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嫁不掉的禍害
我是個相親大戶,從21歲開始,陸陸續續四年中,走馬觀花似的趕場子。相親的男生坐下來吃飯,夠趕上流水席的了。我沒心沒肺慣了,不過真難為我媽,為生生砸在手里嫁不掉的禍害發愁,成天繃著臉灰頭土臉地示人。后來事態越發嚴重,每提及此事,總是很可疑地轉過身背過手去擦眼角若有若無的眼淚,那幽怨的眼神讓人一直如芒刺在背。郁悶啊。
翻出通訊錄,給各位大蝦打電話,觍著臉問最近是否有合適的男孩子。七大姑八大姨是指望不上了,上次大舅媽的老奶奶挪著肥胖的身子氣喘吁吁地跟我媽說:“你家晃晃心氣高,介紹了7個都沒看中,我這把老骨頭是幫不上忙了……”聽得我媽朝我狠狠瞪了一眼。
從此,親戚長輩發展相親這條路算是斷了。
其實我挺主動挺敬業,一有親就去相。
不過,相不中。能怪誰?
2.媒人凌蒙初
還是凌蒙初夠意思,苦纏威逼利誘兩個小時后,終于答應再帶我去相親。
據他說這次的男生,在上一次相親時,曾經以陪客的身份出現過。凌蒙初目光灼灼,急切地盯著我,追問是否對此人還有印象。我正歪著頭吃冰激凌,撲閃著睫毛表情很為難。凌蒙初眼神暗淡下去,長長嘆了一口氣,拍拍我的肩,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傻孩子,別費腦子了。吃你的冰激凌吧。以后真有誰娶了你,也只能多燒高香自求多福了!”
上一次凌蒙初帶我去相親,說是怕我尷尬喊了兩三個朋友作陪,吃野山菌燉雞。席間,凌蒙初不遺余力地賠著笑臉,迎合眾人說了不少好話,從國際原油價格上漲,到某某大學同學在校友錄上廣發英雄帖為幾年后的兒子求名,又講了幾個無傷大雅的段子,搞得桌上氣氛很活躍。媒人這一角色,他可圈可點。
我吃得滿面紅光,目光呆滯,定定地看凌蒙初表演,咯咯地傻笑。
結束后,凌蒙初照例送我回家,半路問我對那人感覺如何。我摸摸頭,想想說:“是哪一個人???那里好幾個男的。”猛地一個剎車,一個踉蹌我撞在他身上,撞得生疼,立即回神了,馬上改口說:“哦哦哦,想起來了,是那個小白皮吧,挺好的,挺好的?!逼财沧?,又跟著一句,“今天的雞真好吃,比上次相親時的好吃?!?/p>
凌蒙初猛地回過頭,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自知心虛,觍著笑臉討好地拍拍凌蒙初的頭,示意他注意安全看前面。他啪一下拍掉我的手,咬著牙一字一句發狠道:“晃晃,如果我再給你介紹男孩子,除非是伊拉克打贏美國,薩達姆給美利堅當總統!!”
我撇撇嘴沒敢吭聲。我完全能夠理解他的憤怒,放在誰身上都會生氣的,因為這已經是他第N次給我介紹男孩子了。
而現在,伊拉克人民還在水深火熱之中,薩達姆還在牢房里鬧絕食,凌蒙初卻經不住我的胡攪蠻纏,答應安排第N+1次相親。好人啊,耳根軟!
