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兒童“代聲音”的解讀

[摘 要]在兒童“100種語言”中，兒童的每一種聲音都充滿了童趣。作為非真實的表達，“代聲音”即是其中一種。本文擬通過探索兒童“代聲音”背后的意義，為幼兒和諧發(fā)展之教育提供有價值的依據(jù)。

[關鍵詞]兒童；代聲音；意義

一、解題

兒童的有聲語言大多發(fā)自內心，用以表達個人意愿、見解或對外界的某種反應，筆者暫且稱之為“原聲音”；兒童的原聲音占優(yōu)勢，是其社會化程度較低使然。但是，隨著人類的演進和社會的發(fā)展，兒童的有聲語言中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了與“原聲音”相對的不真實的成分，即語言表述言不由衷。筆者把這種將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的聲音暫且稱作“代聲音”。(“原聲音”與“代聲音”的劃分是筆者的創(chuàng)建，有待于讀者教正)長久以來，眾多的教育者往往青睞于孩子的“原聲音”，而對孩子的“代聲音”常常予以批評、斥責。

案例1：上午8點20分，中班晨間體育游戲：跳花樣繩。A老師教小朋友如何將長一點的繩子挽上一小圈再跳，接下來老師問：“大家懂了沒有?”“懂了!”小朋友們響亮地回答。到跳繩的時候，冬冬還是不會挽繩子。A老師說：“你剛才不是喊懂了么?不懂為什么還大聲喊懂呢?小朋友要實事求是!……”冬冬現(xiàn)出一副難堪的樣子。

案例中可能還會有更多不懂喊懂的小朋友。這是因為兒童經常會根據(jù)教育者的期待，以一種不加思索的“代聲音”來回答問題。A老師如果能理解兒童代聲音的特征及涵義，也許不會指責冬冬了。

兒童的“代聲音”盡管不是完全發(fā)自內心的表達，盡管有簡單模仿、甚至有掩蓋事實真相的成分，但是，作為一種客觀存在，它是兒童成長的標志，也是所有兒童成長的必然途徑。對它的解讀很重要，因為它能強化教育者“順應天性、以人為本”的理念，提升教育水平。

二、在兒童“代聲音”的背后尋找意義

(一)兒童“代聲音”世界存在著精彩的協(xié)商行為

在對幼兒同伴協(xié)商行為的觀察中我們發(fā)現(xiàn)：凡是取得“雙贏式”或“讓步式”結果的，大多是其中的一方采取了一種讓步意義的代聲音，才使得協(xié)商獲得圓滿成功。讓步意義的“代聲音”成了幼兒人格發(fā)展的重要標志。下面就幾個不同主題的協(xié)商事件中讓步意義的代聲音進行具體分析：

1．從“借給你玩一分鐘”看兒童因同情心而生成的“代聲音”。

案例2：游戲活動的時候，中一班的朱小雨拿出了一塊橡皮泥開心地玩了起來，同伴胡曉晚上前說：“借給我玩一會兒吧。”小雨回答說：“不行，這是我先拿到的。”曉曉很難過，轉身找一個小凳坐下來，一聲不吭。小雨看了曉曉幾眼后，拿著橡皮泥走到曉曉身邊說：“好吧，借給你玩一分鐘。”曉曉高興地接過了橡皮泥。

這是一個以“獲取物品”為主題的幼兒同伴協(xié)商事件。曉曉發(fā)起協(xié)商的目標是“借橡皮泥”，小雨開始是很不愿意的，但是當看到同伴很難過的時候，他硬是忍痛割愛的借給了同伴。顯然，“借給你玩一分鐘”是一種“代聲音”，在這個不是發(fā)自內心的代聲音中，我們發(fā)現(xiàn)了成長中的幼兒逐漸具備了同情心與讓步精神。朱小雨的讓步使得這個協(xié)商事件獲得了圓滿的成功。它啟示教育者：同情心是人所特有的，以“自我為中心”的幼兒也不例外。教師要及時贊揚表現(xiàn)出同情心的幼兒，這是對幼兒情感發(fā)育所給予的重要扶助。

