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卡拉哈里（下）

南部非洲的卡拉哈里沙漠面積約為57平方千米，境內有面積很大的草地。它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干燥多沙、缺少植被。卡拉哈里沙漠中生長著大量植物，地面覆蓋著豐富的草場，還有一片片濃密的矮樹叢和高大的樹林。飛禽野獸在此大量繁殖。一些常駐部落和卡拉哈里人居住在這里。另外，一些游牧部落也經常出沒于此。但是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沙漠中均缺水，眾多河流斷水，河床干涸。天空長時間不下雨了，熾熱的陽光像火一樣烘烤著大地，地上將寸草不生。

祈雨之舞

過去，有很多叢林部落里的先人們，在石頭上畫出了他們在遠方狩獵的情景，以及他們見到的各種動植物的形態。大地干旱了，他們就通過跳舞來祈求上蒼為他們降雨。

他們的舞蹈熱烈而奔放：“厄運走開!遠遠地離開!上蒼，請賜給我們雨，賜給我們肉。”尼納特一邊圍著火堆在跳舞，一邊大聲祈禱著，他希望老天能夠下一場雨，哪怕是一場小雨也行。

據說，過去叢林人對天祈禱，請上帝為他們下些小雨，而上帝也經常成全他們。在祈求下雨的時候，他們總是通宵跳舞，并在清晨外出狩獵。如果上天憐憫，雨點會噼噼啪啪落下來，萬物會在雨中歡呼雀躍。

但現在，不知什么原因，雖然天上電閃雷鳴，卻經常沒有下雨，而閃電變得很危險，因為它只會擊中那些樹木，甚至引起森林大火。祈雨的舞蹈不再給他們帶來雨水，他們的生活因為缺少雨水而變得愈加窘迫。

熾熱的火焰，燙人的炭火。不知尼納特的手為何也是熱得燙人，而他的頭也同樣感到越來越熱，終于，他的精神飛離了肉體……他昏迷了過去。

叢林人跳舞祈雨，也用舞蹈來治愈疾病。巫師很強壯，他為了病人開始跳舞，傳說，他能從自己的體內抽取熱量，幫助病人恢復生命的活力；他還會抽去病人身體里的病氣，使病人恢復健康。

尼納特的祖母和妻子，也為他的康復而忙乎，她們正在制作一種植物粉末，通過文身將植物的汁液滲入到尼納特的血液里去，據說這些粉末能使尼納特變得強壯起來，使身體變輕，雙腿變得有力。

尼納特已經有40歲或者45歲，他記不清了，他沒有必要記住自己的年齡。他相信這些植物粉末將幫助他跑得比獵物更快；而且上蒼會聽到他的祈禱，會幫助他們的。

終于，空中集結起烏云，這一定是上蒼引來的雨絲，讓雨水離開漆黑的云團，讓綿綿細雨浸透尼納特的全身。已經整整一年了，這是第一次有了下雨的跡像，但愿，這次上天恩賜的雨水能滋潤這片干涸的土地。驅走旱季的死神，讓上天的乳汁復活大地萬物。

雨天過后，動物們顯得格外快樂，土壤是濕潤的，空氣透著一股新鮮味，它們不再感到不安。它們聞到了水的氣息，來到了雨水聚集的地方飲水，這給它們帶來了無限的樂趣。雨水促進了生命的繁衍。

草場殺戮

一只雌性黑背胡狼正在凝視著土丘后邊的一個草叢，它現在正處于哺乳期，家里還有幾個嗷嗷待哺的小胡狼。草叢里有一對羚羊母子，正在歡快地吃著茂盛的綠草。

黑背胡狼是一種食腐的動物，在人們的印象中，它通常在獅子旁邊等候，當獅子不注意時，黑背胡狼趁機偷走獅子的食物，而獅子卻拿它們沒辦法。其實，偷食只占它們食物的一小部分，它們的大部分食物還是依靠自己動手去捕食。

黑背胡狼一生都過著穩定而平實的家庭生活，它們的家庭為“一夫一妻”制，雄黑背胡狼和雌黑背胡狼結成伴侶以后就會廝守一生，這在哺乳動物中是不多見的。夫妻倆是這個小家庭的主心骨，一般的時間它們倆都待在一起，共享著其樂融融的家居時光。

這只雌性黑背胡狼決定帶點吃的回去，它知道自己面對的對手很脆弱，母羚羊帶著一只未成年的幼子，這是多么好下手的對象呀。它們肯定不會逃脫自己的爪心，雌胡狼對自己說著。雌胡狼不會輕易對母羚羊下手，它清楚雖然自己能夠制服母羚羊，但是比較費勁，還是選擇小羚羊吧。那只小羚羊正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來訪者，根本不知道災難就在眼前。