3.狗尾巴草開竅
晃晃悠悠地過了二十五個春秋,時間剎不住車一樣一路小跑,把那個黃毛丫頭一路瘋拽成了大姑娘。周遭同齡人熙熙攘攘陸陸續續尋到了自己的另一半,臉上的笑容平和又溫馨。雖然我也活得生龍活虎熱熱鬧鬧,生活里不曾出現空當期,可是看別人娶,看別人嫁,心里不是沒有落差的。
上個月單單請大伙吃她兒子的滿月酒,小毛頭似乎不太滿意你親親他捏捏,被大家當活玩具,揮舞著小拳頭拖著洪亮的哭聲表示抗議。單單急得滿頭是汗,一邊抱著小家伙哄,一邊支使她老公拿尿布沖奶粉??此麄兠ψ饕粓F,我心里某個地方被莫名地扎了一下,一整天情緒都不高,看天天不藍,看地地不寬。
我很坦誠地告訴凌蒙初整個事件,并請教他的看法。凌蒙初正全神貫注地打游戲,突然破天荒地停下來呆呆地看著我。我理直氣壯:“你這是什么表情?震驚嗎?難道就不允許我有性感的靈魂?”他瞬間從椅子上站起來,直奔我這邊蹲下,臉貼著我的臉,眼睛對著我的眼睛。突然把距離搞沒了,我嚇一跳,條件反射地推開他。他嘴角一提,露出狡黠的笑:“野百合也有春天,晃晃,你這棵狗尾巴草終于開竅了。你的春天不遠了!”
我嗯嗯地點頭。是啊是啊,我真該好好反省自己的感情發展史了。除去20歲那年被那個人吹的口琴聲敲開過心門,再沒對任何人動過心。故事還沒有結束,那個人就帶著他的口琴走出了我的世界。那時,凌蒙初常常安慰心碎的我:“一個女人要吻過無數只癩蛤蟆之后,才會吻到自己的王子?!蔽矣浵铝?,并且發誓要在茫茫人海找到我的王子。
好,王子,等著我,我來了……
4.最后一次相親
打扮得油頭粉面,穿得花枝招展,早早地站在巷子口等凌蒙初來接我去相親。
火鍋店煙霧繚繞,有人喊凌蒙初的名字,尋聲過去一幫小子嘻嘻哈哈圍著一張桌子站著,搔眉搭眼地朝這邊張望。我感覺不對勁,這些人不都是以前凌蒙初給我介紹過的男孩子嗎?!凌蒙初看上去也挺鬧心的樣子,嘬嘬牙花莫名其妙:“不能啊,今天這幫猴崽子怎么全湊齊了?”
酒上來,菜上來。凌蒙初支開旁人,搶白說:“怎么哥兒幾個也不招呼一聲全來了。早知道換個大點的地方了。哦對了,晃晃,都見過了吧,不用我介紹了吧?”
“哎,這兒好,以前你給我們相親都是來這兒,這次我們是專門替你相親來著?!甭啡思咨らT洪亮。旁邊路人乙路人丙路人丁應聲蟲似的:“是啊,是啊。給你相親,給你相親?!?/p>
我眼光定在凌蒙初身上。他假裝沒看見,回頭跟他們笑,嘎嘎的:“誰造的謠?誰相親來著?”
路人乙戳戳我:“晃晃,你不知道吧,我跟凌蒙初從穿開襠褲那會兒就認識了,一直同學到大學。他這個小子壞啊,有次在路上撿一空錢包,他往里面塞了卷衛生紙,還加了張紙條:‘哈哈,你上當了?!彦X包又丟在馬路上顯眼的地方等人來撿。他自己躲在角落里偷笑?!?/p>
我呵呵呵地笑笑,并不說話。
“是啊,我是受害者,那錢包后來被我撿了。怕旁人看見還偷偷放口袋里,捂著帶回家?!甭啡艘覔屧挘骸罢l知道是空的。他丫的從小就缺德?!彼目曜釉诳罩斜葎澲?,訴說著他的憤慨。
路人丙呷一口啤酒,卷起袖子,也氣勢洶洶:“還有最最最缺德的,這小子總是賣好心,說給我們相親,我們哥兒幾個高興啊,多好的小姑娘啊?;厝ヒ院笏麉s拎著我們衣領,警告我們別動那姑娘的心思。他喜歡她。有沒有天理,這是哪門子道理?你喜歡你去追好了。誰想,他又再拖其他人去跟那女孩相親。輪番著折磨兄弟幾個。什么事兒啊?!彼粩偸?,很為難的樣子:“這一次,我們要幫他解決這個心頭病,我們不能再對他殘害同胞坐視不管了?!薄盎位?,你看呢?”“凌蒙初呢?凌蒙初怎么不說話?”
