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社會轉型和工具理性的擴張,造成了當代中國公共倫理一定程度上的缺失。而廣泛存在于人與人之間關系中的社會資本,具有豐富的倫理意蘊,它是中國公共倫理生成與踐履的催化劑。因此,在充分挖掘中國傳統社會資本積極功能的基礎上,大力提升現代社會資本的存量,是中國公共倫理建設的理性選擇。
關鍵詞:社會資本;公共倫理;社會轉型;工具理性
中圖分類號:B82—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1605(2006)11—0045—03
基金項目:本文為中共江蘇省委黨校“十一五”科研規劃重點課題項目“轉型時期中國公共倫理建設的社會資本基礎”階段性成果,批準號為ZD0606。
作者簡介:賀龍棟(1967-),男,江蘇連云港人,南京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政治與政府研究。
一、社會資本:一種新的理論分析范式和可資利用的社會資源
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是國外社會學家從社會學結構主義視角引申出來的一個重要的解釋范式。它是20世紀70年代后期,在資本概念內涵拓展基礎上發展起來的,與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相對應的理論概念。它雖然由經濟學家提出,但真正進行系統論述的則是社會學家(包括經濟社會學家)布爾迪厄(PierreBourdieu,1979)、科爾曼(JamesColeman,1988)、普特南(R.D.Put—man)、格蘭諾維特(M.Granovetter)、羅納德·博特(RonaldBurt)、林南(Linan)等。
我國學者對社會資本的介紹和應用比較晚,大致是從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的,但社會資本理論在我國的發展和應用卻極為迅速。中央編譯局楊雪冬在《社會資本:對一種新解釋范式的探索》一文中認為,社會資本之所以在中國問題的研究中極有價值,主要歸咎于三點原因:“第一,中國的社會狀態與社會資本范式有不謀而合之處。中國文化強調社會的優先地位,個人對家庭、群體利益的服從,社會關系在資源配置中發揮著重要作用,這些特征使社會資本在中國能夠輕易找到理論的原型和證明的依據;第二,社會資本提倡的對人的社會需求和社會共同體的重視有利于減輕中國學界被理性選擇范式和新古典經濟學毒化過深的危險,在中國研究中恢復人本主義精神,并且有助于學者們更全面深入地理解市場經濟以及市場經濟所需要的社會道德基礎和政治文明基礎,不至于盲目或別有用心地把一切自私行為都論證為合理,忽略社會的整體利益發展的持續動力以及共同的長遠前途。”
二、社會轉型與工具理性的擴張:中國公共倫理缺失的原因探析
當前,中國的經濟和社會生活正處于全面轉型的時期。市場經濟在中國的發育和成長,逐漸瓦解了計劃經濟體制下的戶籍制和單位制,從而從根本上松懈了中國社會的倫理實體。
在計劃經濟體制下,人們的生產和社會活動的范圍受到極大限制,人際交往的領域相當狹窄封閉,往往局限于自然人倫關系所延伸的有限范圍,這就嚴重限制了哈貝馬斯所說的現代公共領域的生長空間。市場經濟的發展過程,實質上是一個社會的經濟、政治和文化不斷走向開放的過程,同時也一個社會的交往不斷擴大的過程。長期以來“離土不離鄉”的農民,在各自利益的驅動下,逐漸擺脫了對土地與地緣關系的依附,擁向了陌生的城市。而城市中的個體也逐漸從計劃經濟時代的“單位制”的剛性隸屬關系中“解脫”出來,不斷尋求和選擇新生和新的發展機會。因此,現代市場經濟打破了狹窄的時空限制,斬斷了人們之間的血緣親情紐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一種公共的、理性的契約關系,公共領域的生長空間因而得到了極大張揚,傳統社會的“熟人”關系界限被不斷超越,中國社會也因此由熟人社會向陌生人社會過渡。
