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上帝軍”的娃娃首領

“如果政府軍找到盧瑟和約翰尼，會殺了他們的。”蘭博5年前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為主赴死的表情。但今天看來，盧瑟和約翰尼似乎更有可能以“明星”的身份過上一種“正常”的生活。

靴子踩在竹子上吱嘎作響。身著黑色制服、頭包黑圍巾的彪形大漢推開樹叢小心翼翼走了出來。他四下環顧，確定環境安全后，讓出身后的少年。

13歲的盧瑟·胡在另外3名保鏢的圍繞下閃進了營地。他身穿卡其布T恤，T恤的短袖上別了一枚空軍的徽章，小臂上紋著一條被插在尖茅上的魚。他向一名保鏢微微點頭，后者遞上一支雪茄。

長長吐出一口煙圈后，盧瑟爬上保鏢的膝蓋，他喜歡把玩這個保鏢長而厚的黑發——這個借用了史泰龍在《第一滴血》里的名字的28歲的搏擊專家蘭博，已經和他一起度過了3個春秋。過了一會兒，左手拿著煙的盧瑟從英國《衛報》女記者手里接過一塊巧克力餅干。

不一會兒，盧瑟的雙胞胎哥哥約翰尼也來了。約翰尼很少露出笑顏，甚至很少有表情。他穿著一件黑色柔道服，和眼睛一個顏色的長發垂至肩部，那里掛有一枚徽章，上面寫著“軍隊頭號指揮官”。他垂下長長的睫毛，靜靜地坐在那里，很專注地玩著手里的飛鏢。

這一年是2001年。吉尼斯世界紀錄剛剛把盧瑟·胡和約翰尼·胡收錄為“歷史上最年輕的游擊隊領袖”。他們的軍齡其實還要早4年，從1997年開始，盧瑟就已經率領“上帝軍”戰斗，約翰尼則負責補給和后勤。

神圣拯救者

6年前的7月，英國《衛報》女記者麥基·奧卡恩深入南亞叢林，成為當時惟一與“上帝軍”雙胞胎兄弟直接對話的記者。當時她用略帶憂傷的筆觸寫道：“約翰尼和盧瑟在進行著一場毫無希望的戰爭。他們的小小游擊隊要對抗緬甸政府2.1萬人的大軍的圍剿。”

緬甸克倫邦的“圣山上帝軍”成立于1997年。當時緬甸政府發現克倫邦的沼澤區有大量石油資源，于是驅散了當地數千居民，以在此修建石油管道。作為緬甸最大的=三個區之一，克倫邦人自組軍隊與緬甸政府軍對抗，以贏取獨立。他們之間的交火在上世紀后半葉一直連綿不斷。從90年代開始，政府加大了圍剿力度。而英國第一石油公司也從2000年4月開始，通過在克倫邦新鋪設的管道采油。據估計，這塊油田在未來的25年內，將讓第一石油以及一些日本和泰國公司獲得高達5億英鎊的利潤。

數百萬拒絕這一命運的克倫邦人因此穿過緬甸和泰國的邊界線，跑到鄰國避難，少量壯勞力則在緬甸和泰國之間穿梭，戰時打游擊，閑時干苦力。“上帝軍”就是眾多游擊隊中的一支。在他們棲身的圣山深處，雖然蕨類植物和竹子構成了足以保護他們的天然屏障，但這里聽不見鳥鳴，因為鳥都被上帝軍的成員吃完了，他們還吃掉了叢林里大部分的野貓和猴子，他們還需要掙錢來養活流落在泰國難民營的家人。

1997年3月，緬甸東部Htaw Maimaw區的一名牧師塔·哈帕給當時的克倫邦軍隊首領帶來了兩個不識字的9歲男童，聲稱上帝已經和他們對過話，賦予他們救世的能力。此時，克倫邦的一個地區正因政府軍殺害了8名石油人而產生暴動，于是軍隊首領給了這兩個孩子一把裝滿子彈的手槍，兩個加起來才18歲的小孩便隨同哈帕牧師一起前往戰斗。

“那天早上，20個充滿激情的人一起出發了，指揮官盧瑟高呼‘上帝軍!’每個人都跟著高呼‘上帝軍!’晚上6點20分，我們到達敵人藏身的瑪德雷教堂后，選出8人組成‘耶穌突擊隊’進行突襲，最終殺敵24人。在接下來的另一場位于阿米拉特地區的戰斗中，我們從下午3點開始戰斗，以16個人的力量對抗200個敵人，戰斗持續了兩個小時。”哈帕牧師后來回憶起第一次戰斗，認為兩兄弟從那時起便表現了天賜的神力。

兩場戰役后，人們開始相信雙胞胎兄弟的超自然能力，認為他們是神圣的拯救者。山谷里開始流傳他們單槍匹馬擊潰裝備優良的政府軍的傳說，稱他們刀槍不入、以一敵百，并能用意志力控制戰局。1998年底，“上帝軍”的規模達到最鼎盛的500人，克倫邦人把改變命運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他們身上。

但這兩個號稱能用意志控制子彈走向的孩子，卻似乎不能控制自己正在成長的身體的需要，他們胃口不錯，精力也旺盛。所以后來人們總能在營地里看到一個身穿過大夏威夷T恤衫的侏儒走來走去，他就是雙胞胎兄弟的大衛叔叔，他總是在不停地提醒孩子們必須遵循的規矩：不吃鴨子、不吃豬肉、不吃雞蛋、不許詛咒、不許和女人有染。

