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爭與民營化：中國壟斷性產業改革的兩大主題

摘 要：以傳統理論為依據，中國壟斷性產業實行國有企業壟斷經營的體制，長期的實踐證明，這種體制存在不少低效率問題。因此，中國壟斷性產業改革的兩大主題是，引進并強化競爭機制，實現有效競爭；同時，積極推行民營化，在壟斷性產業形成混合所有制的經營主體，以適應市場經濟體制的需要。

關鍵詞：壟斷性產業；競爭；民營化；管制體制改革

中圖分類號：F23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0-176X(2006)10-0026-07

一、中國壟斷性產業傳統體制及其存在的問題

(一)傳統體制的理論依據

許多壟斷性產業具有投資額大、投資回報周期長、規模經濟顯著、成本弱增性強等特點。因此，長期以來，傳統理論認為，壟斷性產業是一個典型的市場失靈領域，不可能發揮市場競爭機制的作用，并主張在一定范圍內，由一家或極少數家國有企業壟斷經營。如一種主導性的傳統觀點認為，在壟斷性產業，社會最優目標是實現較高的生產效率和社會分配效率，即壟斷企業以較低的成本向社會提供產品或服務，并按照包括正常利潤在內的成本定價。那么，如果由私人企業壟斷經營，固然，私人企業在追求利潤最大化的過程中，有可能存在較高的生產效率，但不能保證私人壟斷企業會自覺地按照成本定價。恰恰相反，私人壟斷企業往往會制定大大高于成本的壟斷價格，以取得壟斷利潤，從而造成消費者剩余的嚴重損失。當然，政府可以通過一些管制手段以制約企業制定壟斷高價的行為，如政府可以通過制定管制價格，使壟斷企業只能獲得正常的投資回報。但由于政府管制者與被管制私人企業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問題，政府管制者難以制定合理的管制價格，同時，對利潤的限制會導致私人壟斷企業降低生產效率。因此，由私人企業經營壟斷性產業，難以實現社會最優目標，特別是難以保證社會分配效率。為了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可由國有企業來經營壟斷性產業，因為國有企業是代表社會利益的政府所有，并通常由政府經營的企業，國有企業不像私人企業那樣以追求利潤最大化為目標，而是以追求社會福利最大化為目標。國有企業會自覺按照成本(甚至低于成本)制定價格。因此，國有企業是處理壟斷問題的一種較優方法。對此，英國著名經濟學家詹姆士·米德(JamesK．Meade)也持相同的觀點，他列舉了政府有必要采取干預與控制措施的八種情形，其中第三種情形是：“在某些方面，比如鐵路運輸、電力供應，以及諸如此類的公用事業方面，必須追求規模經濟效益，因此，這些產業的壟斷是無法避免的。有鑒于此，我們主張將這些產業收歸國有，由國家來經營。”

長期以來，與國外傳統理論相類似，中國理論界也以國有企業應該對壟斷性產業實行壟斷經營為主流經濟理論。如有的學者認為，壟斷性產業由獨家壟斷經營效益最高。大部分公用事業，如電力、燃氣、供水、郵政、電信、鐵路等是典型的壟斷性產業。由這些產業的特征所決定，政府不應把它們推到競爭市場中去，而應保證其產業的獨家壟斷地位，使其生產成本最低，達到規模經濟。同時，有的學者認為，壟斷性產業的資源稀缺性、由成本劣加性(即弱增性)導致的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產品和服務的公共性等特性，決定了在這些產業實行國營的合理性。一些學者在分析西方國家國有企業的功能時指出，限制私人壟斷是國有企業的一個重要功能。在燃氣、供水、供電等壟斷性產業，對私人壟斷加以限制，有其多方面的經濟合理性和社會必要性，也是彌補和糾正“市場缺陷”的一個重要措施。因此，在一些壟斷性產業有必要設立國有企業，以國家壟斷取代私人壟斷，以保證這些產業的效率和公共服務。

