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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土山水庫出現大魚的那天下午,我和馬波在一家小酒吧里喝了個爛醉。馬波把他的頭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好像吃了搖頭丸一樣,把我的眼都晃暈了。我說,不能再喝了。不能再喝了。再喝你就要醉了。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準備結帳走人。馬波卻不愿意,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按在桌子上,說,劉北,我沒有醉。我給你唱首歌吧。你聽,我還能唱歌。馬波站起來,抓了一個啤酒瓶子當作麥克,搖頭晃腦地唱了一首《兩只蝴蝶》。這是今年流行的一首歌曲,馬波聽了不下幾百遍了。所以馬波唱得很投入,關鍵的時候他甚至還扭了幾下他那豬腚一般肥碩的屁股。酒吧里還有幾個客人,一下子全停下來看他演出,大家都被他逗樂了,哈哈哈地大笑,甚至有幾個還啪啪啪地拍起了大腿。馬波更來了精神,一把扯掉上衣,露出他更不雅觀的肥碩的啤酒肚,翩翩起舞。有幾個漂亮的女孩子,被他惹得發出幾聲性感的尖叫,馬波于是又義不容辭地演唱了一首更為庸俗的《老鼠愛大米》,他儼然把自己當成走紅的歌手了。
馬波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喜歡飲酒,酒量卻不大,我和他喝酒的幾次,他基本上都要喝醉。喝醉了就瘋瘋癲癲地出洋相,唱歌,扭屁股,有時候甚至跳到桌子上去表演火辣辣的鋼管舞。馬波以前是文工團的一位歌手,后來文工團解散,馬波就熱上了釣魚。再后來,馬波干脆就在廣場附近的步行街租了一個門頭,開起了魚具店。馬波開店的那幾年,整個木城正在掀起一股釣魚熱。所以馬波的魚具賣得很好,那些年很是發了一筆小財。馬波不久就雇傭了一個叫苗麗的女孩子打理店面,自己退身當起了老板。他甚至趕時髦一般地印了名片,還出面組織了一個木城釣魚者協會,堂而皇之地自封為會長,帶領著木城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釣魚者在垂釣的道路上直奔小康了。當然,除了釣魚,馬波還和其他年輕的哥們兒一樣熱愛漂亮女人。馬波那時候大大小小也算是木城的一個名人了,馬波手下的釣友遍布木城的各行各業,所以那時候木城街頭老百姓談論的很多話題都是關于馬波的。就像今天談論電影明星的緋聞一樣,馬波的緋聞也接連不斷。直到后來馬波遇上了米娜娜。
木城是個山城,周圍有許多水庫。一到周末或者晚上,你就可以發現水庫邊上坐滿了一個個頭戴鴨舌帽的垂釣者。他們像雕塑一樣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甚至有許多人眼看著就要把這種休閑發展成狂熱的事業去追求了。我那時候還在木城的一個中學里教書,對那些瘋狂于釣魚事業的同志們很有些看不慣。但是,幾個月前和幾個朋友搞了個聚會,里面就有馬波。我和馬波喝了幾杯酒以后竟然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再后來,鬼使神差地我們竟然成了一對鐵哥們兒。那時候馬波正在戀愛。說是戀愛,其實不準確,確切地說是馬波在追求一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是我的一個中學同學,現在木城人民醫院里當護士。她的名字叫米娜娜。那天晚上聚會,馬波就是和米娜娜一起去的。
米娜娜上中學的時候就已經亭亭玉立,頗為出眾了。她留一頭長發,烏黑的頭發上總是變幻不停地系上各種顏色的蝴蝶結。夏天的時候總愛穿著一件粉紅的連衣裙,在我們班女生中間,有點鶴立雞群的感覺。米娜娜天生有一股風騷在身上,她那時候擁有一大批的暗戀者,而我就是其中的一個。后來的時候,我偷偷給她寫過一封情書,但沒有署名。我那時候雖然在學習和體育上很優秀,甚至在學?;@球比賽中因為我的表現突出我們班獲得過冠軍,可是我還是沒有直面追米娜娜的勇氣。而米娜娜大概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封情書是我寫的吧?沒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米娜娜竟然被馬波這個臭小子給黏糊上了。我曾經為此感到沮喪,我很想當那一個擁有米娜娜的男人。但是,這個男人不是我,是馬波。我與馬波相差很遠,馬波是木城的名人,而且有兩個臭錢,我只是一個不合時宜的窮酸文人??墒菫槭裁疵\差別就是這么大呢!