想到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們，雌胡狼必須要捕獲這只小羚羊，沒有一位母親愿意讓自己的孩子挨餓，更何況現在小家伙們又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需要大量的營養。雌胡狼試探性地向羚羊靠過去，盡量壓低身子，那謙恭的樣子好像是在和同樣身為母親的母羚羊商量：把你的孩子給我吧，我的兒女們需要一頓午餐，你看行不行呀？

在雌胡狼心中，早就認為這只小羚羊為囊中之物了，不管母羚羊同不同意，它甚至已經感覺到了它正把小羚羊吃到腹中，然后回家把那些吞下去的細嫩的肉吐給自己的兒女食用。想到這里，它不禁舔了一下嘴唇。明顯已受到威脅的母羚羊沒有空閑看一眼自己的幼子，因為大敵已經當前。

雌胡狼走走停停，想分散母羚羊的注意力，使之麻痹大意，同時，又讓母羚羊感到危險處處存在；停是為了與之對視，雌胡狼很清楚，只有周旋很長時間，它才可能瓦解母羚羊的斗志，成功地吃上小羚羊。

雌胡狼的計策確實讓母羚羊渾身不安，它感到危險正在一點一點擴大，它開始慌亂、不安地轉著圈子。經過一段時間的對峙，雌胡狼看準時機，向小羚羊發動了突然襲擊，可是母羚羊極靈巧地把孩子擋在了身后。這樣試探了幾次，雌胡狼始終找不準下口的機會。雌胡狼和母羚羊再度陷入對峙，而且是高度緊張的對峙。

雌胡狼靈巧地在母羚羊的屁股和腿間左沖右突，母羚羊不得不跟著它的節拍左支右閃，不然很有可能就被這狡猾的獵手咬上一口。母羚羊的體力漸漸不支，雌胡狼一看時機到了，就用盡全身力氣向母羚羊猛沖過去，把它狠狠地按倒在地，然后立即回身一口叼起已全身戰栗的小羚羊，揚長而去。

叢林狩獵

雨后不久，又是一個炎熱的日子，地面的表層開始變干，現在是追趕動物的最佳時間。卡露哈又可以全力奔跑去追趕那些開始變得肥美的動物了，而不會因為地上有泥巴而摔跟頭。

卡露哈他們結伴到水坑邊尋找獵物的痕跡，他們還無法確定這些腳印是哪種動物留下的，但剛才的確有動物在這里出現過，腳印是它們來這附近飲水時留下的。

慢慢的，他們分辨出，鬣狗在晚上來過這里，而另一邊是長角羚早晨經過這里的痕跡，上午還有捻角羚來這里飲過水，幾分鐘以前，一只小鳥也來這里喝過水。

這里還有某種動物的唾液，它們就在附近——是捻角羚!

狩獵者們開始在四處尋找捻角羚，這將是一場會帶來好多肉的狩獵。終于，他們在一片樹叢那里發現了獵物! 獵物看到了狩獵者，狩獵者的矛開始投擲。一場似曾相似的追逐開始了。捻角羚群發現了狩獵者的進攻，那些膽怯的獸群開始騷動奔逃，成年雄性飛快地跑在最前面。

捻角羚遠遠跑在前面，卡露哈他們必須認清它們留下的足跡，選擇最有可能追上的獵物去殺死它。很快他們決定了目標。半個小時過去了，卡露哈一刻不停地追趕著，他在荊棘中間飛奔，將捻角羚趕往開闊地帶。腳下的沙子熱得如同另一個火爐，但是他不能夠停下來，因為他的家人已經好久沒吃上肉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太陽像火一樣在頭頂上烘烤著。卡露哈自己好象也變成一只捻角羚，他不再看地上的足跡，他像捻角羚那樣奔跑，在捻角羚轉彎的地方轉彎。一切都已經變成了一種本能般的動作，絲毫不用去考慮。

兩個小時過去了，被卡露哈追逐的捻角羚已經開始感到疲倦，然而，當它回頭觀察追捕者的情況時，它的眼中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似乎在說：“天呀！他是誰？為什么我每次停下來都會看到他？”

追殺角羚

捻角羚并不知道叢林狩獵者的可怕。而那些狩獵者相信，一個好的獵人必須具備捻角羚的那種頑強精神，甚至在追逐中會感到這種精神已經注入到了自己的血液中，而且只要看著捻角羚的腳印，狩獵者就能感到它的存在，腳步也會隨之輕快起來。

3個小時過后，卡露哈已經看不到他所追逐的獵物了。現在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刻，他渴得厲害，但這并非壞事，因為捻角羚的血液也正在沸騰。卡露哈必須戰勝自己的干渴，他在考驗自己的意志：“他能做到不用弓和毒箭，只靠自己不停的奔跑和矛來捕捉到這只獵物嗎?”

