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8月4日,貼著“深圳制造”標簽的全三維動畫電影《魔比斯環》在中國各大影城登陸。與我們曾看過的《大鬧天宮》、《寶蓮燈》等經典動畫片不同,這部動畫電影采取了最先進的CG模式,投資1.3億元人民幣,歷時5年進行制作,是迄今為止投資規模最大的國產動畫大片,開創中國動畫電影大制作先河。
在制作期間,《魔比斯環》就推出過多個版本的預告片,并亮相海外電影節。熱鬧的宣傳攻勢惹得眾多電影人翹首企盼,就連《指環王》導演彼得·杰克森也認為,《魔比斯環》是“2006年最值得期待的影片之一”。
然而,大制作并不意味著高票房。從目前的市場情況來看,觀眾對這部CG大片的興趣并沒有像專家們預測得那么高。而面對市場,過高的投入如果沒有超高票房的保證,注定沒有前途。動畫片不是僅僅讓幾個業內人士玩味的高檔商品,這部承載了中國動漫人諸多夢想的動畫電影,很可能陷入“叫好不叫座”的怪圈。
原創動漫太少了
《魔比斯環》是中國動漫走原創道路的一次代價高昂的嘗試。
盡管如今的中國動漫迷們多半被日韓、歐美動漫瓜分完畢,但國內的動漫工作者從來沒有放棄原創的努力。 直到現在,我們還能記得20世紀60年代的《大鬧天宮》和80年代的《哪吒鬧海》,精美的畫面配上有中國特色的背景音樂,堪稱經典。進入90年代,長篇連載動畫片《西游記》成為孩子們的最愛,在幼兒園里到處都可以聽到“白龍馬,蹄兒朝西”的稚嫩童聲。1999年,《寶蓮燈》橫空出世,其畫面逼真熱烈,充滿動感,成為我國第一部國際化和商業化兼備的大型動畫長片。
然而,像這樣能夠得到觀眾認同的國產動畫并不多,漫畫就更少。20世紀80年代以后,中國的動漫陷入低迷,動漫作品開始被美國、日本、韓國等國家壟斷。根據國家廣電總局要求,國產動畫片的播出應當占總量的60%。實際上2004年,我國國內動畫片生產總量只有2.9萬分鐘,市場需求卻在26.8萬分鐘,實際需求缺口達23萬分鐘。據統計:在中國青少年最喜愛的動漫作品中,日本動漫占60%,歐美動漫占29%,而中國原創動漫,包括港臺地區,比例只有11%。《漫動作》雜志曾經做過的一次調查顯示,最受青少年喜歡的20個動漫形象中,19個來自國外,中國只有孫悟空這一根獨苗。
動漫業興衰的一個標志是動漫雜志的發展。
1995年,中宣部和新聞出版總署牽頭,在中國建立5個漫畫出版基地,出版15套大型漫畫圖書,創立5本原創漫畫刊物。其中由5家出版社或機構推出的5本原創漫畫刊物對中國動漫行業的發展影響比較大,它們是《中國卡通》、《北京傳通》、《少年漫畫》、《漫畫大王》和《卡通先鋒》。這就是所謂的“5155工程”。
10年過去了,購買群體和市場環境日新月異,可是動漫雜志的運營卻沒有實在的進步和提高。最近半年來,中國動漫雜志真的進入了低谷,先后數本刊物由于各種原因停刊或者休刊,“5155工程”推出的5本漫畫無一幸免。
直白的教育讓人排斥
說教味太濃是國產動漫不被接受的一個重要原因。
《邋遢大王》、《沒頭腦和不高興》、《小蝌蚪找媽媽》,這些都是國產動畫的經典之作,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講道理”。“文以載道”是中國文人賦予自己的傳統使命,發展到動漫領域,似乎也是不說出點道理就不知道該怎么張口。而對于年紀并不大的動漫迷們來說,說教是最讓他們反感的。在動漫迷們的眼里,動漫是大家一起分享娛樂的東西,而不是大人對孩子“傳道、授業、解惑”的工具。
KAMUI是個18歲的鐵桿動漫迷,她向記者抱怨:“國內的動漫都太無聊太幼稚了,創意也都大同小異。比如《藍貓淘氣三千問》和《大頭兒子小頭爸爸》,從畫風上就已經很幼稚,情節上又一定要‘帶有教育意義’。”她說自己并不排斥被教育,但很排斥太過直白的教育。“沒必要那么直白地說出來。像很多日韓漫畫,大都是有某種教育意義的,但是他們都做得很隱晦,不直接說,大家心里都明白。看動畫本來是一種享受,平時在學校在家,大人們都會隨時叮囑我們這些事情,三歲小孩子都明白的,沒有必要在我們看動畫休閑娛樂的時候,還要再接受這種重復的說教。”
