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卡拉哈里（上）

博茨瓦納的卡拉哈里沙漠，是一片壯觀的土地，充滿矛盾，蘊涵著神秘……卡拉哈里的所有動物，生來就要面對干燥與濕潤、貧乏與富饒的無情循環。

卡拉哈里沙漠中，有一條大河，叫波特提河，它在距離大海2000千米的地方，創造了一座欣欣向榮的天堂。河的另一邊有一座古代湖泊的遺跡，它原是非洲第一大湖，如今只能從遺留的痕跡推測當年的規模，現代人稱之為馬卡迪卡迪鹽沼。

卡拉哈里沙漠是南非面積最大的沙漠，同時卡拉哈里也是非洲最濕潤的沙漠，這里每年3個月的雨季創造出了奇特的景觀，沙脊與灌木草叢如同碎片般拼合在一起，但是縱然再濕潤，沙漠終究是沙漠，這一小塊綠洲可能是天堂，半里之外那數千米綿延的沙漠就是地獄。在那里，每年有9個月的時間是干旱無雨的，許多動物都因無法適應這里的環境紛紛順應季節而遷徙，然而這里依然有叢林人在艱苦而快樂地生活著。

叢林部落

卡拉哈里沙漠里的叢林人成部落地居住在一起，分享食物。女人們會帶著孩子們去四處挖掘植物根塊，那些裸露在風沙中的枝葉甚至果實都沒有沙漠營養，然而那些藏在地下的多汁根塊卻是他們解渴的佳品。男人們則大多要外出去狩獵，那些衰弱的老人和年幼的男孩子們則陪著女人們挖植物根塊。

住在卡拉哈里沙漠里的叢林人是個有著眾多優秀獵手的族群，尼納特就是其中的一個獵人。“尼納特”在叢林人的語言中是“總在行走”的意思。尼納特知道這附近所有的水坑和灌木的情況，他還知道各種各樣的動物喜歡聚集在哪些地方，獅子喜歡在哪里曬太陽，山羊又是在哪里找水喝，他都一清二楚，他走過的地方都會被他記在心里，如同豹子記得羚羊的氣味那樣理所當然。

尼納特的同伴有弓箭手西夸斯，“西夸斯”在叢林人的語言中意為“時刻都在尋找目標”，無論別人是否許可，西夸斯就像離弦后的箭那樣不受控制，他的眼睛“穿透”一處處灌木叢，如果里面藏有獵物的話，一定會先被他的目光射中。他們兩個還有一個同伴是卡露哈，“卡露哈”在叢林人的語言中是“總在跑”的意思，他是靠奔跑來狩獵的，他會冒著生命危險在極其困難的情況下追捕動物，一直追到他或者獵物累得倒地為止。

在燥熱的天氣里，叢林人的獵手們會靠奔跑來捕獵，這是他們的原始智慧，他們的武器還達不到以對獵物一擊致命的殺傷力，只能盡力追趕動物，直到動物們因炎熱中的激烈運動導致疲勞而死。他們能夠追上大羚羊，能夠捕到捻角羚、長角羚。即使看到一只跳羚，獵手們也不會放過。因為，雖然過去這些動物隨處可見，抓不到這只，還有另一只等著他們去獵殺。但是現在，他們必須走很遠的路才能發現這些獵物，獵物已經變少了，獵手們不能錯過任何一個機會，只能盡力嘗試，甚至窮追不舍。然而許多時候，這些動物跑得實在太快了，獵人們就只好放棄。他們認為，這說明那只動物本不該屬于他們。

解讀腳印

獵人一定要懂得如何跟蹤獵物，就這方面來說，身為叢林的人們有著無比的天賦，因為他們對各種動物的能力都了如指掌。追捕動物對于他們來說就像跳舞，他們的身心會為此感到無比快樂，即使汗流浹背。與他們有著同樣血緣的另外一些人，已經在世界各地的運動會上，用奔跑得到了更多的財富。跑和舞蹈的節奏感是非洲人的驕傲。他們總是在尋覓有可能找到動物的各種跡像，然后相互交流彼此的看法，在靠近獵物時，他們用手語交流，以免驚走了獵物。