(二)傳統體制的基本特征及其問題

根據傳統理論，在壟斷性產業應該實行由政府直接投資、國有企業壟斷經營的體制。在新中國建立后的很長一段時期里，對壟斷性產業就是基本上實行這種體制。其主要特征是：企業由政府建，領導由政府派，資金由政府撥，價格由政府定，企業盈虧由政府統一負責，不存在任何經營風險。即實行政企高度合一的管制體制。從歷史的角度考察，這種高度集中的體制在建國后的一定時期內，在集中大量資金投資建設這些作為基礎設施的壟斷性產業方面曾發揮了相當大的作用，但隨著中國社會經濟、技術的發展，這種高度集中的體制的弊端就日益明顯，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傳統體制本身是一種低效率的體制。傳統體制是政府直接投資，國有企業壟斷經營，實行政企合一的體制，在這種管制體制下，壟斷性產業的投資、價格等重大決策都是由政府制定的，這就使國有企業不是真正的決策者，而只是決策執行者。國有企業不能以利潤為目標，而是以實現“公共利益”最大化為目標，而“公共利益”又是一個比較模糊、難以界定的概念。在正常的情況下，利潤最大化要求成本最小化，國有企業缺乏利潤目標就不可能有足夠的刺激去追求成本最小化，結果使生產成本膨脹。同時，國有企業還要按照上級的要求履行多種目標，在這些目標中，利潤目標被排在相當次要的位置。政府為了達到一定的政治目的，可以指令國有企業執行非贏利性目標。由于國有企業不是真正的決策者，也不以利潤目標為主要目標，因此，自然不承擔市場風險，一切虧損都由政府財政補貼，不存在破產倒閉的壓力。因此，由于國有企業沒有市場主體地位，這必然造成國有企業經營的低效率。

2．壟斷經營使企業缺乏競爭活力。在傳統管制體制下，電信、電力、鐵路運輸、航空、郵政、燃氣、自來水等壟斷性產業的主要業務都是由中央政府或地方政府的企業(或機構)壟斷經營的，政府既是管制政策的制定者和監督者，又是具體業務的實際經營者，這就決定了這種壟斷的性質是一種典型的行政性壟斷，而不是基于自然壟斷的經濟性壟斷。在這種行政性壟斷狀況下，往往會導致一系列低效率問題，其結果使企業實際達到的生產成本大大高于按企業能力可能獲得的最小生產成本。由于不存在外部競爭壓力，企業內部就沒有追求成本極小化的刺激，因此，在許多方面企業浪費現象十分嚴重，致使企業成本費用膨脹，最終使產品的平均成本大大高于“最低可能成本”。在中國許多壟斷性產業經營企業中存在機構臃腫、人浮于事、工作效率低、信息傳遞效率差等組織管理低效率現象，致使潛在規模經濟效率未能得到較好發揮，產品(或服務)成本高，其重要原因就是由于企業普遍缺乏市場競爭的外部壓力，從而在相當程度上抑制了通過技術和組織創新，以提高生產經營效率的動力。

3．單一的投資渠道造成壟斷性產業投資嚴重不足。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中，政府幾乎是壟斷性產業的惟一投資者，由于受財政支出的限制，無力對壟斷性產業進行大規模投資，以適應這些產業的發展需要，其結果使這些產業的供應能力與需求存在很大的缺口，許多生產企業由于不能及時得到壟斷性產業的產品或服務，不得不中斷正常生產，從而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

4．壟斷性產業的價格形成機制不能刺激企業提高生產效率。長期以來，中國在壟斷性產業基本上都采取“成本加成定價法”，即以企業的實際成本為基礎，加上一定的利潤。這種價格形成機制不能刺激企業努力降低成本，通過提高效率而取得更多的利潤。這是因為，由于國有企業在特定的地區范圍內，甚至在全國范圍內具有獨家或極少數家企業壟斷經營權，不存在由多家企業的平均成本決定的社會成本。這樣，企業的實際成本就成為“社會成本”，在利潤率一定的情況下，企業降低成本就意味著降低價格。因此，以企業實際成本作為政府定價的基礎，就不能促使企業努力降低成本，反而會刺激企業增加成本或虛報成本，這就必然導致生產經營低效率。

