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享受那一場愛情盛宴

屬于城市的音樂

有一種等待很美麗，比如在第三晚和杜子恒一起坐在酒吧里。國字臉，并不薄的嘴，柔和的眼睛，善良的單眼皮。我對他說：“能給我一支煙嗎?”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友好地笑笑，伸手給了我一支，所以我有理由和他對面坐下。

而且，在一只晶瑩的高腳酒杯里，我和杜子恒在對話。我的紅唇印在鑲金邊的白瓷杯上的時侯，發出了最輕最輕的聲音，嫵媚得讓人顫抖。還有一縷淡淡的煙，一個女人坐在煙霧里的那種感覺，凄涼得讓人心動。一切都表明，我是失戀了，一個和所有女人失戀后幾乎都奔了酒吧尋找瞬間麻醉的情景一樣。我的披肩松松地吊了在胸前，上面有幾只鏤空的蝴蝶靜靜地趴了不動，有令人心痛的藍，和了曖昧的音樂，映著迷離的燈光。對面的男人就用了深深的目光一下一下地看我。

我說你可以叫我“艷艷”。他笑了，說：“很張揚的名字，我叫杜子恒，你可以叫我子恒。”我也笑了，說：“很詩意的安慰。”

這種對話在別的地方可能讓人笑酸大牙，但在這不會，這是西安最有名的酒吧，是專門制造酸男酸女的地方。

“艷艷，酒吧的情緒，如同一杯晃動的葡萄酒，紫紅色的是欲望，那深海藍不僅僅 是地板，更是一種寄托，酒吧是不能少了女人的，沒了女人，酒吧就沒了情欲，沒了情欲，酒吧就不再讓人銷魂，沒人銷魂，咱倆可能無緣得見!”杜子恒的聲音溫和安靜，很容易就能溶解在這個氣氛里。但這次我卻沒有笑，我說：“其實一個女人是不能少了男人的，那樣就沒有生氣，沒了生氣，就會枯萎!”杜子恒大笑，我和他碰杯，很響的撞擊聲，讓我的心里怦怦不已。

《喜唰唰》的音樂傳過來時我很坦然。“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給我還回來!”這首大街小巷老少皆宜的東西讓人晃動不已。

我們終于停止了說話，我只是晃動著杯子，隔了紅紅的液體看著一個變形的世界。對面的他欲言又止，他終于開了口，很好聽的男中音：“我能送送你嗎?”我緩緩立起身來，幽幽地說：“謝謝，我心里很亂，只想再在這兒見到你。”

這是來西安后的第三晚。記得第一天我站在街頭，看古老的土地盛開著繁華，我捏著一張到處打聽到的小紙條，幾乎是嗅著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氣息找到了這里，并一頭扎了進來有了第三晚的邂逅。杜子恒真地活得風生水起，不僅自己打拼成了一家企業的銷售經理，而且還有一個花錢如流水的女朋友。女朋友當然花的是她自己的錢，所以杜子恒稱得上幸福!

和杜子恒告別時我說：“音樂很好!”杜子恒說：“當然!”

屬于別人的床

從來，我不掩飾我的嫵媚。我時常為我的母親叫屈，那是一個來不及嫵媚就消失了的痛苦的女人。還有，在暴怒的父親面前，在一迭聲的“掃把星”的叫罵聲中，我有兩個選擇，一是逃避，二是嫵媚，這能讓我很自尊，還有似乎想補償一下母親。母親在世時常親著我的臉叫“乖乖肉”，所以我有理由現在如花盛開。

但不應該有這次的停電。如約和杜子恒第二次坐在了酒吧，我說我想去趟洗手間，于是我嫵媚地一路走過，然后嫵媚地一路走回，半道上突然停電了。于是有了或驚訝或驚喜的叫聲，服務員忙忙地燃上了更多的蠟燭。但我卻真實地碰到了一個泛濫的情節。幾個紅了臉的男人，堵住了從洗手間回來的我，言語極盡挑逗，我無法躲避。杜子恒就這樣沖上前去，一團混亂中，我站在了遠處冷冷地看著。

我忽然有個可笑的想法，英雄救美，接下來應該就是千嬌百媚!

