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離接觸柳建偉一直是個心愿。作為作家,他是第六屆茅盾文學獎得主,在文學創作領域的成就有目共睹;作為編劇,在影視創作領域他同樣取得了非凡的業績。從《驚濤駭浪》到《突出重圍》、《英雄時代》再到在央視一套播出的《石破天驚》,可謂部部精彩,影響不俗。在這次由《中關村》雜志社主持評選的“2005最佳風云榜”讀者“最喜愛的文學作品”中,柳建偉的《英雄時代》也是榜上有名。借助這一契機,走訪柳建偉的愿望終于得償。
于是,在初夏微醺的暖風中,我們來到了柳建偉工作的地方——八一電影制片廠。一身休閑裝的柳建偉下樓將我們接到了他的辦公室。生活中的柳建偉很健談,思維敏捷,視野開闊,隱約還有一股豪氣。一杯清茶、幾句寒暄過后談話步入正題。
用筆記錄時代的發展
談到《突出重圍》、《北方城郭》、《英雄時代》這“時代三部曲”的創作過程,柳建偉這位以對時代發展異常敏感而著稱的作家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他認為,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中國社會“風云際會、英才輩出”。在此期間,舊的價值體系解體,新的價值體系尚未建立。作為社會主體的人們情感和理念的動蕩要比平穩時期大的多,偉大的社會變革必然有偉大的文學作品來正面描述。
16歲前,作家一直生活在《北方城郭》所描述的那個空間里,十分熟悉那里的生活。直到今天,他仍然和這個空間保持著密切的聯系。1988年25歲的柳建偉覺得應該對這段生活經歷進行記錄和表達。于是,《北方城郭》的雛形開始在他心中建構。到了1995年,《北方城郭》基本醞釀成熟,但此時的柳建偉覺得單單一部作品已經不能完全表達他的思想,隨即產生了創作“時代三部曲”的計劃。
柳建偉認為作家要有社會良知,對于社會中存在的問題,應當關注而不應回避,《北方城郭》就深入人性的層面對社會問題進行了探討。同樣,作家更要以積極的態度來描述這個前進的、上升的社會。“只有群眾才是真正理解文學藝術的人,我的作品能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證明我對社會的把握和認識是正確的。”吐著煙圈的柳建偉目光堅定地說。
對于當今時代,柳建偉有著自己獨特的認識。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已經承平發展了二十八年。他認為這是有史以來持續時間最長的一個盛世。因為自秦漢以來,歷史上有名的盛世,諸如文景之治、光武中興、貞觀之治、開元天寶、萬歷中興、康乾盛世等,時間都很短,即便時間長的,也因中間的戰亂和政治斗爭有所中斷。因此,當今時代是一個偉大時代的開端,這正是他的作品所要集中描繪的。
近年來,隨著人們對經濟的關注度日益增加,“抓特務”“抓間諜”方面的創作日漸減少。柳建偉卻告訴記者,隨著社會開放度的增加,間諜只會越來越多。他在《石破天驚》當中,將“間諜戰”設置為小說的一條重要線索并用了5萬字的篇幅,“我要告訴讀者,千萬不能因為太平盛世就掉以輕心,事實上間諜多如牛毛。我并不是危言聳聽,再這樣下去,我們的軍隊和普通人的生活,都將是非常危險的。”柳建偉表示,一個作家對社會生活的敏感和憂患意識都在迫使他不得不寫這樣一部作品,“希望更多的人從我的小說中了解到真正的部隊生活,并從中得到警示”。
高產源于醞釀與積累
“別人感覺我寫的書很多,但創作時間卻很短。只要讀者喜歡就行,我不管別人怎么說。”精力充沛,興趣廣泛,擁有城市戶口,卻在農村長大,從小就很敏感;理工科出身培養了抽象思維能力,文學創作培養了形象思維能力;在軍藝上學時練就了一種抗干擾的本領,可以一邊聊天一邊寫作。此外,腦子中可以同時構思多部作品,因此別人覺得柳建偉是一位高產作家也就不奇怪了。