二、引進與強化競爭機制是壟斷性產業改革的一大主題

(一)壟斷性產業的競爭理論

市場經濟實質上是一種競爭性經濟，市場競爭力量能促進生產效率和社會分配效率。大量的事實證明，某一產業內企業數量越少，市場壟斷力量就越大，壟斷企業在不存在市場競爭機制約束的狀況下，就會放松內部管理和技術創新，從而導致生產低效率。壟斷企業也不會自覺按照包括正常利潤在內的成本制定價格，而往往會制定壟斷價格，從而扭曲社會分配效率。這一競爭理論同樣適用于壟斷性產業，競爭不僅不會導致較高的生產經營成本，反而會降低成本水平。這是因為，競爭會迫使壟斷企業自覺消除各種低效率現象，競爭所產生的這種對降低成本的積極影響大于所犧牲的部分規模經濟效益。其凈影響是競爭企業能以較低的成本供應產品或服務。因此，在傳統體制下，旨在保護消費者利益而制定的限制競爭的政府管制政策，實際上是損害了消費者利益。筆者認為，造成這種現象的根本原因是，這種管制政策是建立在有缺陷的傳統壟斷理論基礎上的，這一理論忽視了這樣一個事實：在任何企業中，壟斷會哺育低效率。即在缺乏競爭的環境中，壟斷企業不可能自覺追求高效率，其結果是實際效率與最大可能效率存在相當大的偏差。而傳統壟斷理論則是建立在壟斷企業能實現最大可能效率基礎上的。因此，為提高壟斷性產業的經濟效率，必須在壟斷性產業打破壟斷經營的格局，積極運用競爭機制。事實上，20世紀80年代以來，世界上許多國家對壟斷性產業實行以放松政府管制、強調競爭為導向的改革，就是以這種壟斷性產業的競爭理論為指導的。同時，由壟斷性產業的技術經濟特征所決定，壟斷性產業高效率的競爭應是規模經濟與競爭活力相兼容的有效競爭(workablecompetition)。

(二)壟斷性產業實現有效競爭的基本政策思路

從整體上而言，電信、電力、鐵路運輸、航空、自來水和管道燃氣等產業都屬于壟斷性產業，但這并不等于這些產業的所有業務都是具有自然壟斷性質的。例如，電力產業包括電力設備供應、電力生產(發電)、高壓輸電、低壓配電和電力供應等業務領域，其中只有高壓輸電和低壓配電屬于自然壟斷性業務，而電力設備供應、電力生產和供應則是競爭性業務。從大量的國內外文獻資料看，多數學者認為，自然壟斷性業務是指那些固定網絡性操作業務，如電力、燃氣和自來水供應產業中的線路、管道等輸送網絡業務，電信產業中的有線通信網絡業務和鐵路運輸中的鐵軌網絡業務。其它業務則屬于競爭性業務。表1列出了電信、電力、鐵路運輸、航空、郵政、自來水和管道燃氣這7個主要壟斷性產業的兩類不同性質的業務領域。