《大耳朵圖圖》也是近年國產動畫片的代表之作,同樣的教育意味,在這部動畫片里卻不那么讓人難以接受。小陳是小主角圖圖的“粉絲”,在他眼里,這部動畫之所以好看的原因不光是圖圖的可愛。“孩子有缺點,可大人也有缺點,圖圖的媽媽有點小自私,脾氣也不好,圖圖的爸爸有時候特別主觀,還會莽撞,圖圖自己的錯誤很多都是年齡小造成的,而爸爸和媽媽卻會對他有很多誤會。當然,這些誤會后來都被開解了,我覺得這是作者聰明的地方——它不是大人眼中的孩子,而是用孩子的眼來看大人的世界。”
KAMUI說,她也不愿意只看日韓的動漫作品,但國產動漫要讓她接受,還要拿作品說話。
屏幕上沒有自己的面孔
話題再回到《魔比斯環》。
我們從這部CG大片身上很難看到這是一部中國原創動畫電影:洋味十足的片名和角色、沒有民族標識的畫面和情節、全英文配音。這也難怪,片子的主要創作人員是一水兒的外國人:故事原型來自法國藝術大師讓·紀勞(Jearl Girau),讓·紀勞擔任過視覺設計和故事原型的好萊塢電影包括《深淵》、《第五元素》、《小尼莫》、《異形》;導演是格蘭·柴卡(Glenn Chaika),他的作品包括《大拇指歷險記》、《花木蘭2》;模型監制韋恩·肯尼迪擔任過《隱形人》、《星球大戰》、《龍卷風》、《黑衣人》以及《木乃伊》等多部影片的模型師;動畫監制是曾擔任《玩具總動員》、《精靈鼠小弟》等影片的動畫師;特效指導擔任過《后天》的特效總監,并參與制作了《狂蟒之災》以及《星河艦隊》等影片。這樣的制作班底,你指望能在片子中聞到中國味道嗎?
一位觀眾笑著對記者說:“這里頭恐怕只有錢是中國的。”而擔任這部電影宣傳發行工作的葛影瓊的描述或許更準確:“這是中國媽媽生了一個外國孩子。”
沒有親近感就沒有認同感。
一位資深動漫人用略有些偏激的口吻批評《魔比斯環》:“這部電影注定是失敗的,它脫離了中國文化內核,定位模糊。他們以為中國觀眾是傻瓜嗎?電影的編劇跟制片人肯定是外行,要不就是理想主義者。”
他這樣分析:“國產的、原創的,難就難在你做的東西,讀者、觀眾不買賬,而根本原因是創作者與觀眾的脫鉤。很多作者對讀者心理把握不好,而且定位作品時對市場缺乏研究。漫畫的作者多數是單個的,頂多有個工作室,動畫就以公司形式來做了。因此,從創作來說,單個的漫畫家對這些問題還可以通過慢慢調整來解決,而對于需要迅速收回投入的電影、動畫片來說,不了解市場,就等于死亡!”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很多中國題材的動畫片是由外國人來做,并獲得了成功。《花木蘭》風靡世界,那是美國的;《三國志》遠銷歐美,那是日本的。如果我們的孩子要從日本動畫《中華小當家》里才知道中國料理的美好,算不算是一種悲哀?
同時,我們發現一個現象:叫好又叫座的,往往是古代題材的動畫,今天的中國社會是什么樣?今天的中國人是什么樣?從原創動漫里很難反映出來。
也許是因為我們邁向國際化的步子太快,一些動漫工作者不知道該如何在現代作品中體現中國元素,沒有長城、鞭炮、紅燈籠,我們不知道還有什么是屬于自己的符號,屏幕上的面孔看起來都那么陌生。
面對大家的質疑,《魔比斯環》的制造商、環球數碼媒體科技研究(深圳)有限公司表示,他們之所以選擇一張“國際臉”的理由,是為了沖擊國際市場。可是,“出口轉內銷”的路子真會更好走嗎?
《魔比斯環》還在上映,最后的票房如何,大家都不知道,但它畢竟是一個新的嘗試。對于中國原創動漫來說,“做”遠比“做到”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