2．從“就算是你生的吧!”看兒童通過權衡利弊而生成的“代聲音”。

案例3：小一班開始玩娃娃家了，老師讓小朋友自由組合。林巧兒拿著一個小娃娃對成浩說：“我當她的媽媽，你當她的爸爸，我們一起玩好嗎?”成浩回答說：“好吧，那這個娃娃算我生的!”林巧兒說：“可我已經生完了呀!”看見成浩轉身要走開，林巧兒急忙改口說：“好吧，就算是你生的吧!”他們終于高興地一起玩娃娃家。

這是一個以“協(xié)商意愿”為主題的幼兒同伴協(xié)商事件。玩娃娃家的林巧兒帶著她“自己生的”小娃娃尋找“爸爸”的角色。當成浩同意當“爸爸”但還帶著“這個小娃娃算我生的”附加條件時，林巧兒表示了不同的意見，但是當成浩轉身要走開時，林巧兒讓步了。其實，“就算是你生的吧!”這個代聲音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但它不是一種無原則的退讓，而是一種顧全大局的權宜之計，它潛在的含義是：把成浩留住比“小娃娃算誰生的”更重要，因為它能達到“共同高興玩娃娃家”的預期結果。在林巧兒的代聲音中，我們發(fā)現(xiàn)了成長中的幼兒已經具有初淺的權衡利弊的能力了。它啟示教師：在游戲及更多的活動中，可以充分發(fā)揮幼兒的自主精神，這不僅是體現(xiàn)游戲精神的需要，也是促進幼兒社會性發(fā)展的需要。

3．從“不行!……好吧!”的原聲音向“代聲音”轉換的瞬間看兒童根據(jù)教育期待而生成的自我調控能力。

案例4：這是一節(jié)中班美術課。錢亮亮畫畫時占了較大的地方，馬爽感到很擁擠，就與亮亮協(xié)商說：“請你往那邊(挪)一點。”亮亮不高興的說：“不行!”可是一抬眼，發(fā)現(xiàn)了老師期待的目光，他立即對馬爽說：“好吧!”然后調整了自己的位置。

這是一個以“爭取空間”為主題的幼兒同伴協(xié)商事件。很明顯，“不行”是原聲音，而“好吧”是為了順應教育者的期待而發(fā)出的一種代聲音。如果給亮亮下一個“表里不一”的結論，那我們的亮亮太冤枉了。皮亞杰認為，非常年幼的兒童是以自我為中心的，還不能完全意識到同伴的觀點、意圖和感受。所以，亮亮的“不行”是一種本能的反應。然而可貴的是，在老師的目光中，亮亮能捕捉到“小朋友應該互相謙讓”的期待，認同這種期待后，又立即主動進入自我控制狀態(tài)，迫使自己答應小朋友的請求，發(fā)出了配合教育的一個精彩的代聲音“好吧!”并隨后采取了相應的行動。

亮亮的“好吧!”告訴人們：根據(jù)教育期待而發(fā)展起來的代聲音，是一種初淺的社會性格(弗洛姆學術用語，指社會為了自身的生存以某種方式塑造陶冶其社會成員的性格)，是幼兒社會性發(fā)展的一個小小標志，它預示著幼兒具有很大的可塑性。它啟示教育者，要善于利用肢體語言將具有教育意義的“期待”及時傳遞給幼兒，這對兒童“社會性格”的正向發(fā)展是非常有益的。

(二)兒童“代聲音”簡單模仿的背后隱含著初淺的理性

從兒童代聲音的外部看，它有時帶有一種簡單模仿特征，但事實上，當它與個體的直覺建立某種聯(lián)系時，有時能呈現(xiàn)理性的光輝。

案例5：三周歲的丁丁被送往幼兒園了，她在最初的一些日子里和媽媽分手時總是哭個不停。有一天，媽媽心疼地流起了眼淚，這時，丁丁突然止住了哭聲對媽媽說：“別哭了媽媽，我哭半個月就好了。”媽媽愣住了，就在媽媽驚呆的瞬間，丁丁又接著大哭起來。

