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政治轉型對當代國共關系的影響

［摘要］臺灣政治轉型為當代國共關系增加了許多復雜因素，我們對國共關系在當今兩岸政治博弈中的意義和地位要有準確的定位、對國共關系今后的走向要有科學的判斷和合理的預期，在波譎云詭的臺海斗爭中把握主動權。

［關鍵詞］臺灣政治轉型；國共關系；合理預期；政策策略

［中圖分類號］Ｄ609．91［文獻標識碼］Ａ［文章編號］1672－2426（2006）11－0011－03

上世紀90年代以來臺灣地區的政治體制發生了重大變化，延續了40多年的國民黨一黨專政的威權主義專制政治被打破，逐步建立起以多黨競爭、議會民主、“總統”直接民選、三權分立等為基本特征的西方模式的憲政民主政治體制。臺灣地區的政治轉型對當代國共關系的影響是直接、深刻的，其中既有積極的方面，也有消極的負面影響。認真探討和分析這些影響對于我們在新形勢下與時俱進地調整對臺工作策略、更好地推進國家統一進程具有很重要的現實意義。

影響之一：臺灣政治轉型使當代國共關系的性質、地位發生重大變化

國共兩黨是20世紀中國最重要的兩支政治力量，是決定現當代中國歷史走向的兩支主導性力量。1949年以前，國共關系主導著中國的政治走向和國家命運；1949年之后國共關系又主導著臺灣海峽兩岸關系的走向。然而隨著臺灣地區的政治轉型，這種狀況發生了重大變化。臺灣政治的“民主化”使國民黨不再是島內政治舞臺上唯一的決定性力量，國民黨一手遮天下的時代一去不復返。在現今的島內政治舞臺上，執政者的權力已不再是絕對的，而是受憲政體制的約束和反對勢力的牽制，國民黨即使重新執政也不例外。國民黨政治地位的下降直接改變了國共關系傳統上所具有的重要性地位，使國共關系在整個國家、在兩岸關系中不再具有直接的決定性作用。在國民黨一黨獨裁時期，國共關系就是海峽兩岸的兩個執政當局的關系，即都是“官方”關系，國共兩黨分別是海峽兩岸各自的決定性力量，所以國共兩黨就可以決定兩岸關系的走向、進而決定整個國家的政治前景包括統一問題。但是在今日臺灣，即使國民黨重新執政，其內外政策勢必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復雜的社情民意以及其他各種政治力量的制約，在處理同大陸、同中國共產黨的關系時，就不能不更多地考慮甚至迎合臺灣本土勢力的要求。更何況事實上2000年以來國民黨在“總統”大選中接連失利，成為在野黨。

臺灣政治轉型導致國共關系性質上的這個變化使今天兩岸的政治博弈趨于復雜化，為我們解決臺灣問題增添了新的不確定因素。在國民黨有能力主導兩岸關系的時候，它囿于偏狹的失敗者心態和意識形態的成見，始終不肯放下歷史的包袱積極回應共產黨主動伸出的和解之手，不肯接受和平談判、再度合作、謀求國家統一的倡議；而等到國民黨意識到有必要走出歷史的陰影，結束過去，謀求國共兩黨和解、發展兩岸關系的時候，它自己卻已經在臺灣政治變革的風浪中失去了以往曾經擁有的政治主導權。這不能不說是一件非常令人遺憾的事情。當然，也應當看到，目前，國民黨依然是島內一支舉足輕重的政治力量，正確處理國共關系對于當前反獨促統、維護海峽局勢的穩定以至推進和平統一進程，依然具有重要意義，因而依然是我們對臺工作的一大重點。