結果有驚無險，借酒鬧事來得快去得也快，老板出面調停，大家各自散去。

從沒有過的自然，我和他一起回到了他的公寓。他去洗澡，我坐在陽臺上，看著我眼里意亂情迷的城市在燈火中迷亂沉淪。稍許，杜子恒從浴室走出來。走到我身后，很自然地從背后環住了我，將面頰貼在我的背上。隔著衣服，我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嗅到他屬于男人的氣息，我感到躁熱和模糊，在意識和情欲糾纏的最后一剎那，我看見，黑夜的天空中有一只黑色的鳥飛過……

糾纏，喘息，冰冷，復歸躁熱。

分開后，杜子恒拉著我的手惶恐不已。

我說：“子恒，沒什么，你能英雄救美，我能干嬌百媚。”

杜子恒重又重重地抱住了我，貼著我的耳根說：“艷艷，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輕笑著推開他說：“什么愛不愛的，我感覺我可能睡在別人的床上。”

杜子恒一剎那臉紅了，我突然有一絲感動，好久沒有過的感覺，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的誠實。他說：“對不起，艷艷，我有個處了四年的女朋友，這一段她去杭州了，但我剛才說愛你是真的，至少，這張床現在是屬于我們的。”

我起身收拾，說：“終究是別人的，我得回去了。”我的背感到了杜子恒萬分依戀的目光。

屬于我們的天堂

我又開始痛經，折騰得人無可奈何。這種痛如影隨形，似乎在時時刻刻提醒我是女人。但我那天實在忍不住時不該在杜子恒面前作痛苦狀。我一直認為，我和子恒在一起，只是關乎男人和女人，這個“女人”應該沒有女人的特征。

杜子恒不解，但細心的他逼著問我是不是病了。老實人一急，就圍著我打轉。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服了你啦，你別把我轉暈了，我坦白不成嗎?”我深吸一口氣，說：“本小姐隱私大出賣，你得出血才行!”轉而又輕松笑了說：“別緊張，不是要你去賣血，只要你犧牲時間陪我就成。”

第一次對一個男人說，我盡量說得輕松，但末了，臉上還是飛起了紅暈。偷眼看杜子恒，以為他會笑，不想，他倒是一臉凝重，如入定的老僧。我端詳了許久，大喝一聲：“干啥呀!”

他一震，但旋即又用手托了頭，自顧自地說：“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想想”的結果是我接連兩天沒見著他。第三天中午，杜子恒約了我出來到了我們常去的餐館里坐下。半響，從包里掏出一包東西，挺大個男人竟然扭捏起來，說：“這是玫瑰花茶，說是對緩解女性痛經有特效!”我的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愣愣地接了。

忽然間一陣奇異的感動涌遍全身。我能想見，一個在酒吧里肆意詩意的男人，為了我，肯四處打電話，還跑了一大圈，他該是怎樣面對別人疑惑的眼神……

我第一次有了一種恍惚，關于煙火男女的恍惚。

但杜子恒卻開始焦頭爛額。他說他的女朋友知道了，一方面是憑女人的直覺，另一方面是在他的車上看到了一盒開了封的避孕套。他絲毫沒有責怪我的意思，只是說我對你們都心存愧疚。他說他女朋友提出要見我一次，他拒絕了，她也走了。

但我們還是見了。一個有陽光的中午，杜子恒在睡午覺，梅芷來了，長發披肩，但面容卻是從沒有過的憔悴。我和她一起走進廚房，不一會兒，就傳出了我驚恐的叫聲。

杜子恒沖了進來，我的左手掌鮮血淋淋，而梅芷驚恐地站在一旁，掉在地上的刀刃上有著觸目驚心的血跡。

杜子恒顯然生氣了，一把拉了梅芷出去，外面傳來他的怒吼聲“梅芷你太狠了，好合好散，她是無辜的!”

