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已不在天空飛翔

本刊曾在2003年第10期刊發《私人飛機在愛的天空飛翔》一文，記錄了青年葉永的奮斗經歷和愛情故事，對葉永的創業精神，我們給予高度評價；對葉永的美好婚姻，我們致以衷心的祝福。然而，2006年5月，災難降臨，葉永在飛行中因飛機失事不幸遇難……

2006年5月1日，一架飛機不幸墜落在江蘇宿遷南郊的廢水塘，年僅33歲的葉永永遠離去了，生命消逝于上午11點20分。

親人痛不欲生，淚水淹沒了一切。他們知道，葉永本不該離去。出事的這架飛機并非葉永購買，而是一名姓王的老板從河南人手中租來的，飛機出現問題后，葉永為了保護市中心的密集行人，否定了迫降自救的方案，拼命控制機身平衡并努力飛往南郊方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悲傷彌漫。然而，令人心酸的是，這樣一個英雄人物卻沒有得到應有的評價。

往事在心中不停閃回：駱馬湖、夏季天空、機場跑道邊嘩嘩作響的矮樹林，陽光下忙碌的葉永……讓人一次又一次從心底里涌出淚水。生長在駱馬湖邊的葉永激情、豪邁、真誠。他做過教師、做過記者，2003年買飛機創業，成立永華俱樂部。

2005年春天，安全飛行了近兩年的葉永被父親葉書桐請到了自家書房，父子開始了對話。葉書桐說：“風險太高了，你還是好好地做記者吧，每次你在天上飛，我們就擔心。”其實這也是葉永妻子李軍鳳的意思。葉永勸慰父親：“放心吧，飛行員老田技術很好，在航空公司干過那么多年，沒有問題的。”葉永最大的理想就是做一名出色的攝影記者，在他看來，小型飛機的功能之一就是航拍，如果作品能夠上“荷賽”，能夠參加世界頂尖水平的攝影大賽，那么，就此生無憾了。除了航拍，飛機還承擔了廣告飛行的任務。

葉書桐老人仍然很擔心飛機的安全性，萬一出事，得承擔多大的責任啊。他經常跑到機場，苦苦勸說。面對父親日漸蒼老的面容，孝順的葉永當即做出決定：為了家人，賣掉飛機，回到宿遷市宿城區宣傳部新聞信息中心，攝影、寫稿、做片子。2005年7月，飛機賣出，永華俱樂部的營業執照過期作廢。

2006年，葉永的一個朋友找到他，談起飛行之事。這位朋友姓王，是個較為成功的商人，對廣告飛行有很大的興趣，他興致勃勃地對葉永說：“小型飛機的客戶市場還是很好的，我打算租一架飛機來搞廣告飛行，到時候想請你來幫忙，我會給你相應報酬。”他言辭懇切，希望葉永幫他打工，葉永心動了。

2006年4月24日，王老板前往河南樂縣，與出租飛機的張建平簽訂了租機合同，4月25日，雙方履約，飛機運到宿遷，預備廣告飛行。

5月1日上午，葉永和天津籍的飛行員老田、婚紗店員工王艷登上了飛機。

飛機平穩地掠過草地和樹木，騰空而起，快速輕盈地飛向市中心。葉永開始地空對話：“我們已經飛到城里邊了。”就在這時，飛機突然劇烈顛簸起來，隨著抖動，機身冒出大團大團的黑煙。大街上的行人驚叫起來：“不好了！飛機冒煙了！”越來越多的行人聚攏來，愕然仰望。明亮的光線中，黑色煙霧益發明顯。飛機漸漸失去了平衡，斜向一側，幾秒鐘后，又暫時恢復了平衡。葉永、老田和飛機進行著艱難的拉伸對抗，拼命控制著平衡，黑煙迅速將飛機籠罩。如果此時緊急迫降，葉永完全可以自救，但巨大的碰撞和氣流足以造成大批行人的傷亡。

飛機搖搖欲墜，像一只大鳥，隨時會撲向市中心的大街，為了不殃及無辜，頭腦異常清醒的葉永和老田做出了一個決定：往人煙稀少的郊區飛！于是飛機拖著濃煙飛向南郊，片刻過后，一聲巨響，飛機栽入了廢水塘，由于強烈震動，機翼和機身分離，周圍的群眾聞訊趕來救援，然而葉永和老田已永遠閉上了眼睛，而婚紗店的女孩王艷卻幸存下來。