今天我和馬波在酒吧里喝得爛醉是有原因的。馬波興奮得唱歌跳舞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追求了幾個月后,昨天晚上,馬波終于把米娜娜弄到床上了。馬波說,沒有想到啊。沒有想到。我說,沒有想到什么?馬波把一杯啤酒吱地灌進嘴里說,沒有想到她在床上會那么狂熱。馬波說,米娜娜在床上真是一團火啊。馬波又說可惜了??上Я???上У氖邱R波直到今天才把米娜娜弄到床上去。我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馬波。我心里波濤翻滾,我真想一下子把他媽的馬波給宰了!我說,說,繼續說。我很想知道米娜娜在床上的具體表現,這次馬波卻把嘴閉得像狗逼一樣緊,只是得意地朝我舉杯。
那天下午是怎么回去的,我已經記不清了。我只記得馬波唱完了《兩只蝴蝶》和《老鼠愛大米》之后我們又灌了兩瓶啤酒。我和馬波一起在他的魚具店里的沙發上躺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苗麗過來開門營業,我們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苗麗說,你們不知道吧,昨天下午黃土山水庫里出了大魚了!馬波一激靈坐了起來,說,什么?你說什么?
2
我決定和馬波一起去黃土山水庫看看大魚。我從學校里出來以后,被調到了木城市創作室當了創作員。創作員這個工作基本上就是個閑差。我一年到頭也不用到辦公室去看一看,整日里坐在家里上網、寫作,要不的話就騎著個自行車圍繞著木城到處閑逛。我雖然沒有錢,但有的是時間。最近一段時間,我和馬波頻頻在一起喝酒。喝完酒我們就開著馬波的破吉普到處亂竄。馬波是個釣魚迷,所以,有時候,我也跟著他去郊區的水庫釣魚。時間長了,我也慢慢對釣魚有了點興趣了。
我們開車到永和豆漿先喝了杯豆漿。喝豆漿的時候,我們看到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談論大魚的事情。這條魚簡直像一棵大楊樹一樣長的。一個禿了頂的男人比比劃劃地向一個年輕的姑娘描述道,它黑色的脊背浮在水面上,鼻孔里喘出的氣噴出來一米多高。那個姑娘馬上尖叫了一聲。那個老男人更來勁了,接著說,聽說大魚還長了翅膀。有人看見它在水面上飛行了幾十米遠,好像一架直升飛機。女孩子的喘氣都粗了,睜起一雙無知的大眼睛說,那它是不是水怪???那男人喝了一口豆漿,說,誰知道呢,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飛魚啦。接著那個男人把頭低下,趴在女孩的耳朵根上哈著氣說,聽說那個大魚長了一個大大的陽具,很喜歡漂亮的女孩子的。它要把漂亮的女孩子拉到水里去當老婆的。那個姑娘撲哧笑了,推著老男人的禿腦袋撒嬌,說,你壞嘛。你壞死了啊。
我覺得有點反胃,扯著馬波出了店門。馬波看上去很興奮,他從魚具店里帶了他最好的魚竿,他說,劉北,你就等著我給你把大魚弄上來吧。馬波發動吉普,我們準備向水庫進發了。這時候,馬波的手機響了。馬波看了看接了,興奮地喊,娜娜,你在哪里呢?我知道一定是米娜娜給他打來的電話。我斜著眼睛看著馬波,心里有一種復雜的況味。馬波掛了電話,說,米娜娜今天休班,也要和我們一起去看人魚呢。讓我們去醫院接她。
