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闖哥倫布山 探摸“消失之城”

一個環球遠洋的海員在放洋遠航中，不僅要直面驚濤駭浪的挑戰，在當今動蕩不安的世界，在海上，在彼岸，還要身處戰爭的驚擾威脅。不知多少次面對荷槍實彈的士兵，然而這次不同，孤獨一人，身處外戰內亂，社會治安動蕩不安的異域，夜色如磐，面對南美山野夜雨里突然冒出的一撥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槍口火箭筒都朝著我……

引言：

哥侖比亞被人評為當今世界幸福指數最高的國家，然而又是毒品、內亂、兇殺犯罪率高居世界第一的國家，讓好古獵奇的我在尋找 20 世紀南美最重要的考古發現之一，塔伊羅納山區哥倫布山上人稱“消失之城”的旅途中，接受一次生命的挑戰。

本世紀之初的一次環球遠航，我隨一艘遠洋船從墨西哥灣橫渡加勒比海，踏上了南美大陸哥侖比亞北部海岸，來到哥侖比亞最大港口圣瑪爾達。當我第一次在望遠鏡里眺望哥侖比亞北部海岸，綿延起伏的塔伊羅納山區撲入眼簾，湛藍的天際勾勒出一對并肩聳立云端的哥倫布山和西蒙坡利瓦爾山姊妹峰。海圖上標示兩姊妹峰為海拔 5775 米，是南美北部最高峰，奇妙的景觀和以南美歷史上頂峰人物命名的山名，不由讓我萌發歷史的聯想，據歷史記載哥倫布并沒到達過哥侖比亞，但南美獨立運動領袖西蒙·坡利瓦爾在圣瑪爾達度過了最后歲月，走完了南美獨立英雄光輝的人生航程。

圣瑪爾達，無處不在的塔伊羅納人，上山計劃。

走游在古跡繁富的古城圣瑪爾達，不時遇見身穿白袍，頭戴白氈帽的塔伊羅納印地安人，街心公園里屹立著身背弓箭的塔伊羅納勇士的巨大全身塑像，還有城外以塔伊羅納命名的哥侖比亞北部最大的自然保護區塔伊羅納國家公園。入夜，從海灘通往城里的環城十字路中央泛光燈映照著一對相依的男女塔伊羅納印地安人石雕像，周圍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給我的感覺是圣瑪爾達城里城外無處不在的塔伊羅納人，似乎圍著古城圣瑪爾達轉。 ?走進坡利瓦爾廣場旁南美風格的塔伊羅納歷史博物館的高大黑木門，一件件珍貴展品，把我引入哥倫布山區塔伊羅納印地安人文明繁盛的時代，向我訴說哥倫布山上一個被人遺棄的世界，一座“消失之城”的故事。

公元1至14 世紀， 塔伊羅納山區是南美印第安人最大部落之一塔伊羅納人的最早聚居區，有250個村落分布山區。淪為西方殖民地前當地塔伊羅納印地安人的文化已取得高度發展，他們的政治、社會組織相當復雜，他們很早就掌握廣泛的工程建筑知識，尤其是以高地來發展農業、居住，山坡上建梯田、注重排水灌溉系統建設和保持生態平衡，還有金器的制作工藝。在西班牙入侵當地的100多年里，遭到塔伊羅納印地安人長期不斷的抵抗，被西班牙征服后，塔伊羅納印地安人在熱帶叢林里開墾的城市被毀壞，成為一個湮沒無聞的城市，曾經有過的輝煌歷史文明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人稱“消失之城”。直到 1975 年在哥倫布山上發現了許多塔伊羅納印地安人時代的石建筑遺址，道路、橋梁、樓梯、房基和高山梯田灌溉渠，“消失之城” 的規模比馬丘比丘還大，成為20世紀南美最重要的考古發現之一。

塔伊羅納印地安人最后的城市，哥倫布山上的“消失之城”讓我心馳神往，但我同那些好古獵奇的旅行者一樣，不滿足于街頭一瞥或歷史博物館的介紹，我好幾次在船上凝視著哥倫布山區圖，籌劃著一次親密接觸哥倫布山之行：上山一探，揭開“消失之城”的神秘面紗，尋找失落的文明，在南美哥侖比亞山上留下一個中國人的足跡，帶走一個神奇色彩的回憶。

最初使我不能成行的是，哥侖比亞雖說被評為當今世界幸福指數最高的國家，然而又是毒品、內亂、兇殺犯罪率高居世界第一的國家。走在圣瑪爾達街頭上，時不時有警車、軍警摩托車巡邏隊呼嘯而過，進出港口，荷槍的士兵嚴陣以待，坐在酒吧里喝著酒跳著桑巴，對酒當歌時，突然闖入一群警察，讓人貼墻挨個搜身，就連口袋也要兜個底，搜查是否藏有毒品，不過對我這樣的老外還算禮遇，從不搜查。當地人對此若無其事，照樣端著酒杯引吭高歌，踩著桑巴舞的節拍勁歌勁舞。“政府軍與反政軍在山區戰事又起”，“緝拿在逃的毒品犯、兇殺犯……”領土爭端等外戰內亂的消息見諸當地報端媒體，動蕩不安的社會治安，使我忐忑不安，只能望山興嘆，鎖步哥倫布山下。