葉書桐撲到兒子身邊，淚如泉涌，他搖晃著兒子漸漸變冷的身體，呼喊著他的小名，悲慟萬分，他不能接受如此殘酷的事實，充滿活力的葉永就這樣離開了人世。人生至痛莫過于老年喪子，葉永的母親絕望了，噩耗如刀，一寸一寸地切割著她敏感的神經和心臟，她已無力承受。葉家上下哭成一片，其哀之深，令路人落淚。葉永的妻子李軍鳳聽到消息后暈倒在地，醒來之后，極度悲傷的她陷入了恍惚，她不相信命運如此殘酷！葉永很忙，很少回家，但她從來不會害怕，因為她知道，她的丈夫總有一天會回來。而這次，葉永是永遠不會再回來了，飛機墜落的那一剎那，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氣，告別了33年的溫暖生命、親人和愛。慢慢地，李軍鳳相信了這個事實，她像忽然緩過勁來似的，因清醒而瞬間崩潰了，她一連幾天不吃不喝不睡，坐在那里，任何人都拉不走她。

“當時飛機在市區上空飛行，所有人都看見了，但是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它在空中掙扎，如果葉永能夠緊急降落，他還有時間控制，他一定不會死，可是五·一那天，大街上的人太多了，他寧可自己去死……不過他做出這樣的舉動也不奇怪，他平日就是一個坦蕩磊落之人，我只是想不通，為什么飛機會出事？那一刻到底發生了什么？”李軍鳳聲音嘶啞：“我已經幾天幾夜沒有合眼了，迷糊時以為他還活著……”她靜靜地守候在丈夫的遺體邊：“我只想多陪陪他，天亮了他就火化了，就再也沒有機會陪著他了。”

5月9日，葉永的遺體火化，如煙消散，親人哭倒在殯儀館門口，痛不欲生。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事故？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么？華東民航總局聯合相關部門奔赴河南樂縣，尋找飛機的主人張建平，查找墜機真相，但對方已聞風而逃，經過周密的檢查和研究，調查組發現：發動機存在致命問題，這是造成事故的直接原因。

悲傷還在繼續，令葉家人想不到的是，一些媒體刊發了令他們憤慨、傷心的不實新聞，甚至沒有經過采訪、核實，匆忙發稿，給葉家人帶來了極大的困擾。首先，出事的這架飛機并非葉永所購，而很多報紙的新聞卻沿用了同一個說法：這架出事的小型飛機是葉永購買的，錯誤地將葉永定性為責任人。葉家人手上有一份證據，那是王老板和河南人張建平簽下的租機合同，甲乙雙方，白紙黑字，有簽字和手印。這一合同證實：葉永不是飛機的擁有者，和租機行為也毫無關系，永華俱樂部營業執照也早已過期，他只是受雇于人。

葉永之所以機毀人亡，是為了不傷害行人，而這種英雄壯舉卻被人漠視，有關單位甚至拒絕為葉永舉辦追悼會。葉書桐疑惑、悲傷、驚訝地面對著這些，心中像被利刃劃開一般。

5月10日，神情滄桑的葉書桐默默來到兒子葉永生前工作的地方，辦公桌上已蒙上了一層細細的薄灰，書本和攝影器材整齊擺放著，葉永的照片在玻璃臺板下微笑，他是如此年輕，如此沉醉于33年來的美好歲月。撫摸著兒子的遺物，記憶點滴重現，老人驀然感受到刻骨的凄涼，他孤獨地坐在那里，看著門外走來走去的人們，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而下，他從早晨悲泣至黃昏，直到葉永的母親找來，兩位老人抱頭痛哭。

駱馬湖的湖水依然恒常流動，五月是真正的春天，湖水格外清澈明亮，陽光如金子一樣在青草和綠葉間閃耀、跳動，所有溫暖的生命在這個季節復蘇、生長，而葉永青春不再，留給親人的是無窮無盡的傷痛。

（責編/洪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