為實現有效競爭，對于競爭性業務，政府應放松進入壁壘，允許多家新企業進入，以較充分地發揮競爭機制的作用，但政府仍然要控制進入競爭性業務領域的企業數量，并要求這些企業必須達到最小的經濟規模，以避免低水平的過度競爭現象。而對于自然壟斷性業務，由于這些業務需要大量的固定資產投資，其中相當部分是沉淀成本，如果由多家企業進行重復投資，不僅會浪費資源，而且會使每家企業的網絡系統不能得到充分利用。因此，政府的基本政策是嚴格控制新企業進入這些業務領域。至于在自然壟斷性業務領域，政府只允許一家企業還是允許兩家或兩家以上的企業經營，這需要考慮具體業務領域成本弱增的范圍，自然壟斷與競爭的比較效率等因素。從原理上講，當某種業務的需求量超過了成本弱增的范圍時，就應該允許兩家或兩家以上的企業共同經營這種業務。即使在成本弱增的范圍內，為了打破壟斷，發揮競爭機制的作用，對于成本弱增程度較低的業務，也可以考慮由兩家企業實行競爭性經營，以實現有效競爭。對此，問題的難點是，政策制定者如何對自然壟斷性業務的成本弱增的范圍及其程度、自然壟斷與競爭的比較效率做出技術和經濟上的科學判斷。

同時，由于壟斷性產業幾乎都是多產品(業務)產業，因此，我們需要對多產品自然壟斷的有效競爭問題作進一步的討論。多產品自然壟斷的成本弱增性主要表現為范圍經濟性，國內外的實踐已證明，競爭性業務只由一家或極少數幾家企業經營是低效率的。因此，當競爭性業務由多家企業競爭性經營后，是否應允許經營自然壟斷性業務的一家或極少數幾家企業同時經營那些競爭性業務，這就在相當程度上取決于企業對自然壟斷性業務和競爭性業務實行垂直一體化經營的范圍經濟性。同時，還應充分考慮到實行垂直一體化經營的企業在自然壟斷性業務和競爭性業務間，采取交叉補貼戰略，以排斥競爭企業扭曲競爭機制的可能性。在對兩者進行綜合權衡的基礎上，才能制定科學的競爭政策。

三、民營化是壟斷性產業改革的又一主題

要從根本上改變中國壟斷性產業國有企業獨家壟斷經營的格局，就必須對壟斷性產業實行民營化改革，但這一改革不僅需要一定的經濟基礎和政府制定相關的支持政策，而且要求處理好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在壟斷性產業的合理布局這一核心問題。

(一)壟斷性產業民營化改革的經濟基礎與政策導向

壟斷性產業是一個資金、技術較為密集的產業，具有典型的規模經濟特征。這是被傳統理論認為民營企業不宜進人壟斷性產業的一個重要理由。但事實上，中國民營經濟進入壟斷性產業的時機已經趨于成熟，這為壟斷性產業實行民營化改革奠定了經濟基礎。

1．私營企業數量持續快速增長，經營規模不斷擴大，經濟實力明顯增強。截止2003年底，全國登記的私營企業已達300．55萬戶，注冊資本35305億元，其中，注冊資本億元以上的有1156戶。中國已經涌現了一批有實力的私營企業。雖然這部分民間資本有強烈的投資愿望，但中國目前的投資渠道相對較少，如果通過合理的機制把這部分資本引向中國的壟斷性產業，則可解決中國壟斷性產業的資金短缺問題。

2．民營企業家的能力和企業家精神得到了較為充分的顯示。中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以來，民營企業的成長是一個從小到大、從弱到強的過程，民營企業的企業家們通過自身的努力，在發展的過程中不斷地摸索、積累經驗。隨著企業的壯大，民營企業家們也逐漸成熟，企業家精神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得到培養。因此，只要政策許可，民營企業家完全有能力經營壟斷性產業。

同時，近幾年來，中國對壟斷性產業民營化改革的政策導向越來越明確。例如，2003年11月，十六屆三中全會強調，要加快推進和完善壟斷性產業改革，大力發展和積極引導非公有制經濟，允許非公有資本進入法律法規未禁止的基礎設施、公用事業及其他產業和領域。2004年7月，國務院頒布了《關于投資體制改革的決定》(國發[2004]20號)，進一步提出：放寬社會資本的投資領域，允許社會資本進入法律法規未禁人的基礎設施、公用事業及其他產業和領域。鼓勵和引導社會資本以獨資、合資、合作、聯營和項目融資等方式，參與經營性的公益事業、基礎設施項目建設。2005年3月，國務院又頒布了《關于鼓勵支持和引導個體私營等非公有制經濟發展的若干意見》(簡稱“三十六條”)，通過有關條款，強調平等準入、公平待遇原則，允許非公有資本進入法律法規未禁入的產業和領域。允許外資進入的產業和領域，也允許國內非公有資本進入，并放寬股權比例限制等方面的條件。國家有關部門與地方人民政府要盡快完成清理和修訂限制非公有制經濟市場準人的法規、規章和政策性規定工作。