到了醫院門口,米娜娜早站在那里等著了。她穿了一條短褲,戴著一副墨鏡,上身掛著一條披肩。我的心里忽然緊張起來。米娜娜看見我,伸出手來和我握手,說,劉北,是你呀?我和她握了一下,忽然想起來馬波昨天和我說的在床上的米娜娜瘋狂的樣子來,我的臉有些發紅。米娜娜今天看上去很高興,臉上也掛著燦爛的笑容。我心里想,看來這個女人真是讓馬波這個臭小子給弄到手了。
上了車,米娜娜坐在副駕駛上,馬波的手一路上就有些不老實了。他悄悄地把它移到米娜娜的光著的大腿上去了。米娜娜先是推擋了一下,接著就慢慢地接受了。我心里想,真他媽是個賤料!一路上,我們都沉浸在看到大魚的想象中。馬波顯得尤為興奮,他拍著米娜娜的大腿說,娜娜,我一定把大魚弄上來給你做個魚湯喝。
破吉普像一個瀕死的老人一樣吭吭哧哧地在蛇一樣的山路上爬行。我真擔心它突然拋了錨,把我們扔在野外就像扔掉一團垃圾一樣輕松。中間有一次它突然熄了火,可是馬波下去搗鼓了一會兒它就又開始工作了。兩個小時以后,我們來到了黃土山水庫。
我們的車還沒有停下,就看見一個男人搖搖晃晃地過來,把我們的車門拍得啪啪響。那是一個瘦子,看樣子酒喝得有些多,踉踉蹌蹌的。他嘴里喊著,胖子,胖子,我一聽這嘩啦嘩啦的聲音就知道是你的破車。你怎么這么長時間不來了?馬波跳下車,和他拍打了兩下,說,猴子,你怎么在這里?我也下來和他握手。那個叫猴子的男人不回答,卻伸了脖子往車上看。馬波說,我女朋友米娜娜。瘦子看了半天,說,胖子,你雞巴有本事哩。我撲哧笑了出來,覺得這個瘦子有意思。我想起來馬波曾經說過木城有一個奇人叫猴子的。他只是一個水邊的漁民,一身好水性,扎個猛子到水里,空手就能抓到紅鯉魚。這個猴子是釣魚者協會的副會長,曾經用整整一夜的工夫釣上來過一條六十斤重的草魚。據說,猴子圍繞著水庫跟著大魚跑了有幾十里路。我打量了一下瘦子,覺得他的確是有些太瘦了。
叫猴子的男人把我們領進黃土山酒店里,讓我們坐下。還有幾個人停下了喝酒,過來和馬波握手,嘴里喊著,會長來了。會長來了。原來這都是他們釣魚者協會里的會員。我們坐下喝了幾杯,瘦子就在那里罵娘。瘦子說,媽的,真是見了怪了,老子的魚竿都讓它個龜兒子給拉斷了。馬波說,真有大魚?瘦子拍了胸脯說,大。大哩。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另一個人說,猴哥昨天負了傷呢。猴子擺手,說,你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哩。我這才認真地看了看瘦子,發現他的臉上果然有一塊青紫的淤痕,他的手掌上也纏著一塊白紗布。馬波說,到底怎么弄的?猴子說,聽說這里出了大魚,我們幾個昨天下午就來了。等了一下午,除了釣上來幾根一斤多重的鯽魚幾乎一無所獲。昨天下半夜,大魚出來了。猴子喝了口水,繼續說,我有些打盹,突然覺得釣竿動了動。那種動靜很輕微,卻很獨特。憑我的感覺,那絕不是一般的小魚哩。我一下子驚醒了,這時候我就看見了大魚。昨天月亮不錯,我看見水面上它的脊梁骨得有兩米多長。我正要喊人,它就上鉤了。手里突然一沉,我抓都沒有抓住,釣竿就掉進了水里。我心里想不能讓它跑了,于是縱身跳入水中。猴子又喝了一口水,指著臉上給我們看,看看,看看,我都抱住它了,它一尾巴就把我給甩暈了。我用手撈起釣竿不放,后來兔子他幾個也過來幫忙,可硬是讓它掙開鉤跑掉了。這時候,叫兔子的那個長頭發插話說,這條魚在水面上飛走了。那是條飛魚啊。
我看看馬波,馬波看看我和米娜娜。米娜娜顯然被這么驚險的故事弄得很興奮。她尖尖地叫了一聲,樣子很性感。我看見猴子輕輕地用舌頭舔了半圈嘴唇,咽了一口唾沫。我心里說,別看他瘦得像個猴,卻是個色狼哩。馬波看著娜娜說,你們就等著瞧好吧,我一定要把這條大魚弄到岸上來!