影響之二：臺灣政治轉型為改善和發展國共關系提供了一定的有利條件

自臺灣島內政黨輪替以來，失去政權的國民黨痛定思痛，為尋求出路而決定改弦更張。隨著李登輝等臺獨勢力退出國民黨，連戰為首的國民黨作為在野黨回歸“一中”路線，開始在改善國共關系進而改善兩岸關系上邁出歷史性的步伐。2005年春，連戰應中共中央之邀率團訪問大陸，會見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并達成五項共同愿景等共識，這是國共兩黨經歷半個多世紀的對立隔絕之后的第一次握手，是兩黨開始正式走出化解積怨、實現和解的第一步的標志性事件。隨后一年來國共兩黨的交流互動不斷擴大，從高層到基層逐漸開始走向深入、走向經?；?。國共關系的這一改善一方面固然跟中國共產黨長期致力于改善兩黨關系的積極努力分不開，但另一方面確實也是臺灣政治轉型這個現實背景促成的。臺灣政治轉型對于國共關系的改善客觀上提供了某些有利條件，這主要體現在如下方面：

其一，國民黨目前在野的地位為國共兩黨正常開展公開的黨際接觸、交流、對話提供了某種便利條件，主要是有利于減少妨礙這種直接公開的黨際交流的一些政治性的和法理性的障礙。因為國民黨在臺執政時，代表的是臺灣當局，屬于“官方”的地位，所以要想同共產黨這邊開展公開的交流，就會遇到一些障礙和顧慮。在海峽兩岸僵局沒有真正打破、官方的正式談判沒有啟動之前，國民黨如以執政黨的身份來大陸與共產黨交流，困難就比較大，島內的反對力量如民進黨之流就可能利用法理程序進行制約。而一朝在野，成為一個民間性的政黨，行動當然就自由了，反對勢力雖然可以進行輿論上的攻擊，但卻不能進行法理上的制裁和阻撓。正是在這種形勢下，才會有連戰訪問大陸的事發生。如果不是國民黨在野，則連戰訪問大陸的顧慮就會比較多，將會遇到的困難和阻撓也比較大。

其二，臺灣政治轉型在某種程度上也有利于國民黨調整自己的心態，能夠以比較理性務實的精神端正對待中共的態度。過去國民黨在臺灣執政期間，國共雙方各自都代表一方政權，都堅持自己的正統合法性地位，國民黨長期堅持頑固反共的僵硬立場，拒絕與中共展開公開的接觸、交流和對話?，F在國民黨失去政權，這種堅持所謂正統地位的立場也自然失去了現實基礎。經過近幾年島內政治局勢的幾番動蕩，國民黨也開始反省自己的過去，并逐漸調整了自己的心態，原來那種“老子黨”的心態有所改變，比較能夠以平常心、平等態度來對待黨際關系，蔣氏父子時代那種偏狹、自大、狂妄的心理消除了不少，這不僅體現在處理島內的黨際關系上，也必然地影響其對共產黨的態度，有利于其放下長期耿耿于懷的歷史包袱，調整心態，轉變傳統上對中共的那種僵硬、頑固的敵對態度。這對于改善和發展國共兩黨關系無疑是一個積極因素。

其三，臺灣政治轉型造成的政黨競爭格局，客觀上為國共兩黨尋求共同利益提供了某種機會，尤其是民進黨的上臺使國共兩黨都面臨共同的對手臺獨勢力，兩黨在情感、利益等方面的距離被拉近了。在野的國民黨出于島內黨爭的需要，希望通過改善國共關系進而改善兩岸關系來提升自身在島內政治舞臺上的影響力和競爭力；而中國共產黨方面也努力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反獨、遏獨。這樣的現實形勢為改善和發展國共關系提供了一定的有利條件。連戰大陸行實際上就是在這種政黨斗爭的現實背景下發生的。國民黨在島內兩次“總統”大選中連連失利，為了擺脫困境，當然有必要謀求政治資本，增加同民進黨爭權的政治籌碼。