“哭半個月就好了”是幼兒園老師勸慰家長的話語。三歲的丁丁看見媽媽哭了，竟然借用老師的話語來勸慰媽媽。當然，丁丁對媽媽的勸慰是一種具有模仿意義的代聲音，對“哭半個月”的含義未必理解。但是，這個“勸慰”的時間是在媽媽流淚的時候，可見其情感含義；這個“勸慰”的內容與不忍心看見媽媽流淚的情形相匹配，可見其悟性；但在媽媽驚訝的瞬間，丁丁又大哭起來，可見其“言不由衷”。在這個充滿童趣的代聲音背后，我們不僅發(fā)現(xiàn)三歲幼兒的情感開始發(fā)育了，而且對成年人的語言已經有了直覺意義的領悟，這一點非常值得教育者關注與解讀。它告訴教育者：進入小班的幼兒就能夠憑著直覺領悟成人世界的語言，幼兒模仿意義的代聲音世界隱含著值得挖掘的理性。

(三)兒童“代聲音”世界中存在著借“言他”而“言己”的秘密

筆者曾對鋪天蓋地、良莠不齊的童話進行過調查，初衷是呼吁有關部門要對兒童讀物的健康性給予足夠的重視，然而在問卷中卻發(fā)現(xiàn)了幼兒代聲音中的原聲音品質，這是一個令人驚喜的意外發(fā)現(xiàn)。問卷調查是在筆者給幼兒講了下面一則瑞典童話后開始的：

一個農夫救了一條蛇，蛇反過來要咬他；農夫請一匹老馬評理，問：“做了一件好事該得到什么報答呢?”老馬回答說：“惡報，你瞧我，忠實的為主人效勞了一輩子，現(xiàn)在我老了，干不動活了，主人就不再給我草吃，讓我餓死。”農夫又讓綿羊評理，得到了和老馬同樣的答案，蛇高興極了。農夫很著急，忽然，看見一只狐貍，農夫便請狐貍評理，并偷偷委托狐貍設法幫助他，還許愿給狐貍一頭小豬、一只小羊羔和一只鵝作為回報。狐貍答應了，設計將蛇置于死地，農夫得救了。可在狐貍到農夫家來取獎賞的時候，農夫向狐貍舉起了獵槍……

對50個幼兒一對一的講述該故事后，在不給任何暗示的情況下，幼兒回答了筆者設計的三個問題：

一是你最喜歡故事中的誰?為什么?回答“喜歡農夫”的占96％，理由是“農夫是好人”；喜歡狐貍的占4％，理由是狐貍救了農夫。

二是農夫、老馬、綿羊和狐貍還會不會幫助別人?為什么?回答“不會了”的占98％，理由是幫助別人會有惡報；回答“說不準”的占2％。

三是你還會幫助別人嗎?為什么?回答“會的”占78％，理由是“老師說小朋友應該幫助別人”；回答“不會”的占18％，理由是“做了好事要倒霉”；回答“說不準”占4％。

其實，筆者設計的三問，第一問的回答結果是預料之中的，因為“農夫”的“好人”形象已經在幼兒的心里定了位；第三個問題的回答也是預料之中的，正如前文所敘，多數(shù)幼兒常常根據(jù)教育者的期待，以一種“代聲音”來回答問題。

重點是第二個問題：農夫、馬、綿羊和狐貍還會不會做好事了?

在被試的50名幼兒中，有49名肯定地回答“不會了”，有1名回答“說不準”。從心理學的意義上講，幼兒在判斷他人的問題上，常常是建立在個自我判斷的基礎上的。如此說來，49名幼兒“他們不再會做好事了”的表述，是一種個體無法體察的代聲音，它的背后悄悄藏著“我不會再做好事了，因為做好事會有惡報”的原聲音，即代他人之言的實質是發(fā)自己之言。這就是說，幼兒實質上已經接受了這種“做好事有惡報”的危言了。

這個調查結果不僅警示教育者在選擇兒童讀物時要把防止心靈污染作為重要前提，也啟發(fā)教育者：善于把握兒童“借言他而言己”代聲音的深層語義，這對于真正把握兒童的思想脈搏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四)“代聲音”的存在可以為兒童前道德期的“說謊”作公平的辯解

案例6：迎新年班會上，小一班的B老師發(fā)現(xiàn)了活動室里的巧克力七色花缺了一個花瓣。“為什么缺了一個花瓣?”在老師用眼睛搜尋的時候，張園舉手說：“劉曉的嘴上沾著巧克力呢”。老師問：“劉曉，是你吃的嗎?”“不是!”劉曉搖著頭回答。B老師隨即用“狼來了”的故事講解說謊的危害，并對大家說“偷吃東西本身就不對，說謊就更不是好孩子了”。老師的話沒有說完，劉曉就害怕的哭了，并承認了錯誤。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里，小朋友經常用“狼來了”的話嬉戲劉曉，直到家長找到團長。

