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到田紀云同志的一篇回憶萬里同志的文章,其中談到,1986年7月31日,萬里發表《決策民主化和科學化是政治體制改革的一個重要課題》的講話,指出“我們應該廣開言路,破除言禁,把憲法規定的言論自由切實付諸實施。堂堂十億人口的社會主義大國,只要領導路線正確,政通人和,百業興旺,是不會被幾句逆耳之言或別有用心的人借某些問題的煽動搞垮的。”“過去說‘言者無罪,聞者足戒’。這是正確的,但還有點消極。積極的說法應該是:‘言者有功,聞者受益’。”田紀云對萬里的這篇講話給予高度評價,稱它“不啻于一聲驚雷,振聾發聵,在黨內外引起了廣泛的強烈反響”。事實的確如此,即便在20年后的今天,萬里的這些氣勢雄渾的論述,讀來仍然令人動容。特別是他主張在“言者無罪,聞者足戒”原則的基礎上,積極實踐“言者有功,聞者受益”的原則,更是在認識論和方法論上具有重要的開創意義。
“言者無罪,聞者足戒”,中國古代有見識的政治家認為,包括各種批評意見在內的言論是無罪的,它們的作用在于給統治者提供多方面的信息,并讓統治者引以為戒。既然這些言論不以吹喇叭抬轎子歌功頌德為目的,有的更是十分尖銳的批評意見,所以,它們注定了聽起來不會那么溫柔敦厚、熨帖悅耳,有時甚至會顯得“居心叵測”、大逆不道,但“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對于各種“攻闕”之逆言,開明的統治者不會聞過則怒一觸即發,而只會虛心納諫從善如流。
從“言者無罪,聞者足戒”到“言者有功,聞者受益”,盡管只有個別字句上的差別,卻體現了對于批評者的地位以及批評意見的價值的嶄新認識。“言者無罪,聞者足戒”無非是說,批評者有權提出批評意見,批評的權利應當受到保護,無論批評得對不對,都不能以言治罪,但批評之后的效果如何,聞者是否“足戒”,是“有則改之”還是“無則加勉”,都與批評者沒有關系了。“言者有功罪,聞者受益”則強調,批評的權利不但應當受到保護,而且還應當受到鼓勵,無論批評者的態度如何,在客觀效果上,批評者都能對被批評者起到監督、警示、補充、“錘煉”、“反證”等形式的制衡作用,實際上對于被批評者是有所貢獻的,因此,被批評者應當特別珍視他人的批評,善于在被批評的過程中進行反思,從批評意見中受到鞭策、啟發。在這里,被批評者既不能對批評者抱仇視的態度,也不能抱“隨你怎么說”的無所謂態度,而應當將批評看成幫忙,應當對批評者抱感謝的態度。
批評意味著部分或全部不贊成,從這個角度講,批評意見可以視之為反對意見,批評者可以視之為“反對派”。長期以來,由于不認真傾聽并正確對待不同的意見,不重視“反對派”的聲音和價值,動輒給“反對派”扣上“反動派”的大帽子,造成決策上、政策上甚至政治方向上的失誤,這樣的教訓并不少見。而從“言者有功,聞者受益”的原則出發,我們就可以進一步明確,無論是在決策階段還是在執行過程中,無論是在程序的意義上還是在實體的意義上,“反對派”的存在都具有天然的合理性與合法性。相反,“千夫諾諾”,千人一面,眾口一辭,踏破鐵鞋也找不出一個“反對派”,那才是極不正常的,甚至是十分危險的。只有像法官尊重原被告雙方的意見那樣充分尊重“反對派”的意見,或者像被(原)告反駁原(被)告的指責那樣經受住“反對派”的“攻擊”,才能使決策符合客觀規律,符合民主化、科學化的要求,真正經得起歷史的考驗。
何況,在有的時候,真理本來就掌握在少數派或“反對派”手里,如果把他們一概歸入“反動派”之列,無疑要釀下嚴重的錯誤。
(作者單位:北京青年報社社評部)
責任編輯: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