從上述政策內容看，鼓勵民營企業進入壟斷性產業的政策目標日益明確，政策措施不斷具體化，已成為大勢所趨。在進入方式上，民營企業既可以通過與公有制企業合資、合作等方式進入壟斷性產業，也可以獨立進入壟斷性產業。因此，民營企業進入壟斷性產業后，政府就不能沿用傳統的管制國有企業的體制，實行“一竿子到底”的行政手段管制不同所有制企業，而應當對壟斷性產業管制體制作重大改革，更多地采用法律和經濟手段管制壟斷性產業。

(二)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在壟斷性產業的布局

1．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在壟斷性產業布局的理論依據。在壟斷性產業民營化改革過程中，如何正確處理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的布局，這不僅是一個重要的理論問題，而且是一個不可回避的實際問題。傳統理論認為，壟斷性產業的技術經濟特性決定了壟斷性產業必須實行國有企業壟斷經營。但長期的實踐證明，國有企業壟斷經營造成嚴重的低效率現象。新的經濟理論和一些發達國家的實踐證明，壟斷性產業也可以通過放松進入管制，運用競爭機制。這促使中國政府對國有企業的布局做出戰略性調整。對此，《中共中央關于國有企業改革和發展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1999年)提出，要從戰略上調整國有經濟的布局，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國有經濟在國民經濟中的主導作用主要體現在控制力上。國有經濟的作用既要通過國有獨資企業來實現，更要大力發展股份制，探索通過控股和參股企業來實現。國有經濟應保持必要的數量，更要有分布的優化和質的提高；在經濟發展的不同階段，國有經濟在不同產業和地區的比重可以有所差別，其布局要相應調整。目前，國有經濟需要控制的產業和領域主要包括：涉及國家安全的產業，自然壟斷的產業，提供重要公共產品和服務的產業，以及支柱產業和高新技術產業中的重要骨干企業。

顯然，壟斷性產業屬于國有經濟需要控制的產業。但如何實現國有經濟對壟斷性產業的有效控制呢?對此，著名經濟學家張卓元教授認為，國有經濟控制力概念意味著，國有經濟控制關系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產業和關鍵領域，并不都要求國家獨資。除極少數承擔特殊任務需要由國家壟斷經營的企業外，大多數企業可以由國家控股，吸收部分非國有資本參加。國有經濟通過運用股份制這種現代企業的財產組織形式，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使國有資本滲入和控制更多的社會資本，擴大國有資本支配范圍，可以放大國有資本的功能，這既有利于提高國有經濟的控制力，同時，也有利于發揮非國有資本的積極作用。這就為民營企業的部分資本進入國有經濟，形成混合所有制企業提供了理論依據。