作為獵人，尼納特他們具有“解讀地面信息”的神奇技能，他們可以根據某種動物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跡，判斷出這種動物的種類、年齡、性別、吃了什么、吃飽了還是饑腸轆轆、是不是在睡覺、往哪里去了等等一切信息。通過觀察附近昆蟲的情況和風帶來的氣味，這些信息都能夠幫助他們掌握各種活動發生的準確的時間。

他們部落里的婦女們對跟蹤這種技術也很在行，如果在尋找植物根塊的路上看到動物腳印的話，她們就會判斷是否該讓家中的獵人來追捕，肉的鮮美是什么食物都比不過的。比如，當看到螞蟻還在小巖羚的腳印上的時候，那就說明小巖羚剛剛離去不久，是他們蹄子上的草汁吸引了那些同樣是出來尋找食物的螞蟻，這時，她們就會回到部落里來報信，等著她們的男人把那留下腳印的神的禮物帶回來。

獵人們在狩獵時也是盡力尋找各種各樣的腳印，除了草食動物外，獵人們也十分留意獵豹的腳印，并通過腳印留下的信息來揣摩獵豹的心理。如果獵豹正在狩獵，他們就會小心地跟著它，因為獵豹能幫他們捕殺獵物。當然，獵豹并不愿意無私地與人共享它們的食物，需要有勇氣把它們從食物身邊趕走。獵人們也會這樣利用獅子來獲取食物。不過，在這過程中，他們得格外小心，必須把握好時機，畢竟那些兇猛的肉食者的牙齒和利爪會給任何生物帶來死亡。

豹口奪食

這一天，尼納特他們已經出來了好久，還在尋找著他們可以狩獵的獵物目標，卻看到了一只豺的腳印，而豺的足跡上有母蝎子的胖尾巴的壓痕，尼納特知道蝎子喜歡在半夜活動，所以判斷這是很久以前留下的腳印，現在恐怕連那只母蝎子都不知藏在哪里了。終于，他們發現了一只獵豹的蹤跡，這個憂心忡忡的奔跑者，它是獸類中的奔跑冠軍，常常捕殺比自身大的食草動物，但見到其他食肉獸時卻總是顯出一副又順從又膽怯的模樣。所以成群的鬣狗和禿鷹都敢和它爭奪食物。

獵人們慢慢走近它，尼納特他們發覺這是一頭饑餓的獵豹。他們一邊悄悄走近它，一邊用手語交談，他們知道獵豹就要發起進攻了，它已經發現了目標——一只小巖羚，它漂亮地撲了過去，完美肌肉和動作沒有浪費一點點能量。奔跑者和追逐者都快如旋風。當這些獵人追過去時，獵豹已經咬斷了小巖羚的喉管，如果它運氣夠好，現在應該已經吃了些肉。獵人們迅速趕走了獵豹，他們相信獵豹是不會餓肚子的，因為它的奔跑速度很快，它還會捉到其他獵物。

他們又回到了獵豹偷襲小巖羚的地方，觀察著獵豹追逐小巖羚時在地上留下的痕跡，開始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們必須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然后才能把小巖羚的肉帶回村子里去。

通過觀察兩只動物的腳印的深淺變化，還有地上的其他痕跡，獵豹追逐小巖羚的行動已經歷歷在目了。小巖羚太過于驚慌了，它在奔跑中轉彎轉得太急，崴了腳，摔倒在地上。獵豹的爪子先是劃過它的后腿，然后抓住了它，咬住它的喉嚨，迅速地咬死了它，隨后，獵豹將小巖羚拖到了陰涼地。

