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在哪里

旅途，閱讀夏鼐同志的《考古學和科技史》。到達四川都江堰時，我就趕忙跑到堤岸邊去看李冰石像，夏鼐的書里提到：后人紀念秦時蜀郡守李冰興建都江堰的功績，刻李冰石像豎立水中作為測量水位的標志——水則、舊稱“誓水碑”。石人的肩部和足部，表示水位的上下準點?！八卟恢磷悖⒉粵]肩?！币院侠碛盟袀浞篮闈?。

我走遍飛沙堰，古棧道、離堆……站在帶江亭上舉目四望，不見李冰石像；只偶而看到雞群覓食岸邊，花毛母雞神氣地護衛著雞雛兒，忙忙碌碌地啄著、啄著。

后來，我在伏龍觀的展覽廳里看到了1974年出土的李冰石像、1975年出土的頭部殘缺的持鍤石像(有人估計是李冰之子——二郎像)。

《成都古今集記》載：“李冰使其子二郎作三石人鎮湔江?！倍@兩座石像，當是李冰逝世四百年后的漢朝水官重造的“三神石人”。出土的李冰石像完整無缺。高2．9米。袖手直立，神態從容，眼角唇邊微含笑意。石像前部刻有題銘三行。左袖上是：建寧元年閏月戊申朔廿五日都水掾。右袖上是：尹龍長陳壹造三神石人鎮水萬世焉。中行八字題：故蜀郡李府君諱冰。我仰視伏龍觀商堂大殿里的李冰，禁不住撫今追昔。

秦蜀郡守李冰，根據當地勞動人民的治水經驗，以簡概繁，采用科學的修渠設計和技術，督率巧匠能工通盤治理岷江水道，引灌川西平原；為蜀中成為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國”奠定基礎，并延續作用于社會主義祖國的今天，確實是值得紀念的。而在紀念的方式上，東漢靈帝建寧元年(公元168年)的蜀人，倒也是今人之師。他們尊敬郡守李冰，將他的石像豎在都江堰。紀念他生前曾為人民辦好事，死后仍從其志，讓他首當要沖，臨激流、沐盛雨、櫛疾風、飲泉液、吮露英，笑兩岸金谷，喜一片稻花香……

我漫游祖國山河，拜謁過不少的龍王廟、安瀾觀、銅牛、神犀、魚刻……。但是相信人的力量，把人像莊重地放在水里，不是祭河伯，而是鎮水，“以厭水精”，以測旱澇；這在見聞有限的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可惜依然沒能見到當年的真實布局的遺跡。

我認為無論是秦時李冰為蜀守，令其子造石像鎮水也好；漢時蜀水官再造李冰石像為水則也好；都是了不起的科學思想，了不起的獻身精神之驗證。

都江堰李冰石像，不但是一件我國考古研究的珍品，也是藝術的珍品、思想的珍品。這歷經一千七百多年的灰白色砂巖石像，依然閃爍著樸素的唯物主義的耀眼光芒，寄托著人民真正的愛戴和愿望。我沒讀過李冰的傳記和有關史料，不了解他整個的生平。只從李冰石像和持鍤石像都是在堤岸邊出土，而且又沒同時發現一些秦磚漢瓦、玉柱銅環、紅楠紫檀來推斷：石像確實是在水中鎮水而不在廟堂享供奉!這不能不引起我的深思：封建王朝的郡守父子生而能為民眾謀利造福，死而能為民眾度水量流，沒淤沙而藹然含笑，斷頸項而長鍤在握；那么，那么今天，我們偉大的中國共產黨的干部及其子女，活著或死了應該在哪里?!

選自《玉壘》200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