一般說，相對于民進黨而言，國民黨的政治資本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在內政方面經濟民生建設的能力和業績明顯優于民進黨，所以每逢選舉，國民黨就竭力將競選議題集中在民生問題上，而民進黨則竭力將議題引向統獨話題上，故意制造族群矛盾。二是在處理兩岸關系方面，由于與大陸有“一中”共識，反對“臺獨”，所以在改善兩岸關系方面能夠比民進黨有所作為。連戰登陸，就是要顯示國民黨處理兩岸關系比民進黨強，從而爭取臺灣民眾對國民黨的好感和支持。此舉對于國民黨確實收到了預期的政治效果，國民黨的民意支持率在“胡連會”后有明顯的提高，在2005年底臺灣地方基層選舉中，國民黨獲得全面的優勢。國民黨成功地利用了國共關系這張“牌”為自己在島內的政黨競爭中加了分，而這樣的結局又反過來激勵國民黨進一步改善國共關系。連戰大陸行后不久，國民黨召開“十七全”大會，明確將“胡連會”達成的成果納入該黨的政策綱領中。馬英九接任國民黨主席后，在處理兩岸關系、國共關系方面沿襲連戰路線，應該說是不會有大的偏差的。同樣地，中國共產黨也利用島內黨爭的局勢，通過改善國共關系影響島內政局，間接地對臺獨勢力形成有力的制約。

影響之三：臺灣政治轉型對當代國共關系的負面影響

臺灣政治轉型使島內政治生態趨于復雜化，為當代國共關系增添了許多不確定因素，對當前及今后國共關系的進一步深入發展勢必會造成某些嚴重的負面影響，主要體現在如下幾個方面：

首先，在臺灣當前的政黨競爭格局中，選票決定政黨的政治命運，然而由于各種復雜的歷史和現實的原因，島內社情民意對大陸、對共產黨的誤解和偏見頗深，使得國民黨即使執政也不敢和共產黨靠得太近，民進黨之類反對黨會利用所謂“聯共賣臺”等等“紅帽子”來攻擊國民黨，煽動非理性的民粹情緒，這將極大限制著國共關系發展的機會和前景。

其次，在政黨競爭的政治生態中，國民黨在處理國共關系上采取的政治功利主義、機會主義態度對未來國共關系的進一步發展將形成某種內在的制約，使當代國共關系面臨潛在的障礙甚至危機。正如前述，當前國民黨改善同共產黨的關系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島內黨爭的需要，這種政治功利主義色彩濃厚的政策本身就對未來國共關系的發展前景形成制約。單純的短期政治功利需要很難為國共兩黨發展穩定持久的良性黨際關系建立可靠的政治基礎，因為這種政治功利是短暫、易變、相對的。當國民黨通過改善國共關系進而改善兩岸關系達到了提升本黨的政治影響力、為自己在島內政黨競爭中“加分”的目的之后，國共關系的進一步發展就需要兩黨有更多的政治共識和政治互信。然而目前國共兩黨之間還很難說已經建立起真正的政治互信，尤其兩黨的政治主張、意識形態等的分歧依然很大，甚至可以說是尖銳對立。另一方面，國民黨和民進黨雖然爭權奪利鬧騰得不可開交，但這決不意味著它們之間毫無共同之處。應當清醒地看到，它們之間的關系在性質上完全不同于當年的國共關系。臺灣政治轉型之后，國、民兩黨現在是在憲政法治框架內進行和平競爭而不是像當年國共內戰那種你死我活的武力斗爭，它們都認同于臺灣現在的西式憲政民主政治體制和西式的政治理念、政治價值等，都竭力維護臺灣本土的利益和政治地位，都反對大陸對臺動武，都明確拒絕“一國兩制”，都對大陸的社會政治制度及共產黨的意識形態抱有根深蒂固的偏見、敵視或不信任。在這些問題上，必須坦率地承認，國民黨同民進黨的政治分歧遠遠小于同共產黨的分歧，甚至在很多方面是基本一致的。它們之間的斗爭更多地是狹隘的黨派利益之爭，所以這里面的變數就很大，不能排除國民黨與民進黨在某些問題上、或在某種程度上相互妥協、甚至進行合作與政治分贓的可能性。特別是隨著代際更迭，國民黨、民進黨的未來領導層走向妥協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今天國民黨尚且能與宿敵共產黨握手，誰能說未來國民黨就一定不會跟民進黨握手言和！更重要的是，萬一兩岸動武，國民黨與民進黨合作對抗共產黨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所以，在國、共、民的三方政治博弈中，國民黨必然采取機會主義路線，一切以自身利益需要為轉移。這樣，未來國共關系的發展前景和空間就必將受島內政治生態、黨爭局勢等的嚴重制約。