旁人一起安靜下來,看向凌蒙初。他正低頭專心地啃一只雞腿,嘴里含含糊糊:“今天雞味道不錯?!?/p>
火鍋店熱火朝天,冷氣開得很足,我卻有點找不到北的感覺。
那晚,凌蒙初喝多了,爛醉如泥。在目送他那幫兄弟把他抬進出租車后,我第一次單獨回家。
5.青蛙變王子
一大早,我家的門被擂得咚咚響,是凌蒙初。我關門,他一個頂撞,身體卡在門縫中,他疼作齜牙咧嘴狀耍賴不動,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昨天的宿醉一定頭疼欲裂給他好顏色瞧了。哼,活該。
“晃晃,你這個孩子,心眼太壞了,我受傷了,你要賠……”他夸張地摸摸自己的胸口,故做痛苦狀朝我嘟囔著。
我雙手交叉胸前,看他表演:“回去把醫療賬單寄過來。沒事請回?!贝罅蕚潢P門。
“好吧,好吧,你這個笨丫頭?!彼皇謸踉陂T檻上阻止我,一邊抬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作無可奈何狀。
我不說話,抬頭仰著下巴看著他,堅持要聽解釋。
他彎下腰,緩緩扳過我的身子,直視我的眼睛:“你聽著,五年前我就愛上了那個愣頭愣腦的丫頭??赡菚r候她的笑容全為另一個人綻放,你不知道吧,那個人的口琴吹得好,全是我教的?!?/p>
“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我后悔死了。”
“他走了,傻姑娘不停地相親,我怎么能再讓機會跑掉?我推掉自己所有的相親,陪她一起單身。我相信只要我細心呵護和堅守,她總有一天會明白。我以為她只是后知后覺的人,誰知道她根本就是不知不覺!!那么笨!”
我愣愣地盯著他一張一合飛快閉合的嘴唇,五年來的經過像幻燈片一樣飛快拉過,點點滴滴、細細微微全部涌現在我的眼前。陽光不是很強的早晨,有細微的灰塵在空中飛舞,凌蒙初的臉龐被它們鍍成了金色。我的眼睛有被刺痛的感覺,半晌,結結巴巴的:“我,我我聽懂了最后一句,你罵我笨?!?/p>
他笑起來:“晃晃,你接受我了是不是?”
“沒,還沒有。事情變化得太快了?!?/p>
“還快?我都等了五年了,當你被別人溫馨的家庭生活觸動的時候,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坐視不管等下去了。我能給你一切,只要你愿意。嗯,你還在考慮什么?”他的眼神變得無比柔和,像一汪春水,淹沒過我的心,隨時有攻城略地的可能。
“我,我在考慮要不要再相親?!?/p>
“咱們別再那么現眼好不好?流水席一樣的相親。眼前就有一道彩虹,何必要去經歷風雨?”
“哎,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的。”
“嗯?”
“你說,一個女人要吻過無數的癩蛤蟆,最后才能吻到自己的王子?!?/p>
他哈哈大笑:“親愛的晃晃,不要再猶豫,你的王子就在你的跟前。他為了心愛的公主偽裝成癩蛤蟆好久了,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勇敢地吻下去……”
不等我反應過來,我的腰被一雙大手摟住,一雙溫潤的唇,覆上我的唇。我瞪大了眼睛不知發生了什么,不知所措……
算了,認命吧。我在心底跟自己說。把心一橫,閉上了眼睛。
同年10月,我嫁給了凌蒙初。
你要相信,有時候幸福就在身邊。
編輯 / 范松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