隨著社會結構的轉型,社會流動的加速,倫理實體的松懈,傳統社會中和“單位制”下的井然有序的倫理規則被打亂。因為在這兩種社會結構里,人們的交際范圍有限,重復互動的頻率很高,相互的利益聯結緊密,道德監督較為容易。而隨著社會結構的變遷,城鄉社會流動的加速,人們交流范圍的不斷擴大,熟人社會轉向陌生人社會,一次性交往的匿名效應使得道德監督大大弱化,而中國又缺乏西方傳統社會的宗教傳統,缺乏一個無所不能的上帝的無形監督,而倫理規則的控制又離不開有形的監督,一旦倫理實體松懈,互動加強,情境消失,道德監督條件弱化,道德行為就會大打折扣。由于轉型期的公共倫理所規約的是陌生人之間的關系,而他們之間能夠產生良性互動的前提已不像“單位制”下的組織信任那么堅實、可靠,同時也因轉型期倫理實體的松懈而使公共倫理的外部監督機制喪失,所以這樣就造成了中國社會轉型過程中公共倫理一定程度上的缺失。
在市場經濟社會,脫離了傳統鄉土社會和計劃經濟體制及“單位制”的條件下,基于緊密的社會結構和評價機制以及利益獲取渠道的熟人倫理規則的傳統方式,在“經濟人”追求利益最大化動機的前提下,往往會按照成本一收益的邏輯作理性考量,這種工具理性對于不斷拓展的公共生活所需要的公共倫理是極具殺傷力的。根據公共物品性質的分析,我國的社會道德從目前來看它的發展程度,仍然屬于公共物品,也就是說只有所有人的犧牲和奉獻將社會道德水平提高到一定高度后,每個社會成員才能享有這個道德所能夠提供的各種服務和保障。道德的這種“投入和產出”機制決定了只要其他人的努力促使這個道德形成,沒有做出犧牲和奉獻的人也能享有道德的好處;而已經做出犧牲和奉獻的人未必能得到好處,有時候“道德人”付出的成本過高,甚至需要以生命為代價,而他們的收益卻不確定,因為他們施與的對象往往是陌生人,是模糊群體(例如在車上見義勇為負了重傷,結果醫藥費單位不讓報,對方不領情并溜之大吉,周邊的乘客甚至還袖手旁觀),熟人社會的倫理規則失效了。在這種情況下,盡管一個人的道德行為具有感染人的力量,但面對周圍眾多的背離道德原則的非道德行為,自己踐行道德行為卻不得不獨立承擔所有的道德成本,那么個體將不再會繼續道德的選擇,這不僅因為“道德人”的道德行為無助于社會道德的改善,而且因為“道德人”終將意識到,與其白白地讓人家享有非道德行為的好處,不如我自己也不承擔道德行為的成本。這也就是經濟學意義上的“囚徒困境”在道德領域的展開。假如每個人都以這樣的博弈來對付別人,每個人就都會選擇背離道德要求的行為方式,那么社會道德也就會像公共物品的生產和消費一樣可能持續不下去。因此,由于“道德人”經濟理性的預期,也使得轉型期中國公共倫理面臨著缺失厄運。
三、提升社會資本存量:中國公共倫理建設的理性選擇
社會資本存在于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中,表征著人與人之間的特征。社會資本是以一定的社會關系為基礎的,表現出來的就是行為主體互動的關系網絡,在這個網絡中,作為行為主體的個人會不斷地得到塑造。因此,良好的人際關系,如有效的合作、彼此的信任等,構成一種優質的社會資本,這種社會資本具有豐富的倫理意蘊,它是中國公共倫理生成與踐履的催化劑。
