他原來這么好看。

他低下頭偷偷發笑，我才發現我看他看得眼睛都直了。惱羞成怒，我沒好氣地問他：“又跑來干嗎?”他說：“蹭飯。好久沒吃到你做的菜了。”我才看到他手上拎著滿滿的菜。

吃完飯，天黑了。我送他下樓乘車，他說：“喂，今天你自己生日，不記得了?”我看著他就笑了。“你16歲的生日我們一起過的呢。”崔赫回頭看看我說，“就不相信你忘記了。”

那一年的回憶不算愉快。爸爸媽媽因為工作的關系去了西寧，那是我第一次沒有跟他們一起過生日。奶奶好像也忘記了。那天是周末，崔赫跑到我家來，我正生氣呢，看到他就沖他發火，說這是我家又不是你家，干嗎沒事就往我家跑。

他似乎被嚇到了，站在那里，很受傷地垂著頭，手足無措。

知道自己發脾氣不應該，又拉不下臉給他道歉，想想自己過個生日都沒人理，索性就哭起來。他更著急了，想來想去問了一句話：“誰欺負你了?”

后來好長一段時間看到他都會難為情，于是在他面前更加莊重起來，把架子端得高高的，顯示我是成熟的姐姐。

后來辦了身份證，大家都給我過西元生日，我自己也漸漸習慣，想不到這么多年過去，崔赫居然記得我那個幾乎被遺忘的生日。

心里很有一點感動。送他下樓，看著他的背影離開，腦袋里關于他的很多記憶都涌現出來。

很小的時候，一起玩的兄弟姐妹里，他算比較沉默的，似乎一直都乖乖的，我對他從小到大的印象都很模糊。一直到最近這一兩年。奶奶總把我跟他扯到一起，弄到后來，我也不得不注意起他來。

但我是有男朋友的呢。何況人家崔赫可能一直也只當我是姐姐。還是不要多想了。

4

可是我不久就失戀了。賀為說跟我在一起太平淡，不像在談戀愛，大家還是分開做朋友合適一點。我整個人全身上下一輩子就是這么平淡，他一開始不就知道了?

雖然心里似乎并沒有很愛他，可是失戀對任何一個女生來說，都可以算是打擊。我心情低落，下了班就窩在家里閉門不出。

在上海，除了前男友賀為，我最親的人，也就是崔赫了。

七月，崔赫大學畢業，到上海正式上班。過了一段時間，他跑來找我，說他漲了工資，要請我吃飯。我問他，現在薪水多少啊?他說出一個數字，讓我險些氣歪鼻子。我好歹工作兩年了，工資居然比一個剛工作的人還要少，不好好吃他一頓怎么解氣?

吃完飯，崔赫又說秋天快來了要買衣服，我們就去逛街。結果碰上了賀為和一個嬌小可愛的女生。我們互相問候了一下，錯身而過，心里卻是莫名的失落。

崔赫拉我去幫他挑衣服。我給崔赫挑了好多件，他都只說不錯還行，逛到最后一件也沒買。我說，崔赫，你不專心哦。

結果他只問：“你們分手了?為什么不告訴我?”問得太突然，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就說：“有必要告訴你嗎?”崔赫居然生氣，不再說話。

5

我覺得崔赫這次生氣莫名其妙，可是他居然生氣了很久。整個夏天，不知道是他剛工作太忙還是其他原因，我們基本沒有聯系。 秋天來得很快，天氣也迅速涼下來，我已經穿起了外套。一個周五，下班前，我收到崔赫的一條短信：“你真的不理我了?”我忍不住回了一條：“你神經病啊，是你不理我了。”

下班回到家，居然看到崔赫就站在門口，看到我，有點害羞，愣了好半天，才說：“嘉愛，你回來了?”我也害羞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感覺很奇怪啊。

晚上，我們在客廳聊天，說得很少，都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的。他說，我們認識14年了。我說這么久啊。他點頭，說秋天來了，你該開心了。我說對，我最喜歡這個季節。

他微微笑，說：“你從小到大都喜歡秋天，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幾時嗎?”我說：“這么久怎么記得。”他說：“我記得，是在中秋，那天天氣很好，我們都回老家，在院子里，你對我笑。”我說：“啊，你記性真好。”他說：“那天很多人，可是我只記得你。你在陽光下，整個人都是金色的，就像天使。這么多年，我們都長大了，可是我從來沒有忘記那個時刻的你有多美麗。”

客廳的燈光很亮，電視機的聲音也不小，可是我覺得氣氛越來越詭異，空氣越來越稀薄。我越來越緊張。而崔赫，他似乎比我更緊張。

他說：“我越來越知道自己想跟你在一起。人家說青梅竹馬的人在一起會很幸福，你覺得呢?”我點頭，說：“可能吧。這么晚，你該回去了。”他乖乖站起來，走到門口，說：“我等你很久了，現在，我們戀愛吧?”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興奮得整夜沒辦法睡。賀為說我平淡是對的，我所期待的就是這樣循序漸進、平平淡淡的小幸福。窗外的天空逐漸亮了起來，這個周末的天氣很好。忽然覺得，我和崔赫之間的感情，就像這窗外18度的秋日陽光一樣，那么平和，清爽，又有著很舒服的溫暖，讓我倍感珍惜。

我想，奶奶肯定很生氣，她安排了好久，一點用處都沒有，我們兩人照樣陌生得很。結果沒三兩天，我們自己就走到一起了。

中秋的時候，我跟崔赫一起回家，奶奶看了看我們，笑得很滿意，說：“青梅竹馬的，本來就該成雙成對。”

(責編／方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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