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錠橋”是21世紀初新修筑的漢白玉三孔石橋,位于什剎海東岸的出水口處,萬寧橋(地安門橋#65380;后門橋)的西邊#65377;它的修筑完全是為了往來行人的方便#65377;不僅如此,站在橋上極目西望,但見什剎海波光瀲滟,微風拂來,清新而略帶濕潤的空氣沁人心肺,微波擁來,水聲濤濤,岸線蜿蜒,垂柳依依#65377;實在是讓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65377;
但是,要說這“金錠橋”一名的來歷,卻又不得不從銀錠橋說起#65377;銀錠橋是前后海交界處的一座形似銀錠的單孔小石橋#65377;橋雖不大,但名氣可不小#65377;
遠在數千年前,永定河曾由西往東,循今積水潭#65380;什剎海#65380;北海#65380;中南海,在供電局東側折而東南,再經龍潭湖流出城外#65377;史書稱其為“高梁河”#65377;我們根據地質勘探的鉆孔資料繪制成剖面可以看出,古高梁河在北京供電局至前門箭樓之間河道寬度達600多米#65377;而永定河在往西南遷徙之后,這里便留下了一串水面寬闊的天然湖泊#65377;
金代,世宗完顏雍于大定十九年(1179年)利用這一片天然湖泊,役使士卒#65380;民夫工匠,挑挖海子堆砌假山,疊筑瓊華島,興建起了一座規模宏大的離宮——大寧宮,并形成了“寶帶香樽水府仙,黃旗彩扇九龍船;薰風十里瓊華島,一派歌聲唱采蓮”的美麗景致#65377;元世祖忽必烈棄金中都城,并以瓊華島為中心修筑大都城,而且把這一串天然湖泊也都囊括到大都城里來#65377;
由于高梁河自西北而來,在今銀錠橋處折而向南,其凸岸(即右岸)不斷淤積,水面日趨狹窄,便慢慢地形成了水面互有分割的兩處水域,亦即在日后被人們所稱的“前海”和“后海”#65377;之后,為便于南北往來的交通,又在前后海的交接處修筑了一座石橋#65377;橋南北長10米,東西寬6米,單孔#65377;因其形似銀錠,故起名“銀錠橋”#65377;
明《燕都游覽志》這樣寫道:銀錠橋乃“城中水際看西山第一絕勝處也#65377;橋東西皆水,荷菱菰蒲,不掩漣漪之色#65377;南望宮闕,北望琳宮碧落;西望城外千萬峰,遠體畢露,不似凈業湖之逼且障也#65377;”
清關巖《銀錠橋河堤》詩云:“短垣高柳接城隅,遮掩樓臺入畫圖;大好西山迎落日,碧峰如嶂水亭孤#65377;”
“銀錠觀山”曾是“燕京小八景”之一#65377;站在銀錠橋上,極目西望,但見后海#65380;積水潭波光粼粼,煙波浩渺;遠處的西山層巒疊嶂,“層層彎彎,曉青暮紫,近如可攀”#65377;不僅如此,當年更有“銀錠觀山水倒流”的奇特景觀#65377;
如前所述,北京的地勢是呈西北高東南低的,古高梁河水自西入城經積水潭#65380;后海,折而往南#65377;然而,當年積水潭的水并非是直接東流注入后海的,而是東行至李廣橋后南下,順今柳蔭街#65380;前海西街(恭王府南墻)注入前海的#65377;而當年后門橋西有澄清閘,水閘落下之后,前海的水位便逐漸上漲,以至從銀錠橋下西流而注入后海#65377;這便是“銀錠觀山水倒流”#65377;
2001年,什剎海東端出水口處修筑漢白玉石橋就遇到了起什么名的問題#65377;當時任北京市副市長的汪光燾就此請教時年已屆90高齡的歷史地理學家#65380;北京大學教授侯仁之先生#65377;
侯仁之先生在經過了一番考察和思慮之后給汪光燾副市長寫了下面這封信:
光燾市長:
后門橋改建一新,深受地方群眾贊賞#65377;我雖建議在前,正是有賴鼎力規劃施工,終于迎來我們首都在規劃設計最初起點的新景象#65377;這實在是很可紀念的一件事#65377;更有出乎個人意料之外的是橋下河渠的上游,又新建一石橋,便于沿什剎海#65380;前海東岸南北通行,從而為來往行人提供了一個飽覽水上風光的好去處#65377;承囑我為此新橋命名,實出我意料之外#65377;受命之余,籌思再三,考慮到橋名必須便于稱道,又應與什剎海上的風物相結合,因而聯想到前后海之間有銀錠橋,創自明朝中時,立足橋上,西山央望,遂有“銀錠觀山”之稱#65377;1984年重修之后,原形設計已有變化#65377;又后海西岸高樓聳起,遙望西山勝景,自然受到影響,但是銀錠橋之名,依然如初,日益增民間向往之情#65377;聯想及此,因而建議前海東岸新建石橋即命為金錠橋#65377;這樣,什剎海上前后兩橋,金銀并稱,不僅便于記憶,而且與金錠橋隔海相望的西北岸上原有胡同兩處,即以大小金絲套為名#65377;我便以金錠橋之命名,征求相會諸位好友之意見,無不欣然同意#65377;敢以奉聞,尚祈裁奪為盼#65377;
專此,順致敬禮
侯仁之敬上
2001年1月30日
記得,時值春節期間,我去北大燕南園看望侯師#65377;閑談中老人家也就說起了給新橋起名的事情,并征求我的意見#65377;在人們的心目中,侯仁之先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學者,有人稱侯仁之是道德文章#65377;作為我一向崇敬的老師,以此囑我,自然很高興#65377;我當即答應容學生稍作考慮#65377;三天之后,我即書告侯師,依什剎海的歷史沿續#65380;地理形勢,我贊成新橋用“金錠橋”較好#65377;
至于現在鐫刻在橋上的“金錠橋”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則又有另一番來歷#65377;請看侯仁之先生同一天的另外一封信:
光燾同志:
囑我為什剎海上新建石橋命名,我認為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65377;因此經過慎重考慮之后,已將命名經過寫了一份正式的報告書,另紙抄寫,尚祈定奪#65377;至于寫橋名以便刻石一事,我實在感覺力不從心#65377;因為我缺乏書法訓練,近來又深感目力衰退,雖曾試寫過“金錠橋”三字數次,實難如意,反復考慮,還是另請長于書法的專家執筆為是,我也就安心了#65377;誼在知己,敢以奉聞#65377;
此致敬禮
仁之敬上
2001年1月30日
盡管侯師婉辭再三,但現在鐫記在橋上的“金錠橋”三字,乃至“侯仁之”的簽名,都是從侯師給汪光燾副市長的信中植下來并放大而成的#65377;
從上面侯師與汪光燾副市長因給什剎海新橋命名所寫的兩封信中,我們既了解到“金錠橋”一名的來龍去脈,也看到老一輩學者對北京城所發生的每一件事情的深切關懷#65377;侯仁之先生嚴于治學卻又謙恭待人的品格,實在讓人肅然起敬#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