第三，臺灣政治轉型為國共兩黨傳統上的意識形態斗爭增加了新的因素。國共兩黨在歷史上一直存在著嚴重的意識形態斗爭。過去蔣氏集團鼓吹對大陸實行所謂“三分軍事七分政治”、“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等等，并且大力配合西方反華勢力對大陸推行“和平]變”策略?，F在國民黨失去政權，這類口號自然也就失去了現實意義，加上目前出于爭取重新執政壓倒一切的短期利益考慮，所以暫時不強調與共產黨的意識形態分歧。但是國共兩黨政治主張、政治理念之類的意識形態分歧絕沒有也絕不可能消失，只不過是目前被雙方心照不宣地回避了，暫時處于后臺。而且，臺灣政治轉型使國共兩黨之間傳統的意識形態斗爭增加了新的因素，國民黨由過去拿其“三民主義”來對抗共產黨的共產主義，轉變為現在提出所謂“制度之爭”，在兩岸政治博弈中念念不忘打所謂“民主牌”，國民黨高層某些領導人物甚至在公共場合放言“‘六四’不翻案，兩岸和談免談”?？梢灶A計，如果將來國民黨重新上臺執政，這種意識形態斗爭勢必走向前臺，并且在臺灣地區實現西式憲政民主政治的情況下，重新執政的國民黨很可能自認為底氣更足。相比于它們過去拿“三民主義”來跟共產黨較量而言，現在拿臺灣地區的西式民主政治來同共產黨抗衡更具有欺騙性效果，更容易博取國際反華勢力及島內相當部分民眾的同情和支持。意識形態之爭將重新成為未來國共關系中無法回避的一個焦點。無疑，這將使未來國共關系面臨新的考驗。

由于上述這些消極影響，在當今臺灣地區政治轉型的背景下，國共關系的前景不可避免要受到很大的制約。可以預計，國民黨即使2008年重新上臺，其執政重點、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島內搞經濟建設、抓民生這些問題上。而在處理國共關系、兩岸關系上，雖然不會搞臺獨，但一般地也只是滿足于維持臺海局勢的穩定。樂觀的估計，主要也就是在發展兩岸經濟貿易關系、加強民間往來等方面會有一些積極的舉措甚至突破。至于政治方面，尤其開啟兩岸政治性的談判之類，還很難做太樂觀的預期，當然我們一定要朝這個方向做努力，但它很可能在這個問題上提出一些我們不容易接受的要價，比如要求大陸“民主化”之類；或者它自己也意識到共產黨不大可能接受這些要價，所以干脆對政治談判之類采取消極敷衍的對策。

總之，臺灣政治轉型為當代國共關系增加了許多復雜因素，我們對國共關系在當今兩岸政治博棄中的意義和地位要有準確的定位，對國共關系今后的走向要有科學的判斷和合理的預期。既要努力擴大兩黨共識、積極發展兩黨關系，又不要抱不切實際的幻想。與歷史上的國共關系一樣，又有斗爭又有聯合（妥協甚至合作）依然是國共關系的兩個基本方面，但臺灣政治轉型使這兩個方面的具體內容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在共同堅持“一中”原則的基礎上維護臺海局勢穩定、反對臺獨，這是當前國共關系聯合的方面。而如何在此基礎上進一步促進統一進程，克服國民黨向臺獨勢力妥協的傾向，以及圍繞著未來的統一如何實現的問題雙方在制度、意識形態等方面的分歧，則是國共兩黨斗爭的基本內容。這兩個方面必將隨著島內政治生態的變化以及國共兩黨各自政治力量的不同而有所偏重和變化，但在相當時期內難有根本的改變。對于臺灣政治轉型給國共關系帶來的這些復雜影響的充分認識和估計，有利于我們進一步做好新形勢下的對臺工作，有利于使我們在波譎云詭的臺海斗爭中牢牢把握主動權。

責任編輯 侯 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