西夸斯和尼納特一直尾隨著卡露哈，他們在沙地上看到了卡露哈的戰果，那些腳印的節奏在變化。尼納特在追趕捻角羚的過程中，感覺自己也變成了一頭捻角羚，他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他們相信世代相傳的經驗，如果狩獵者的腦子里一直想著他追逐的獵物，比如現在這只捻角羚，他就能控制它的精神，它的眼神會逐漸溫順起來，這樣狩獵者就先從精神上征服了它。當獵物開始感到疲倦后，狩獵者就變得愈加強大了，因為狩獵者已經獲得了它的能量，于是，狩獵者的腿會感到格外輕松，奔跑速度也會加快。

卡露哈也是相信這個信念的，所以，他已經不停地跑了4個小時。那只捻角羚逐漸出現在他的視線里，然后，離他越來越近。終于，這只捻角羚再也跑不動了，它停了下來，面對卡露哈的頑強，它屈服了。

他們的目光久久地對視著。他得幫它踏上死亡之旅。

卡露哈說：“我在沙地上生活，我在沙地上行走，我在沙地上尋找動物的足跡，我在沙地上跟蹤動物，我和我的獵物一起跑在這片沙漠上，所以在我殺死它之后，我一定會將沙子撒在它的身上。”

卡露哈結束了捻角羚的生命，也結束了它被自己體內那沸騰的血液煎熬的痛苦。尼納特他們已經趕上來了，殺死獵物后，獵物的血腥味會吸引來鬣狗和獅子，他們用荊棘將自己圍起來，保證食物和自身的安全。狩獵者還需要足夠的力量將它扛回家，為了減輕重量，他們把獵物的肉從骨架上剔下來，一條條曬干，以便輕裝上路。

走向文明

回家的路上，他們感到十分輕松愉快，因為他們知道，妻子們正在唱著歌等待他們的凱旋。他們十分感激神賜予他們食物，神幫他們捉到了這只動物，這樣一來，他們的孩子就有吃的了。像大羚羊、長角羚、捻角羚這類大動物的肉能夠讓他們增加力量，骨頭上的肉對老人的身體特別有益。

獵物身上還有另一種對西夸斯格外重要的東西，動物的皮能制成結實的繩子，這能讓一個弓箭手得到新裝備而歡心鼓舞。

他們已經好久沒有這么豐盛的食物了，女人們會幫他們將身子擦洗得很干凈，以表示尊敬和愛戴。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那時他們能夠捕到很多獵物，那時天空經常下雨，他們感到很快樂，他們會跳舞，整夜地跳舞。

可現在，這一點點捻角羚肉就能讓他們欣喜若狂？

他們希望那些后來的人們能夠把他們當作獵人來尊重，他們現在還能憑著從小學會的狩獵技術去狩獵，可是，他們的兒子們未來會怎樣呢？他們還會成為獵人嗎？

如今，他們的孩子們正在學校里學習英語和博茨瓦納語，上學自然是一件好事，但尼納特他們希望孩子們同時也應該繼承他們的傳統。

作為叢林人，要學會跟蹤獵物就像跳舞的能力，因為那樣才會讓叢林人從心底里與身體共同感到快樂，那舞動的節奏會預示狩獵即將成功，會讓叢林人從中獲取無窮的樂趣。

如果也能學會像他們一樣跟蹤獵物的時候身體在跳舞的感覺，就會感到自己正在和神對話。

然而，尼納特他們的憂慮比他們想象的要來得更早。在他們的孩子還沒有長大到可以拿著矛和弓箭追逐野獸時，連他們自己都失去了個人狩獵的權利。他們希望能夠重新獲得在這片古老土地上自由狩獵起舞的權利，因為他們是叢林人，是非洲原始墾荒者的后代，他們的祖先已經在這里生活了3萬多年。

然而，在非洲新的現代征服者的權力面前，不要說這些叢林人，連他們的神，也都無能為力。這些艷陽下的舞蹈將絕跡，獅子和羚羊都有保護區可以去，然而對叢林人來說，學校也好，城市里的工作也好，雖然他們的人會活下來，但是失去了狩獵能力的人，已經不再是叢林人。

他們的故事正逐漸變成來自遙遠過去的一縷清風，只是生活中曾經真實地存在過，如同尼納特父親的腳印一樣，終將在這沙漠上消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