從社會倫理規范意義上講,社會資本就是特定群體的成員所共有的一套非正式的價值觀或準則,它是由社會成員的主要與信任、互惠和合作有關的一系列態度和價值理念構成的。在這個意義上,社會資本主要是指在人際互動與集體行動中,人們共享的一些規范、價值觀以及正在使用的共同準則。這些準則使得公民有合作、信任、理解和彼此產生共鳴的傾向,彼此以合作者而不是以陌生人或潛在敵人來對待。社會資本組成一種力量,這種力量能提高社會的凝聚力,有助于解決集體行動的問題。在社會倫理規范意義上使用社會資本概念時,互惠規范和信任原則占有核心地位。互惠規范和公民的參與網絡能夠產生出社會信任,信任水平越高,合作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且可以降低交易成本。普遍的互惠是一種具有高度生產性的社會資本,能夠在一個共同體內有效地約束投機,解決集體行動問題。在這里,人們確信他們的信任會得到回報,而不會被人欺騙,交易就有可能發生。隨著交易的不斷重復,促進了普遍的互惠規范的發展。公民參與網絡增加了博弈的重復性和聯系,促進了交往,培育出強大的互惠規范,更容易加強信任和合作,減少了不確定性,約束投機并克服集體行動的“囚徒困境”。因而,社會資本總是通過加強行動者之間的信任來促進集體行動的產生和發展。依據互惠規范和信任原則,“社會資本通過把個體從缺乏社會良心和社會責任感的、自利的和自我中心主義的算計者,轉變成具有共同利益的、對社會關系有共同假設和共同利益感的共同體的一員而構成了將社會捆綁在一起的粘合劑”。
就中國社會資本而言,我國傳統文化歷來重視人情、關系,因此以儒家文明為核心的傳統社會中社會資本存量異常豐富。而建國以后,國家又通過單位體制對整個社會進行整合,基于單位基礎之上的信任、規范和網絡統制整個社會,單位成為城市居民社會資本的主要供給者。但改革開放以來,隨著社會經濟關系發生了深刻變革,中國的社會資本的總體構成中也呈現出越來越多的諸如契約關系、民間組織等形式的現代要素。因此,從根本上講,當前中國的問題不是社會資本總量過少,而是社會資本結構不夠合理,傳統意義上微觀層次、局部性的社會資本過多。而這部分社會資本封閉性過強,過于分散,規模過小,向更大范圍的轉化緩慢。所以,導致了公共倫理建設所需求的更大范圍的社會資本短缺的問題,實際上是中國由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過程中所出現的問題。
中國當代公共倫理作為公共生活的價值建構,它是與以市場經濟和民主政治為基本架構的公民社會相適應的新型倫理,并具有很強的理性化特質。從一定意義上說,它是一種基于理性的倫理,是傳統倫理文化的合理內核在公共生活領域的轉化與提升,是社會倫理文化通過主體意識作用的重構。
顯然,中國公共倫理建設需要的是建立在公民權利義務基礎上的現代型的社會資本,而非傳統的血緣和地緣基礎上的社會資本。因此,在目前我國社會資本存量和結構都還存在缺陷的條件下,一方面要對現有的社會資本形態進行改造,發揮傳統社會資本的積極作用。中國傳統文化是在與外來文化的不斷撞擊、沖突、交流和整合中得以生存和發展的,具有一定程度的開放性。現代化根本上是向工具理性意義的理性化發展,而中國的儒教是在世俗中追求神圣、注重與世界適應的、重視道德與文化的體系,因而它在現代化的過程中與市場工具理性形成較為合理的緊張。因此將儒教的倫理與市場經濟的理性主義整合在一起,來構建中國當代公共倫理不失為明智之舉;另一方面要利用制度創新增加現代意義社會資本的規模。非正式制度的變遷是個漸進的長期的過程。首先,政府應該主動、積極、有效地進行非正式制度的投資,包括對意識形態教育的投資。必須借助政府的力量,由政府主動提供并維護有效的社會資本。其次,要把公民的權利落到實處,保護公民權利,同時培養公民意識、公民精神,倡導公民對公共事務的參與意識,恢復公民對社會對他人的信任,形成普遍化互惠慣例。最后,在發展現代市場經濟的同時,推動公民社會的發育,擴大民間組織的廣泛性和行動的有效性,為公民把個人利益與團結互助結合起來提供條件。只有這樣,當代中國公共倫理建設才能進入一個良性通道。
責任編輯:錢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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