在船泊圣瑪爾達港的日子里，我每天站在甲板上眺望著巍峨屹立加勒比海邊的哥倫布、西蒙坡利瓦爾姊妹峰，拂面的山風仿佛傳來這兩位歷史巨人的召喚，我終于被歷史上的探險家和英雄氣概驅使，擋不住神奇的“消失之城”誘惑，于是在一個黃昏里，興致所驅，決意邁開腳步，甚至不怕受點風險，好像當年盜金者在黃金夢的驅使下，踏上了上山進“城”之行。

夜闖哥倫布山，探摸“消失之城”。

哥倫布山從海拔900米到1300米是原始山區，步行需4到6天，我選擇哥倫布山區海拔 500 米的一山間村落岷卡（MINCA）出發，在此白天可租借騾子或徒步上山，進可向山地縱深挺進，退可下山返回市區，是離市區最近的印地安人村落之一，治安狀況可能好些。我雇了輛的士，與的哥的協約是30美元從山下到岷卡一個來回，并幫助我尋找山里印第安人，或許是美元的作用，被我稱為“阿曼哥”的司機欣然同意了。

出城后車在僅容一車通行的山間崎嶇沙石小道上盤山而上，車外景色不時換移，時而貼著山巖，時而穿過山林，時而沖過山溪小橋。不久夜幕下垂，車頭燈時而射向無底深淵，時而把一片林地照得通亮。整個游程不見一人， 蒼涼的峽谷，黑暗、濃密的樹林，路邊高過人頭的野草荊棘叢，山林里不時可見散亂的小村落，看來塔伊羅納人的后代仍然居住在這一山區，又使我搜索起歷史上塔伊羅納人遺留的梯田、石頭鋪就的小路小徑，還有盜金者的小道。

突然間感到自己是在穿越歷史隧道，進入一種莫名亢奮的狀態中，我的想象如鷹展開翅膀飛翔在南美山林，仿佛看到土著人上山的驢子，悠然而過，盜金者、盜墓者鬼鬼祟祟的身影。有時，車過處晃過山下的燈火，原始和現代的交合畫面，撲入眼簾。一路上語言的隔閡使 “阿曼哥”司機感到夜行單調孤寂，他打開了收音機，一陣南美激越歡快歌曲為多姿多彩而驚心動魄的旅行增添氣氛。

12月是南美的雨季，山上氣候多變無常，十里不同天，一場大雨襲來，雨點打得車頂叮響。凝望車前窗，如大屏幕彩電，車窗玻璃刮水器，刮去一層雨水又垂下一道水簾，展示一幕連一幕的神奇畫面，此刻我的心情如豪雨般。我忽發奇想，突然一枝飛箭射中車頭，一群臉上涂抹白粉的印地安人從樹上飛躍而下，這種景色，這種感覺，這種想象，只有身臨南美的山林雨夜才有，是冒險與獵奇帶來的刺激。

正當我沉浸在浪漫的遐想中，“阿曼哥”司機叫著“明卡”，把我從夢幻中喚醒，小木屋，小草亭，涼棚，出現在前面，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燈火。

夜間山里來了不速之客，而且是個外國人，一時驚動了20來戶的山村，有人圍了上來，

“阿曼哥”司機告訴他們，“中國人，找印地安人”。

“中國人找印地安人？”山里人（塔伊羅納人）都十分驚異，面面相覷，回憶著哪家鄰居是印地安人，一個個都搖著頭。一位姑娘似乎明白了什么，跳上車來，自告奮勇為我當起向導，把我帶到一條通向無盡黑暗的山路旁一塊木牌前。姑娘指著木牌，嘰里呱啦，我全聽不懂，在星光月影里我端詳了一番高出人頭的木牌，上書清晰可辨的西班牙文“這里原是印地安人居住地。” 這是一塊塔伊羅納印地安人部落遺址紀念碑，或許還是進入“消失之城”的北山門。我凝視著紀念碑，看到了歷史的背影， 它像一位飽經風霜的印地安老人屹立山村路旁，在月光星空里對著山林在沉思 ，回憶，感慨，興嘆，對著我訴說著那段遠去的歷史， 讓我的思緒御風飛翔，激發起千思結想，百緒縈回。

我會成為在南美崇山峻嶺里“消失之城”消失的中國人？

正當我在南美的山風中呼吸到原始部落的氣息，把自己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享受慶幸幾經周折，一番艱難，終于闖入哥倫布山，來到 “消失之城”的快樂，一場大雨劈頭蓋臉襲來，我連忙躲進車里避雨。

幾乎就在這時，發現車前窗外有幾個黑綽綽的人影向我逼近。前面一個帶頭的，身后左邊的手持沖鋒槍，右邊的提著火箭筒，槍口火箭筒都朝著我，呈品字型向我包抄而來。這些人影裹著深色雨衣，雨帽壓得低低的像蒙臉人，分不清他們的面貌，山野夜雨里荷槍實彈的來者何人？