兩次投降

1997年，一家追蹤逃跑的緬甸學生的電視臺偶然發現了盧瑟和約翰尼，他們的鏡頭捕捉到這些逃跑的學生就在雙胞胎的營地里，而兄弟兩人叼著煙，挎著M16步槍。攝像機中最后的影像，是他們沿著河岸遠去的背影，其中一個男孩子還背著一個裝方便面的硬紙箱，上面寫著“酸蝦球味方便面”。

這些鏡頭隨后在加拿大播放，這是世界第一次認識他們。2000年的一次人質綁架事件，則讓世界看到了他們的能量。這一年，10名“上帝軍”成員攻占了泰國西部拉切布里城的一家醫院，扣押了500名人質。在和泰國軍隊進行了近一天的對峙后，他們最終向沖入醫院的泰國軍方投降。根據泰國證人的敘述，10名“上帝軍”成員全部被近距離擊斃。雖然兄弟二人并沒有直接參與這次戰斗，但他們的影響力被媒體大肆渲染，很多電視臺和報紙再次翻出1997年的錄像和照片。

一年后，雙胞胎兄弟在泰國軍方的安排下一度“投降”并出席了新聞發布會，自此，全世界才得以近距離認識他們。這對雙胞胎兄弟從來沒有到過他們位于圣山的營地以外的地方，他們的照片卻從此飄洋過海。一位《花花公子》前兔女郎試圖收養他們，還有人為他們注冊了域名為www.jonnyandluther.com的網站。

但雙胞胎很快從公眾的視線中再次消失。此后的5年中，有消息稱他們住進了泰國的難民營，和家人團聚；也有不少人猜測他們重返叢林，再次拿起武器。

2006年7月25日，緬甸方面傳來消息約翰尼帶領9名“上帝軍”追隨者向緬甸政府繳械投降。同時，他承認他們兩兄弟并沒有傳說中的“神力”。目前新聞界還沒有拿到弟弟盧瑟的準確消息，有傳言說他已在泰國難民營中結婚生子。叢林里的生活很枯燥，約翰尼利用這段時間學會了吉他，并對音樂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而早在2001年他們第一次投降時，就已經有美國的相關組織表示愿意提供他們到美國讀書生活的機會。

蘭博才是真正的首領?

“他們身后應該有老資格的游擊隊員在指揮。”泰國軍隊首席指揮官蘇阿玉德·初拉農特將軍說。初拉農特將軍是2001年一手策劃雙胞胎投降的人，為此他招募了3名曾和上帝軍打過交道的克倫邦老人作為和對手談判的傳話人。3名傳話人中有一位曾向美國《時代》周刊的記者表示，他懷疑上帝軍的真正領導人有3位，除了本文開頭提到的保鏢蘭博外，還有兩位名叫薩摩和蘇比亞。

我們可以回放一下5年前盧瑟坐在保鏢膝蓋上接受《衛報》記者專訪時的情景：他一邊抽煙一邊吃著《衛報》女記者麥基·奧卡恩帶給他的巧克力餅干，不時伸出手去拍打飛來飛去總是停在他頭上的黃蝴蝶。他對哲學和宗教并不是很清楚，每當遇到一個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問題時，他總是轉過頭去看蘭博。

盧瑟：我和他們對著干，是因為他們對我們的人民作的那些孽。他們毆打和強奸克倫邦婦女，他們偷我們的東西，燒我們的房子。有某種神圣的東西進駐我的心靈，告訴我我必須成為一個戰士。

《衛報》：那個神圣的東西怎么感動你的?他是晚上來的?

盧瑟：不，白天。

《衛報》：你想坐上飛機，離開叢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盧瑟：不，我想和我的人民一起呆在這里，在我的家鄉，在我自己的土地上。

《衛報》：你的上一次戰役是什么時候?

盧瑟：大概1個月前，我們在田里收辣椒，后來看見了政府軍的巡邏隊，然后殺了其中的兩個。

《衛報》：你想媽媽嗎?(盧瑟的母親在泰國邊境線上的一個難民營里)

盧瑟：想。但是我更愛我的人民。我祈禱，然后上帝鼓勵我。

《衛報》：你都念些什么祈禱詞呢?

盧瑟：我不記得了。

《衛報》：上帝為什么選擇了你和你兄弟?

不知所措的盧瑟轉過頭去看著蘭博，后者從容地回答：“上帝選擇最柔弱的來行善。這和上帝在《哥林多書》第一章第27節說的是一樣的。”在蘭博回答問題的時候，早已不耐煩的盧瑟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記者帶去的錄音機上，“把那個給我，我會帶著去進行戰斗，錄下戰斗的聲音，然后我們抓住一個政府軍成員，審問他，再把錄音給你。”

一直擔任盧瑟保鏢的蘭博，是1997年在一個難民營里開始信奉上帝的，他最珍貴的財富就是掛在脖子前綠色絲質小包里的一本《圣經》和一本裹在塑料袋里的緬甸護照——這也是惟一能夠提醒他自己是一名緬甸公民的證據。“很多年輕的克倫邦人都試圖逃出去，比如去澳大利亞。但上帝告訴我要為祖國奮斗，要跟著盧瑟和約翰尼。”5年前，他曾對麥基·奧卡恩如是說。

除了保衛盧瑟，蘭博同時還要為這位不識字的小朋友充當翻譯，“盧瑟最喜歡的一章是《提摩太前書》第6章第12節。‘你要為真道打那美好的仗、持定永生。你為此被召。”’

“如果政府軍找到盧瑟和約翰尼，會殺了他們的。”蘭博5年前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為主赴死的表情。今天看來，盧瑟和約翰尼似乎更有可能以“明星”的身份過上一種“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