3
我們依次坐下來喝酒,氣氛很熱烈。我也覺得有些興奮。這樣的奇事就要被我趕上了,真是上天的緣分呢。瘦子給我們安排了座次,因為我們來得晚,便作了客人。馬波當仁不讓地坐了主位,左邊是我,右邊是米娜娜。我左邊是那個叫兔子的長頭發,據說他是個美術老師,近來愛上了釣魚,連畫也不做了。米娜娜右邊是猴子,猴子右邊是一個年輕的胖子,據說是釣魚者協會里的理事。胖子再右邊是一個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據說是從外地趕來的釣友。禿頂再右邊就是長頭發的兔子了。這樣我們六男一女坐了一圈,大家喝酒劃拳,談論著大魚的神秘出現,一時間頗為興奮。
酒過三巡,大家慢慢從談論大魚就轉到了談論女人上來了。女人永遠是男人的話題。今天有美女米娜娜在場,大家的興致就更高了。瘦子講了一個段子,說的是兩個侏儒到賓館里去嫖娼,兩個小姐把他們引進了隔壁的兩個房間。第二天早上起床,一個對另一個翹起了大拇指,壞笑著說,哥們兒,你真是厲害。我聽你一二三、一二三地喊了整整一夜啊。另一個侏儒嘆了口氣說,唉,哥們兒,別提了,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是因為賓館的床太高,我跳了一整夜也沒有跳上去啊!瘦子剛說完,馬波就哈哈哈地大笑起來。他左手啪啪地拍著桌子,右手則使勁拍他的大腿。他穿著短褲,露著兩條長滿了黑毛的肥腿,拍起來卻一點也不客氣,就好像拍在了米娜娜的大腿上一樣賣力。米娜娜在旁邊也笑岔了氣,但卻用手捂著嘴巴,裝作很淑女的樣子。這樣笑了一陣,馬波也趁著混亂在米娜娜的光腿上拍了兩下,才停下來。用手指了瘦子說,猴子,你小子也太逗了吧。米娜娜也趁機拿手指在猴子額頭上點了一下,裝作很清白的樣子說,你真壞死了啊。
喝完了酒,這幾個釣友們就去下竿了。馬波領著他們幾個在水庫邊轉悠了一會兒,水面很平靜,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大魚。這個水庫的東南方向是一條河,河水不深,據說一直通到另一個湖里,而那一個湖是在全國地圖上都能找到的大湖泊。我說,這條大魚可能就是前幾天河里水大的時候從湖里游過來的吧。馬波點點頭,說,看來就是這樣。這時候米娜娜說,它會不會昨天已經順著這條河又游走了呢?馬波擺擺手,很神秘地說,沒有,我敢肯定。它還在里面。我一定會把它抓上來的。馬波的話堅定了大家的信心,猴子說,下鉤吧?馬波說,下鉤。就在這里下鉤,我知道它今天還會來的。
有一個小伙子扛著攝像機走過來對準馬波。一個漂亮的姑娘把話筒遞到了馬波面前。原來木城電視臺的記者也來了。馬波煞有介事地接受了采訪,最后他說,我向木城的父老鄉親保證,我一定會把它抓出來,給大家交一份滿意的答卷的。馬波的這句話把大家逗樂了,我心里說,你是不是把自己當成抗洪英雄了?
下了釣竿,他們幾個就像雕塑一樣坐下不動了。我和米娜娜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無聊。就回到酒店里喝了一會兒茶水。我有時候真的很佩服那些坐著一天都不挪窩的釣魚者,他們是多么的有耐心和定力啊。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看來今天是要住在這里了。我時間有的是,又不用上班,我正想著到鄉村去住上兩宿呢。我問米娜娜,是不是晚上要上班。米娜娜說,今天休班,晚上是不用去值班的,只是明天上午要上班。我說,那明天早上讓馬波早點送你回去。米娜娜說,那也只好這樣了。又笑了笑,說,再說了,我也不想走,我還等著今天晚上看大魚呢。
輪流著簡單吃了點晚飯,他們又出去守他們的釣竿去了。整整一個下午,他們連一條一指長的小魚也沒有釣上來。這可真是出了奇了。猴子啃了一塊饅頭,罵罵咧咧地說,媽的,邪了門了!真是邪了門了!馬波一聲不吭,盯著水面,神情很是專注。大家都屏著氣,氣氛很是緊張。我也有些緊張。今天月色不錯,水面連一點波紋也沒有。靜得出奇。我心里想,看來大魚真要出來了。事情往往這樣,越是平靜,越可能發生大事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到了半夜,水面還是平靜如鏡。我的心緒慢慢有些失落,接著困意也上來了。我對馬波說,哥們兒,我先回去睡覺了。出了大魚,一定要叫我呀。馬波說,好啊,你回去吧。這時候米娜娜也說,我也困了,我也先回去了。出了大魚我再來看。馬波看看我,笑著說,劉北,你把娜娜給我保護好啊。我的心猛跳了一下,但馬上和他開玩笑說,娜娜今天就是我的啦。馬波哈哈地笑起來。他是不知道我暗戀過米娜娜的。這時候,猴子把頭轉過來,沖我吐舌頭,然后嘿嘿地壞笑。我突然來了勁頭,拍拍米娜娜的肩膀,大了膽和她開玩笑,說,走,今天你就承包給我分管了。米娜娜并不害羞,一把抱住我的胳膊,壞壞地對馬波說,我們可要走了啊?