2．按照壟斷性產業業務領域的性質分布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從前面的討論中，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中國壟斷性產業實行民營化改革，并不意味著壟斷性產業都應由民營企業來經營。恰恰相反，在相當長的時期內，中國許多壟斷性產業應實行以國有企業為主，多種所有制并存的所有制結構。其主要原因是壟斷性產業屬于關系到國計民生的基礎性產業，政府需要掌握對這些產業的控制力，而國有企業無疑是政府實施其控制力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所有制形式。這樣，在中國壟斷性產業民營化改革中，必然面臨的一個問題是：哪些領域應該允許民營企業進入，哪些領域應該仍由國有企業控制?對此，筆者認為，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的分布應取決于壟斷性產業業務領域的性質。電力、電信、鐵路運輸、管道燃氣和自來水產業通常被認為是典型的壟斷性產業，但并不等于這些產業的所有業務領域都是具有自然壟斷性的。也就是說，對特定壟斷性產業而言，總是既有自然壟斷性業務，又有競爭性業務，由表l可知，自然壟斷性業務主要是指那些固定網絡性業務，其它領域的業務則屬于競爭性業務。由于自然壟斷性業務是壟斷性產業的核心業務，其規模經濟與范圍經濟非常顯著，在相當程度上決定整個壟斷性產業的運行效率，因此，自然壟斷性業務領域應由一家或少數幾家國有企業控制。競爭性業務的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并不顯著，可由多家企業競爭性經營，由于在競爭環境下，民營企業具有較高的效率，所以，競爭性業務領域應首先向民營企業開放。這樣，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在壟斷性產業分布的總體格局是：國有企業主要經營自然壟斷性業務，而民營企業主要經營競爭性業務。當然，在實踐中，即使在某些自然壟斷性業務領域，也不是要求完全由國有企業經營，在國有企業掌握控制力的前提下，可允許民營企業適度進入，以產生“鯰魚效應”，激活國有企業的競爭活力。

四、促進競爭與民營化是共同推進壟斷性產業改革的兩個輪子

(一)經濟發達國家關于促進競爭與民營化對提高經濟效率的爭議

英國等經濟發達國家從20世紀80年代以來，對壟斷性產業實行了重大改革，并取得了相當的成效。由于改革的核心內容是對這些壟斷性產業實行民營化，同時，改革的重要目標是不斷擴大競爭的范圍，強化競爭機制的作用，因此，這就產生了促進經濟效率的主要因素是競爭，還是民營化的爭議。

許多學者從不同的角度解釋民營化對經濟效率的關系。如一些學者從政治干預、財產權利和財務管理的角度來論證民營化對促進經濟效率的作用。他們認為，由于國有企業經理必須滿足政治需要，不能獨立地制定經濟決策，而民營化則能提高企業經理制定經濟決策的質量。因為實行民營化后，政治家對企業決策的干預會受到兩方面的約束：一是民營化后建立了新的政府管制體制，相對獨立的政府管制機構不僅要監督企業的反競爭行為，也要監督政治家干預企業決策的行為。二是大量私人股東的存在，他們能監督企業的行為與績效，同時，他們又是投票者，如果某些政治家干預企業決策而損害企業利益，這些投票者就會從政治上反對這些政治家，從而對政治家干預企業決策形成了一種約束。民營化會引起財產權利結構的變化，使國有企業的部分財產權利從政府手中轉到私人股東手中，與政府相比，私人股東和企業的利益更為密切，而且，他們還比政府更了解信息，因此，它們能更有效、更嚴格地監督企業經理提高效率。從財務管理看，民營企業不能直接得到政府財政支持，它們必然受資本市場的約束，這就促使企業改進財務管理效率。但他們同時肯定了競爭對促進效率的作用。有的學者則認為，即使不考慮競爭因素，民營化也可能會提高效率。他們從5個方面來論證其觀點：(1)如果價格受政府管制，民營企業就會產生成本最小化的刺激，通過降低成本，以增加利潤，相應提高經理與職工的收入水平。(2)民營企業能夠采取國有企業不存在的一些刺激機制，特別是管理者與職工的收入能夠通過股票的形式與企業的市場價值相聯系。而股票價格對企業現有的和預期的績效提供了獨立的評價方法，它們能被企業用作重構組織結構，更新管理層的重要依據。(3)民營企業直接面臨破產和被兼并的威脅，這會促使企業提高效率，以避免這種威脅。(4)民營化能使公共服務的成本明確化，政府對一些特殊服務(如向農村地區提供通信、電力、交通等)的補貼透明化。這些都有利于企業明確成本最小化的目標與途徑。(5)民營化能提高對自然壟斷性經營活動進行政府管制所需要的信息質量。例如，管制者通過對民營企業采取區域間比較競爭方式就能得到一定的成本信息，為制定合理的管制價格提供依據。

