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卡馬格

周日的傍晚，接到M打來的越洋電話，說她又搬家了──這是她在法國工作五年間第三次搬家了，越搬離海越近。這一次，她家后窗的外面幾十米就是海。M說她可以天天去海里游泳，我說那大海不就成了你家的游泳池了？

忽然記起去年春天在普羅旺斯，我住在M家，她的夫君Ph休假，天天開車陪我出去玩，M則每天辛苦工作。晚上我們玩罷去公司接她，然后去周圍的小鎮里大啖美食。席間她總是一臉艷羨地聽我們講每日見聞，我們則滿懷同情地聽她訴苦，M累極了也罵罵資本家老板，算是解乏。

最令M羨慕的，是有一天我們去了歐洲最著名的沼澤濕地卡馬格。M幽幽地說：她上一次去那里，是上初中的時候了。總是這樣，美好的東西越是在你身邊，你反而越少接觸它。人們總愿意千里迢迢地跑去看別人的美景，反而忽略了身邊的佳境。

那天的旅行真是令人難忘。

進入卡馬格之前，我們迷路了。Ph開車，我看地圖，我們明明是向著卡馬格方向行駛，卻在即將進入卡馬格的時候，駛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假如不是看到公路上的路標，我們幾乎懷疑指南針出了問題。后來，我更愿意把那次莫名其妙的迷路，看成是進入卡馬格的開場鑼鼓，它好像是在提醒即將進入卡馬格地區的人：你將看到自然的神奇！

卡馬格是地中海沿岸最著名的濕地，是由海灘、沙丘泛鹽湖、鹽沼、蘆葦蕩、河邊森林和牧場等等組成復雜的原始生態地域。Ph說，30年前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跟著學校的老師來過這里；而我呢，只是在一本洋人編寫的《世界100大自然奇觀》的畫冊上神游過這里。歷史上，在羅馬帝國和希臘帝國的鼎盛時期，地中海沿岸曾有著大片大片豐富的濕地，這些濕地基本上完整地保存到了19世紀。之后，大部分區域被改造成農田或者鹽田，帶來瘧疾的蚊子被消滅了不少，但原始的自然景觀也幾乎消失，僅留下了卡馬格——占地約1500平方公里、保留了原始完整性沿海自然濕地。上世紀70年代，卡馬格被聯合國指定為生態保護地區。

我們的車經由渡船擺渡過隆河之后，開始駛入卡馬格地區。公路開始變窄，越來越少有人跡──我們的車子在路上行駛了半個多小時都沒遇見一輛車或一個人。

先是大片稻田與蘆葦蕩交替著展現在眼前，偶見淺湖，有鴨子懶洋洋地呆在里面曬太陽。Ph放慢了車速，我取出照相機，放下車窗玻璃——開始了與卡馬格的親密接觸。

“火烈鳥！”我大驚小怪地咋呼。車子轉過一片蘆葦蕩之后，在車右邊的鹽湖里我們見到了第一批大火烈鳥。它們通體潔白，長腿長頸，偶爾舒展起翅膀伸個懶腰時，翅膀下火紅的羽毛堪稱驚艷。我們把車子停了下來，那些體態高貴的鳥兒們離我們是那么近，近得能夠聽到它們捉食小海蝦的動靜。有趣的是，這批為數不多的火烈鳥大多成雙成對地站在一起，它們時而彎下那美麗的長頸在水里覓食，時而對視著說些什么——只是我們聽不懂罷了。

繼續進入卡馬格深處，我們兩個輪番發出興奮的驚呼。一會兒是大批的這樣那樣不知名的美麗的鳥群，有的聚集在湖沼里，有的貼著蘆葦叢的頂部滑翔；一會兒是一群黑色野牛，它們身型短小精悍，神態兇猛，酷似在法國南部盛行的法式斗牛所用的公牛；一會兒是一群灰白色野馬——這種馬被認為是始祖馬的直系后裔，它們在淺瀉湖里奔騰時，白色的浪與白色的群馬渾然為一幅壯觀的自然圖景……

在卡馬格，身邊不再有擁擠的高樓大廈，不再有人群，不再有塞車，不再有壓力……廣袤的濕地只有動物們，安靜地享受著自然。

我的生命里也有了那樣的片刻，在陽光下享受靜謐的自然。

本欄責任編輯：孔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