是碰上了反政府軍的山地游擊隊？還是遭遇武裝販毒份子？武裝劫匪？一個海員在當今動蕩不安的世界，在海上，在彼岸，面臨不知多少次持槍的士兵搜查盤問。然而這次不同，孤獨一人，夜色如磐，面臨山野荒涼，身處社會治安動蕩不安的異域，此刻一陣恐慌向我襲來，激烈跳動的心提到了喉嚨口。

在火箭筒和槍口前，驚恐慌亂無濟于事，愴惶而逃會引來殺身大禍，我泰然地坐在車里等待他們的到來，走在前面的軍人貼著車，敲擊車窗，為表明身份我搖下車窗，坦然掏出印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的海員證和夾在里面的哥侖比亞政府簽發的登陸證，鄭重地遞出車窗外。 就著手電燈光，武裝軍人審視著我的證件，一邊訊問“阿曼哥”，看來是第一次接受來自遙遠而陌生的大國證件，我凝視軍人繃緊的臉，擔心他們此刻如何處置一個夜間突然闖入山里的中國人，如果是政府軍，會把我同反政府武裝和國際販毒集團聯系起來？如果是反政府武裝？如果是武裝販毒份子？如果是武裝劫匪？我會成為在南美崇山峻嶺里“消失之城”消失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中國人？

我凝視著軍人手中在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光的海員證封面上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孤立無援的我把命運寄托在遠隔千重山萬重水的我的祖國，四周圍觀的山民也同我一樣緊張。軍人伸進頭來用警惕的眼神仔細打量我一番，又仔仔細細掃視一下車內，似乎要發現什么，最后又審視證件，好像感到疑惑不解，好久才把證件還給我，回頭對“阿曼哥”一番嘀咕。我不懂他們間交談內容，但從“阿曼哥”的臉色表情上，看得出他被訓斥了一頓，似乎軍人對他說“你怎么在黑夜里把一個外國人帶到山里來了！你不知道這里……”，這與其說是對阿曼哥的嚴厲指責，不如說是在批評我黑夜里冒險闖入一個戰亂之地，最后軍人揮手示意，要我趕快離開哥倫布山。

我不敢多看他們一眼，分辨他們是山上的哪路人馬，“阿曼哥”早已調轉車頭，逃離了他們。

下山的一路上，我不斷催促司機開快點，我還是像上山時那樣望著車前窗，但上山時的哪種感覺早已一掃而空，經過那些給我神奇想象的林地，山溝……我驚恐地感到車后有黑影緊追不舍，叢林里有虎視眈眈的眼睛，樹上隨時跳下一群人，黑暗里冒出一撥人，擋住去路攔下車，火箭筒瞄準我的車，槍口對準我，一個個像電影鏡頭在我眼簾推進、閃現、跟隨。此刻，我的想象不再像展開翅膀飛翔在南美山林的鷹，而是進入一種莫名的慌恐不安狀態中， 虎口脫逃的驚弓之鳥，亡命而逃。

直到駛入燈火通明的圣瑪爾達市區，才回過神來，嘆了口氣，終于走出了黑暗，逃離了黑暗籠罩下的恐怖山林。

不夜的圣瑪爾達：

回到山下圣瑪爾達城內，在海灘邊等候接我上船的渡船時，清新濕潤的加勒比海風中傳來陣陣歌聲、手風琴聲，吉他、沙球響板的節奏聲。那晚一場極具南美特色的拉丁歌曲擂臺賽，在塔伊羅納歷史博物館前的坡利瓦爾廣場冒雨舉行。陣陣夜雨里，時而歡快，時而哀怨的拉丁歌曲，訴說一個又一個從古到今的哥倫布山里塔伊羅納印地安人和圣瑪爾達城的故事……一個歌舞升平與亂世景象，在加勒比海畔飄蕩不去。

離別哥侖比亞不久，得到一個消息，兩位獨自上哥倫布山的外國旅行者遭到反政府軍的劫持，被扣為人質，令世界媒體矚目關注；自此凡上哥倫布山的外國旅行者都必需經當地政府有關部門批準，首先限制登山者越界進山，只有在指導下跟在政府軍士兵后面上山。

驚險的一幕，激發了隨之而來的樂趣：

每當我回憶起只身夜闖哥倫布山時，腦中總是浮現哥倫布山上驚險的一幕，深為慶幸那次夜闖哥倫布山有驚無險。

然而，夜闖哥倫布山的艱辛和冒險、刺激；挑戰自己的毅力，智慧，激發了隨之而來的樂趣：在南美崇山峻嶺的“消失之城”里，揭開神奇面紗一角，窺探一斑，探摸一個曾經被人遺棄的世界，印地安人失落的文明；尋覓一種在驚險中的浪漫情趣，享受夜幕里的南美山中景色；把一個中國人的腳印留駐在南美的哥倫布山上。 ? （編輯：魯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