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到秋,算起來把他加為好友已經六個月零十天了。他發過來一朵玫瑰花:“見個面好嗎?”她微微一笑:“NO。豈不聞見光死?”他發過來一個露出來六顆牙齒的笑臉:“我不是很挑剔的人?!彼呛且恍Γ骸八赖氖悄恪!?/p>
網絡嘛,在她心目中永遠只是網絡,不知道對面坐的是否是一條狗的虛擬世界。曾經,應他苦苦哀求發過去一張近照,卻被毫不客氣地質問:“妹妹啊,想要明星照的話我不會自己在網上找嗎?”假作真時真亦假了,她并不辯解,只發過去一個笑臉。
還是頗有好感的,要不也不可能在網絡上來往半年之久。網上的他,永遠是那么的聰明幽默,可心可意,在一個個寂靜的夜晚陪伴著她,溫暖著她的心,讓她心神蕩漾??墒蔷W友見面,呵呵,多么老土的事。室友小心翼翼問她:是戀愛了嗎?她就笑:這年月啊,與網友聊的時間比朋友多,和朋友混的時間比同事多,跟同事處的時間比愛人多,越是朝夕相處,越是對面相逢不相識。
在網絡與現實中各自生活,這個道理她自然是懂的,也講給他聽。
于是他不再提見面事宜,依然嘻哈一些有趣的話題,陪她打發每一個寂寞的夜晚。寂寞如獸,時常吞噬著她的心,他的頭像是一只藍色的小狗,時時偎依在她的腳下一樣地熨帖。她笑喊他狗剩兒,賤名好養活,他順便把名字改成了汪汪,說隨便她如何。
出差了一個星期,再回來時他的狗頭在屏幕右下角拼命地閃。點了,他說他的表弟六日乘火車到青島找工作,人生地不熟,托她照應。抬腕看時間,已經是六日下午六點整了。急忙拿了錢包沖出門,攔了一輛的士奔向火車站,全沒聽到室友在后面追著喊要吃飯了。
站前廣場上已經是門前冷落車馬稀了,一眼就斷定了是他。高高瘦瘦地挺拔著,雙手舉著一張白紙,上面畫著一條藍色的小狗,一只眼睜一只眼閉,很有些淘氣。她跑上去說對不起了,剛出差回來,來晚了。他咧開嘴笑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只微微點點頭,便彎腰拉起旅行箱。
找個旅館把他安置了,才發現,原來他有一張帥氣的臉。
趕回來時,他已經在QQ上等著了。她拉出鍵盤,寫下兩個字母,OK。看他說謝了,忍不住又問:你跟他相像?
百分之八十。略過了一會兒,他又打過來一行字:我媽媽和他媽媽是親姐妹,我們可能有二分之一相同的基因。但是我們性格有很大不同,他是個沉默內斂的人,不似我這樣是典型的話癆。
又問:對他印象如何?
還好。
那可要請客的啦,算是哥哥給你送去了位帥哥。
她說切。一刀橫切,兩刀十字斬,大切八塊的切。
就給她講故事,說一條小蚯蚓想打羽毛球了,就把自己切成兩段。蚯蚓媽媽見了覺得是個好主意,就把自己切成四段湊了一桌麻將。可打完麻將,卻突然發現不幸的事情發生了,蚯蚓爸爸倒在廚房里已經奄奄一息。
等了好久,不見下文,只好問為什么?
蚯蚓爸爸想踢足球了。
再見他時,是在蜀香苑,說是為了表示感謝。他已點好了辣田螺、酸菜魚、毛血旺和辣子雞,一桌子熱氣騰騰地香辣著。她猶豫著說對不起,我不怎么吃辣的。
略帶驚詫地抬眼看她:哦,對不起。我不知道。招手要服務員過來再點,她趕緊阻攔:也不是完全不吃,只是怕起痘痘,討杯礦泉水沖沖就行。別浪費了。
果然就依言打發服務小姐去了,略帶歉意說鍛煉一下也好,等嫁到重慶總得吃辣。
她驚得眼珠都要迸出:“誰說我要嫁到重慶?”
“表哥。”
千呼萬喚,他才姍姍來遲,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狠批。卻是不動聲色地狡辯:“只說你會嫁給重慶人,又沒說你要嫁給誰。”
氣就不打一處來:“在重慶我還認識誰!”
“我,和他?!卑l過來一個笑臉,“話多的,話少的,網絡的,現實的,高大的,英俊的,都給你備齊了。自選?!?/p>
氣極反笑:“天下男人都死絕了,只剩下你們家兩個人了?”
還是不緊不慢:“兩個就夠選的了,保證有一個正確答案。”
“答案”之一再來時,依然有點拘謹。說了自己已經在某個公司站穩了腳跟,然后就坐在沙發上一頁一頁翻她的漫畫。
她在電腦上做文案,沒話找話說你表哥怎么那樣???
頭也不抬:他就是那樣。自我感覺不錯,所以自信。
跟你相像嗎?
是,也不是。從小我們兩個就被稱作是同一枚硬幣,卻一面是字,一面是花。
那你肯定就是字了?