說到《SARS危機》,柳建偉說這是個特例。當時在家閑著沒事,就迅速地采訪,結合一些二手材料,在最短的時間內創作完成。但即使這樣,也是緣于平時對城市公共衛生體系的關注,以及自己的憂患意識。因此,平時的儲備和積累是柳建偉創作的源泉。
對于長篇小說,柳建偉認為首要的是結構,其次才是人物、情節、語言。長篇小說是大工程,要靠持久的體力、智力和創造力。大工程肯定要用圖紙的,首先要保證結構。現在很多長篇小說是“半部杰作”,就是因為沒有比較系統的操作性。后來他讀到很多偉大人物的傳記,尤其是托爾斯泰、福克納、茨威格的作品,覺得他們都很重視操作性。
學計算機出身的柳建偉,寫作時用筆不用電腦,怕受到電腦的奴役,而且“手稿在寫完之后,能給自己帶來成就感和滿足感”。說起其中原因還有一個小小的故事。1993年柳建偉的母親發了一支工作用筆,送給了他。正是用這支筆,柳建偉寫了自己在文壇上引起反響的第一篇小說《王金栓上校的婚姻》。后來他又用這支筆寫了“時代三部曲”,前后寫了大概六百萬字,筆尖磨掉一毫米。等到《北方城郭》出版時,母親已經去世了,沒有看到兒子的這部作品。柳建偉說,母親沒有留給自己什么貴重遺產,但拿著這支筆寫作的時候,感覺母親還在身邊,筆成了自己與母親溝通的橋梁。但遺憾的是,這支筆的吸水管壞了,沒法修復,只好“退休”。透過筆的故事,我看到了柳建偉對母親那份深深的愛,只有心中有愛的人才能寫出撼人心靈的作品。
小說與電視劇同時推進
在柳建偉看來,電視劇本和長篇小說雖有巨大差異,但本質上是相通的。文學是人學,電影、電視、戲劇同樣也是人學。電視劇不是小說的簡單化,它是獨立于其它文體的一種新文體。為了掌握這種文體,柳建偉用了一年的時間研究電視劇的敘事模式和結構。
“長篇小說是原木,電視劇是家具。電視劇本的創作就是將原木轉換成家具,因此小說還是根本。”電視劇是編劇的藝術,電影是導演的藝術。真正偉大的文學作品是改編不成電視劇的,即使勉強改編出來也比原著要差很多。“《紅樓夢》哪怕拍十遍也要挨罵的,誰拍誰挨罵。”電視劇只能呈現情節較強的作品,命運的外在變化還好表現,但內心沖突的東西則不好處理。一聊起電視劇,柳建偉總能侃侃而談。
一個作家想讓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閱讀,寫電視劇本不失為一種極好的途徑。當然,每個作家對于讀者的定位不一樣,有的認為一個時代有一個知音就夠了,有的認為知音多多益善。在中國,由于國產電影不景氣,社會生活的表現主要依賴電視劇,制作費用也比國外大得多。但是一些導演為了節省拍攝成本,人為降低劇本的質量,電視劇制作狀況不容樂觀。比如演員的服裝,從始至終就用一套;一個人物只用一個演員,不能體現年齡的變化;編劇的作用被導演甚至一些“大牌”演員所降低,隨意篡改劇本。電視劇在導演心目中已不是藝術,而是賺錢的工具。“導演像老板,對電視劇的傷害很大。”談到這些時,柳建偉的眼中充滿了深深的憂慮和擔心。沉默片刻,他又語氣堅定地說道,“我相信,再過十年,有一流的作家、一流的導演、一流的演員的參與,中國的電視劇會迎來黃金時期”。
有人擔心寫電視劇本會影響作家的小說創作,但柳建偉認為有的作家既能寫精美的散文,又能寫大氣的小說,還能寫漂亮的詩歌,譬如魯迅;但有的作家卻只能寫小說,這是因人而異的。藝多不壓身,柳建偉屬于前者。
柳建偉說,在人生的競技場上,他希望做個全能選手,而不是單項選手。聽著他幽默風趣的語言,形象生動的比喻,清醒深刻的剖析——這樣一位善于領悟又不懈努力的作家一定會取得更加輝煌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