對于競爭機制與經濟效率的關系，許多學者十分強調競爭對效率的促進作用。如李特查爾德教授認為：毫無爭論，競爭是反對壟斷力量，保護消費者利益的最有效的手段(或許最終是惟一有效的手段)；政府管制則是防止濫用壟斷力量的必要手段，但它不能替代競爭。競爭不僅在促進企業內部效率中發揮了一種刺激機制的作用，而且，它在不完全信息的世界中發揮了一種信息發現機制的作用，打破了企業對信息的壟斷，迫使企業按照邊際成本或平均成本的原則訂價，以實現分配效率，從而促進了整個社會效率。有的學者認為，雖然不能簡單地推論民營企業的效率總是高于國有企業的效率，但有足夠的證據說明，黨爭性環境能提高所有企業(民營企業或國有企業)的效率。不存在競爭對手的被管制民營企業有時會扭曲刺激機制，導致比直接受政府控制的國有企業更高的成本水平。其結論是：在競爭性環境下，民營企業具有較高的效率，但如果不存在競爭，被管制的民營企業的效率并不一定高于國有企業，也可能會低于國有企業。因此，在不存在競爭的領域實行民營化容易產生有害的影響。類似的觀點是：從長期看，民營化的成功與否取決于競爭的最大范圍與程度，如果不能實現競爭，就會喪失一個歷史性的機會。民營化可能會促進生產效率，但沒有理由認為它也會自動促進分配效率，因為分配效率是一個市場結構的函數，不是所有制的函數，民營化要促進分配效率就必須同時運用競爭政策以消除市場障礙。進一步說，迫使企業千方百計尋找機會取得更多的利潤，以減少破產倒閉風險的刺激主要是來自競爭的壓力而不是所有制的變革，競爭是提高生產效率的更重要源泉。

(二)促進競爭與民營化是共同推進壟斷性產業改革的兩個輪子

從經濟發達國家關于促進競爭與民營化對提高經濟效率的爭議中可見，不少學者不是強調競爭的作用，就是強調民營化的作用。筆者強調的一個重要觀點是：單純國有經濟內部的競爭不能實現市場經濟中的高效率競爭，而單純的民營化也不能從根本上促進效率，促進競爭與民營化是共同推進壟斷性產業改革的兩個輪子。這是因為，市場經濟是多種所有制經濟，壟斷性產業中的國有企業也將是混合所有制企業，因此，原有國有企業之間的競爭是同一國家所有制下的競爭，不能實現市場經濟中的高效率競爭。而單純的民營化只能將國有壟斷性產業轉變為民營壟斷性產業，不能形成競爭性市場結構，從而不能促進效率。因此，只有將競爭與民營化相結合，兩者并駕齊驅，才能實現高效率的競爭，提高壟斷性產業的效率，并使消費者分享效率之利。

從中國壟斷性產業的現狀看，雖然電信、電力、民航等壟斷性產業已在多年前就開始改革，在形式上目前已形成多家企業競爭的格局，但這些產業中的主導企業基本上是單純的國有企業，這些企業之間的競爭還是同一國家所有制下的競爭，不存在破產倒閉的經營風險，難以形成市場經濟中優勝劣汰的競爭機制，競爭對提高經濟的促進作用比較有限。因此，中國壟斷性產業改革的一個重要目標是實行民營化改革，在競爭性業務領域將以民營企業為經營主體，在自然壟斷性業務領域將以國有經濟控制的混合所有制企業為經營主體。同時，在壟斷性產業民營化改革過程中，政府要相應制定與實施一系列促進競爭的政策，形成有效競爭的格局。競爭與民營化相互促進、相互協調，這是中國壟斷性產業改革成功的重要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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