這時他們發現，獵豹殺死了兩條生命，因為小巖羚已經懷孕了，如果小巖羚能躲過這個捕食者，也許用不了四天時間它就要生產了。小巖羚腹中的死胎肉，對老人和孩子的身體特別有好處，它的死賦予了獵人和獵人的家人們以食物與力量。獵人們歡呼著慶祝勝利，他們的家人終于能夠吃上肉了。但沒有出嫁的女孩子還不能吃小巖羚的肉，她的臉被畫成了長角羚的模樣，這是為了祈求好運和雨天，是他們的古老傳統。女人們都喜歡吃肉，但是現在吃肉的機會已經越來越少。平時，她們整天都在尋找食物，尋找那些植物很辛苦。在雨季里，植物生長茂盛的時光里，家人的食物幾乎都是她們帶回來的。然而，現在部落住地附近已經找不到什么東西了，那些植物越來越少了，婦女們們必須走得更遠些，那會讓她們更加累。男人們多少有些感到難堪，因為他們沒能捕獲更多的獵物回來，以減輕她們的壓力。

獵殺羚羊

西夸斯把一些液體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箭頭上，要知道，這些液體是一種甲蟲幼蟲的毒汁，它比眼鏡蛇蛇毒的毒性還要大得多，必須把它涂抹均勻，讓它干在箭頭上，而且需要格外留神，假如不慎讓毒汁碰到眼睛，就會失明。西夸斯也可以用這種小動物的毒汁來獵取那些巨大的或者兇猛的動物。

狩獵對叢林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這是他們唯一的謀生手段。如果獵人們不打獵，他們的孩子吃什么?狩獵者的工作就是在路上尋找獵物的蹤跡。如果西夸斯見到獵物，就一定會去捕殺它們，他必須用它們的肉來養活他的孩子們。這是叢林人世代傳承的生活方式，西夸斯的爺爺這樣撫養西夸斯的爸爸，而西夸斯的爸爸這樣撫養西夸斯。

西夸斯的父親告訴過西夸斯有關鳥兒的故事和其他動物的故事，包括它們的聲音，它們的腳印。而且說很久以前，動物們也曾經像人一樣，它們也能夠相互交流信息，就像昨天長角羚看到人的時候，馬上就會通知其他同類趕快逃走一樣，鴕鳥、捻角羚也有這種本領。

西夸斯喜歡森林，這里肥美的動物，可以提供肉給自己和家人食用。西夸斯已經學會了從動物足跡上辨認分析的狩獵知識，所有的足跡都在向他傳遞著某種信息。

黃昏時分，西夸斯根據風向決定了自己的行進方向。為了接近獵物，獵人必須逆風而行，這樣獵物才不會聞到獵人身上的氣味。否則，風會把獵人身上的汗臭味帶給動物，那些聰明的動物就能意識到狩獵者的存在而提前逃走。

西夸斯先是看到了灰沼貍，不久他又看到了猞猁，所有這一切都說明了一件事：他即將見到公羚羊。這是一個長期狩獵的獵人的經驗判斷。因為能看到灰沼貍等動物，說明自己的氣味并沒有被它嗅到。灰沼貍的鼻子非常靈敏，甚至可以嗅出躲在三塊石頭后面的蝸牛，而黃昏時分，一定有公羚羊去水邊喝水。

接近黃昏的時候，一只公羚羊終于出現在西夸斯的視野中了。西夸斯鎮靜地舉起了弓，悄悄地瞄準公羚羊。西夸斯很小心，他知道狩獵者只有一次搭弓射箭的機會，一旦射不中，受驚嚇的動物就會像風一樣逃之夭夭。箭飛快地射中了那只公羚羊，受傷的公羚羊奔跑了起來，西夸斯追逐著。公羚羊跑得雖然像風一樣，但是看著它留下的蹄子印記，各種跡象都表明，毒性已經發作了。公羚羊的腿在漸漸發沉，那些蹄印的間距在變小，深度在加深，甚至可以看出奔跑的節奏已經有些混亂。