跟著杜子恒拿了家庭急救箱來給我包扎。梅芷卻是仿佛被驚醒般沖了進來，死死拉住杜子恒的手說：“恒，離開她，她是騙你的!”但杜子恒已無心理會她說什么，一把推開她，專心地給我包扎。梅芷掩面痛哭著沖了下樓。

過后杜子恒拉著我包著紗布的手說：“謝謝你沒有離開我。”我笑了，又哭了。

我可以像個女主人一樣留在了杜子恒的公寓，生活真的如花盛開。因了梅芷的暴怒，杜子恒再也沒了當初對她的愧疚感。西安的風花雪月與我無關，但這一段，確實是我的人間天堂。

屬于愛情的那端

杜子恒沒想到梅芷是個真性情的女子，剛烈如帶刺的玫瑰。她在她女友的宿舍里服安眠藥自殺，幸虧被臨時回來取東西的女伴發現，送進了醫院。杜子恒接到電話的那刻，臉色煞白，狂奔而去。

我的心一下轟地坍塌，一場愛情的盛宴，終于杯盤狼藉。我環視著這座熟悉而陌生的公寓，這里有別人的床，別人的氣息，但留下了我的身體，還有我的心。我放下一封信在進門的鞋柜上，然后給杜子恒發了一條短信：子恒，回家!

我在信里說：“子恒，允許我最后一次這樣稱呼你，本來我以為在做夢，就想在這個夢里一直生活下去，但你剎那蒼白的臉告訴了我，你已不再鮮活，我不能讓你以后一直在懷疑和自責里枯萎，我必須告訴你真相。

“我是個不幸的女孩，母親患有重度憂郁癥，但她愛我，只愛我，愛我是她一生的寄托。忙于生意的父親于是請來了梅芷來家里照顧母親。我不知道她和父親是怎樣一起滾到一張床上的，，但被母親發現了，母親歇斯底里，最終崩潰，郁郁而終。母親死后不久，梅芷卷走了父親大部分的錢財更生要的是偷走了父親所有的客戶資源名錄消失了。父親無法找到她，于是終日暴怒無比，全發泄在了我的身上，直到我忍無可忍最終離家。

“我離開家后只有一個目的，找到梅芷。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打聽到了她在西安，投奔了當初是她同學的你。你還記得你有一段工作失意，每晚在那個酒吧借酒澆愁的事嗎?是梅芷幫助了你，無私地幫助了你，用她的錢財，為你鋪平了一條坦途。于是你們相愛了，愛得徹徹底底。

“我苦心積慮地接近你，知道你一直愛上那家讓你有了事業有了愛情的酒吧，于是很自然地和你相遇。還有，酒吧里的遇險，其實是我一手策劃的，為的是引起你刻意的關懷，讓一切順其自然，讓你對我愛憐無比。

“我把一盒開封的避孕套放在你車上，讓梅芷發現；但你總認為你錯在先，對她愧疚不已。我一下陷入了僵局，但老天幫我。不想，梅芷之前跟蹤過我倆，而且她一下認出了我，這讓她害怕不已。其實那天，梅芷是來專門我的，她在廚房里給我跪下，求我原諒她，求我將你還給她，她情愿給我她還余下的所有的錢。這怎么可能呢？我不會答應。我所有的痛，還有母親的痛，不是一個錢字就能了結。于是我索性冷笑著用菜刀劃傷了左手掌心，刻意制造了她要用刀砍我的假象，我發出了尖叫。果不其然，一切如我所料，我打消了你最終的愧疚。

“似乎一切洞若觀火但真的除了你的善良和執著！

“你是我從沒見過的好男人，細心、溫柔、體貼、善良、敢做敢當，對認準了的愛情有著一種讓人癡迷的執著，雖然我很卑鄙地利用了你這一致命的弱點。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在玫瑰花茶的飄香里，我甚至想就這樣和你平靜而幸福地生活下去，將我的復仇計劃終結。

“但我低估了梅芷對你的愛，她不惜用生命來提醒你。她這樣做，只會讓你的心永遠蒙上陰影，你對我的愛將不再純粹。她最終還是戰勝了我。

“我想我只能選擇永遠離開。在這場愛情里，我不乞求你的原諒，就像我始終沒有原諒梅芷。但我應該真誠地感激你!你為我做好了一桌豐富的愛情盛宴，我卻毫無資格享用只能離席。你始終是無辜的，只是不該被我們兩人愛上。

“子恒，親愛的，一生不見，一生掩埋你的愛！”

屬于我的前緣后事

我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扎起了馬尾，穿純白的衣裙，丟掉了一切前塵往事。

只是在偶爾的夜晚，我會找一個有豐富音樂的酒吧，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我希望有一個神情燦爛的男子，對我說：“音樂真好!”

我說：“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