當然。我話少質樸,像方方正正的漢字,他活潑愛玩,是五彩繽紛的花。這想來你是知道的。
再在網絡上見時,她喊了他花心大少。
他呵呵地笑:那小子定又說了我壞話。小的時候他就這樣,老是在他姨媽我媽媽面前告我的狀。
她說也怨不得人家,也沒委屈了你,你總得跟人家學點好才是。
學什么???他飛快地打出一行字:人各有志這個世界才會如此精彩,他有他的好,我還有我的呢,等一點點表現給你看。
又問:青島的天氣也該冷了吧?
回答說冷了,秋高氣爽山青水凈。
多穿點衣服,別光為了美麗而凍人,感冒了。
已經來不及了。
那還不趕緊去醫院?
工作忙,沒時間。
門鈴響個不停,她披衣去窺貓眼,是“表弟”。
帶進來一股冷風,卻讓人清醒。他站在門口催促她:穿得暖和點,這就跟我走。
去哪里?
醫院。
她愣了一下:別聽你表哥的,就是輕微的鼻塞,沒什么大問題。
聽話,走。他敦促她披上一件厚外套:有病別拖著,我陪你去醫院。
她乖乖地跟他出門去打車,看他忙前忙后地掛號,劃價,交錢,拿藥,陪她去注射室掛了吊瓶,不知從哪里掏出個熱水袋灌了水,放在她扎著針頭的手上。
快坐著歇會兒吧,太謝謝你了。
他答非所問:我看他是真的愛上你了。
道了謝,他嘿嘿地笑,發過來一顆紅心,說有他在青島照顧著你,我也就放心了。
她也哈哈:還說要我來照顧他呢,結果連累了人家。
不用客氣,他是替我的。
呸。她又另起一行:什么叫替你的,你是你,我是我,從來都是素不相識;你是你,他是他,談什么替你還是替誰。
他又發送過來一個笑臉,是信奉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你可知道,他就是我派過去的。當初他要在重慶找工作,我跟他說還是去青島吧,幫哥哥去照顧一下嫂子。
沒臉,誰是他嫂子。她沒好氣:你就自說自話吧。
真的,不跟你開玩笑,給青島送去一個帥哥,給重慶娶過來一個美女,這就叫換親。
順手點過去一個炸彈,他慘叫了一聲“啊”,下線了。
經常來玩,也不見外了,到了吃飯時候還時常下廚秀一下手藝,竟做得一手好菜。她招呼同屋租住的兩個女孩子一起來吃,女孩子起哄說以后天天來做飯吧,一個月我們給你湊五塊工錢。
他靦腆地笑,只低頭吃飯。
她白她們一眼,心直口快的心悅兀自呵呵笑個不停,是吃人家嘴短: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什么錢不錢的啊,青島的老規矩了,新女婿都得先在媳婦家打三年工。
她警覺:誰家新女婿?
大家就笑:別裝得跟沒事人似的。
他莊嚴作證:別開玩笑,她是我表哥的女朋友。
齊聲尖叫。心悅狠勁拍她的肩頭:好啊好啊,一直瞞著我們。不過這樣也好,他不是你家女婿,我們可都有機會了。
他略帶羞澀地笑:對不起,我只喜歡嫂子這個類型的。
又氣又惱,心里也略有點喜悅。
她在電腦前是微微的薄怒:你再跟你表弟亂說,我可就跟你惱了。
他佯裝不知:什么亂說?
別裝蒜。就是說我跟你有那個什么關系。
呵呵,那算什么亂說。電腦那邊的他肯定是嬉皮笑臉:說真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認真考慮一下的時候了。再放,就舊了。
考慮什么考慮。她不依不饒:跟你這個虛擬的馬甲考慮?笑話。我還不知道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那請你去看看我表弟就行了,大同小異。不過得先警告你,別跟他眉來眼去的,把他的嫂子演變成我的弟妹。
門開處,是一束火紅的玫瑰。
送給我的?
當然。
誰送的?
隨便你理解。表弟一臉的確定肯定以及一定:我覺得表哥的建議確實值得考慮,如果你對他真的沒感覺,那我真的就要開始追你了。
你不怕表哥吃醋?
我都吃他的了。
她哭笑不得:世界上真的只有你們兩個了嗎?
在網絡和現實中各有一個代表,還不夠嗎?
上網后,他依舊在毛遂自薦:你到底想找個什么樣子的?
她嘆口氣:反正不是你這樣的。
那就是我表弟那樣的了?
也不是。你們兩個就是這個世界的陰陽兩極,一個虛擬的,一個現實的,一個過于活潑,一個過于老實,一個嘻嘻哈哈,一個嚴肅認真。如果真要找男朋友的話,我寧可找一個處于兩者之間的。
或者說,我們兩個的中和體?或者說,是我們兩個的合集?
也可以這么理解。
他沉默了一陣:難道,我們真的沒有可能?
前提就是虛擬的,還談什么現實問題?
虛擬又何嘗不是現實?
她給他出了道難題:如果你能夠在十分鐘之內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情愿承認虛擬就是現實。
九分半鐘,他按響了門鈴:對不起,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表哥,也是表弟,我是虛擬,也是現實。
他樂呵呵地笑,說不清是憨厚還是狡猾:我一個人,就完成了對你全方位的包圍。
事情沒有那么便宜。她嘿嘿冷笑:即使答應你,也得先罰你在網絡和現實中向我跪求兩次。
他抱著腦袋躲閃著她打過來的靠枕:好了好了,我還答應你,在網絡和現實中舉辦兩場婚禮。
編輯 / 范松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