優秀的狩獵者得了解毒性是否對獵物起了作用，箭頭是否刺入了它的皮膚。如果箭頭刺破了獵物的皮膚，那么，它就會在24小時之內被毒死，而狩獵者必須牢牢地跟住它。優秀的狩獵者不能追得離它太遠，否則，獅子和鬣狗會奪取狩獵者的戰果；狩獵者也不能追它追得太近，除非狩獵者能馬上撲在它身上，否則逼近太近，獵物會因為恐懼而跑得更快，人反而更累。

而西夸斯絕對是個優秀的狩獵者，只要在視線內盡量跟著它就好了，毒會慢慢解決掉這只公羚羊。西夸斯知道自己必須忍住自身的疲勞，在草地中緊緊跟著它，不能讓即將變成食物的獵物在看不見的地方倒斃。西夸斯在陽光下奔跑，追逐。他知道死神已經舉起了他的鐮刀，準備收割那只公羚羊的生命……它終于倒下了。

奇特分配

這獵物是屬于磨制那個箭頭的所有者的，可能是西夸斯家族里的某位婦女或孩子磨制的，作為獵人的西夸斯可以先喝掉動物的血。這次西夸斯很幸運，如果射中的獵物只是小動物，他能喝到的血甚至不夠充饑，但是他依然不能獨自吃哪怕一丁點的肉。雖然吃些肉的話，他會變得更有力量，但是，戰利品要交給所有者來分配，這會有利于整個部落的人獲得食物的公平。

現在，他帶著獵物踏上了歸途，他的妻子會因為他善于捕獵而更加愛他，如果不是肩膀上的獵物太沉，他一定會傻笑出聲音來。

西夸斯順利地回到了部落，他把獵物交給妻子，然后給尼納特他們講述了自己的狩獵見聞。西夸斯說他遇到了一頭比人還高的獅子，他說蛇長得和人一般長。西夸斯的故事總是很夸張的，如果完全相信他的話，那么猴面包樹都可以長在河馬的背上了。

這一點尼納特他們都知道，他們為伙伴的故事笑了，內心卻十分緊張。他們尊重優秀的狩獵者，還有狩獵的知識和弓箭。這些不僅對弓箭手西夸斯很重要，對所有的叢林人來說，弓箭就像他們的獵槍一樣，是他們代代相傳的文明之一，還有他們辨別腳印的能力。要吃動物的肉，狩獵者就必須先了解動物。

這都是他們自己的文明，他們希望這種文明能夠傳播下去。然而現在，來了許多其他地方的人，也出現了許多法律，土地大多變成了畜牧場和國家公園。雖然他們也知道那些動物得到保護才會長久地繁衍下去，但是幾千年來，他們自然地捕獵，那些動物也繁衍得很好，究竟是誰讓那些獵物越來越少的?

叢林人中的有些人開始變得對打獵一竅不通，黑人讓他們照看牲口，這使他們變得十分懶惰，他們也不再從一個地方遷往另一個地方。這些懶人也想分享西夸斯和尼納特他們的獵物，尼納特他們可不愿意讓他們來搶自己的食物。那些后來者用不同的方式捕獵，新方法未必就是好方法。當狩獵者用狗來狩獵時，狩獵者只會發出喧鬧的聲音，完全不懂得跟蹤獵物，他們正在失去那些獵人們引以為傲的能力，但這樣做，卻依然能輕而易舉地獲得食物，雖然狩獵者運用的不是智慧，而是狗的鼻子。

雖然西夸斯這次幸運地帶回了獵物，但是雨季已經不再能給西夸斯和尼納特他們帶來豐盛的食物了。現在，他們甚至感到前途渺茫，他們正在失去他們的世界，食物，還有幸福。如果只是坐等，那就意味著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