1．皮亞杰“前道德期”理論簡析

皮亞杰把兒童道德認識的發(fā)展分為三個階段，從出生到五歲的最初階段為“無律階段”。這個時期的兒童道德“無規(guī)范”，道德價值十分混亂，無任何標準，其行為不涉及道德意識，也可稱其為“前道德期”。

皮亞杰的“前道德期”理論告訴我們：對“無律階段”的兒童施以“說謊”的罪名是不科學的。幾乎所有的兒童都有過出于自我保護而否認事實真相的行為。筆者曾對100名大學生進行過問卷調查“您的幼童期是否有過因種種原因而故意隱瞞事實真相的做法?”回答“是”占％％，回答“記不得了”占3％，回答“否”占1％。事實證明了：幼兒“謊言”的實質只是一種“代聲音”。用“代聲音”來更替“謊言”的字樣也許更科學、更人性化。

2．“代聲音”與“說謊”的本質區(qū)別

綜合各類權威辭典對“說謊”的定義是：明知捏造的危害，卻故意隱瞞事實真相；用虛假的語言欺騙對方，以求得某種私利或實現(xiàn)某種個人心愿；說謊是—種不良品德。

幼兒的非真實語言即“代聲音”與謊言有著三點本質的區(qū)別：第一，個體在特定的情境下，出于自尊或其他自我保護的需要而隱瞞事實真相；第二，個體沒有進一步謀求私利的欲望；第三，個體沒有認識謊言之危害的能力。

在“巧克力花瓣”事件中，我們的劉曉不是在“說謊”，而是本能的發(fā)出了—個代聲音。由于教育的失誤，劉曉受到了極大的懲罰：蒙受了“偷吃”和“說謊”的冤屈，在小朋友嘲笑的陰霾中掙扎。這幾乎是一個幼小心靈所無法承受的傷害。反過來說，如果B老師能及時把握劉曉的聲音是—種“代聲音”，那教清的結果肯定會是另一番情景了。

在教師職業(yè)技能訓練的課堂上，筆者曾以“巧克力花瓣”事件組織討論，師范生經過積極的交流并多方請教有豐富經驗的幼兒教師后，拿出了許多有助于劉曉及全班小朋友成長的良策，下面是虛擬的對“B老師教育語言”的精彩設計：

B老師：“七色花巧克力就是拿來給小朋友吃的，只是吃的時間不對。哪位小朋友告訴老師，為什么時間不對呢?”幾個小朋友正確回答之后，老師故意讓劉曉重復回答，劉曉說：“要在講完七色花的故事之后再吃。”老師滿意地點點頭。“好，下面我們開始講故事，然后開始吃巧克力，好么?”“好!”……

顯然，這個饒過“說謊”“偷吃”字眼的教育語言，會產生三個很好的結果：第一，劉曉能意識到自己不該提前吃巧克力，再有類似情況，要控制自己；第二，劉曉的自尊心得到了及時的保護；第三，B老師的教育藝術進入了最高境界：實現(xiàn)了幼兒的自我教育。

“巧克力花瓣”事件啟示教育者：善于解讀與“謊言”有本質區(qū)別的兒童的“代聲音”，不僅有助于教育藝術的形成，還與幼兒的心理和諧發(fā)展直接相聯(lián)。

三、結語

兒童的“代聲音”常常與意義相伴，應該受到相當?shù)年P注和充分的尊重。“兒童的100種語言”中，“代聲音”也許只是一片小葉，但它卻是一種鮮活的存在：在同伴交往中，它表現(xiàn)出充滿人性的理解與同情；在充滿期待的教育者面前，它表現(xiàn)出“忘我”的順應與配合；在錯綜復雜紛擾事件中，它能拿出不失于良策的權益之計，在某種安全受到威脅之際，它還能“機智”的自我防護……應該說，兒童的“代聲音”是個體生命進程中的一種客觀存在，值得教育者進一步關注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