回到了酒店,米娜娜還抱住我的胳膊不放。我心里有些不可言傳的幸福,表面上卻不掙脫她的手。到了房間門口,我猶豫了一下。米娜娜說,老同學進來聊聊天吧?我正求之不得呢,忙說,好得很。又說,你不怕狼嗎?米娜娜怔了一下,笑著說,那看要是什么狼啦。我把嘴張大,說,當然是大色狼了!米娜娜突然變了語氣,輕輕地在我臉上刮了一下,撒嬌地說,劉北呀,你壞死了。我突然來了勇氣,一把撈過米娜娜的腰,飛快地抱住她,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我覺得她輕輕呻吟了一聲,一下子就像面條一樣軟在了我的懷里。
等我們平靜下來,米娜娜撫摸著我身上的肌肉說,那封信是不是你寫的?我說,什么信?米娜娜詭譎地笑起來,說,還不承認,我早就知道是你了。膽小鬼,那天我在你說定的地方等了你半天也沒有看到你的影子。我忽然想起來我中學時給米娜娜寫過的那封辣辣的情書了。我承認那封情書寫得不錯,我的文筆很好,那時候寫的作文經常被語文老師當作范文來讀的。為了寫那封情書,我搜腸刮肚,絞盡腦汁,還運用了不少的詩詞呢。我把它送給米娜娜后,卻沒有敢去那個約定的地方見她,沒想到她竟然知道是我,而且還去等了我半天!我一下子被幸福沖昏了頭腦,說,真的呀?我,我──我翻身上去,很快,我們就成了兩條喘著粗氣跳躍的白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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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魚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凌晨時分。我先是聽到了一陣砰砰砰的敲門聲,接著就是猴子的喊叫。我穿上衣服下床,米娜娜還惺忪著睡眼在發瞇瞪。我把門打開一條縫,猴子的頭擠進來。猴子說,哥們兒,快去看看吧,出事了。猴子的神情有些緊張,我問,是大魚嗎?大魚出現了嗎?猴子卻不答話,拿了眼睛往床上瞟,米娜娜拉了拉被單,縮進去了。猴子嘿嘿笑了兩聲,說,果然在你床上!我有些生氣,拽一把猴子,說,你個瘦猴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嘛?!
到了水庫邊,我才知道,大魚的確是出現了,可是大魚又掙脫眾人飛走了。這的確是件糟糕的事??上覜]有目睹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混戰,更沒有機會看到千年也難以遇上的大飛魚。但是,接著,我發現,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猴子結結巴巴地說,媽的,哥們兒,馬波不見了。馬波這小子失蹤了!我說,什么?馬波呢?馬波?
馬波的確是失蹤了。本來晚上的月亮是不錯的,可是大魚上鉤的時候天色突然陰了下來,那正是黎明前的黑暗時分。我說,馬波是什么時候不見的?兔子說,大魚咬鉤的時候,馬波還在,馬波喊著大家一起拖住大魚奔跑,使勁放線,把魚累死??墒呛髞恚篝~把絲線掙斷了,一陣風從水面上飛走了。接著,馬波就不見了。
我心里急了,嘴里念叨著馬波,馬波。我說,馬波,你個混蛋跑到哪里去了?有本事你就出來啊。我這樣大聲喊著,心里卻害怕極了,我知道,馬波很可能已經被大魚拖到河里去了。我的眼淚嘩嘩地淌了下來。這時候天色已經亮了,我和猴子和兔子和其他的人圍著水庫又找了兩圈,還是沒有馬波的影子。米娜娜已經嚇傻了,坐在水庫邊的草地上發愣。我說,找船,馬上找條船來。猴子跑出去,不一會兒撐來了一條船,我們跳上船,向水庫中央劃去。
直到警車鳴著笛開來打撈,我們已經在水庫里找了兩遍??墒钦麄€水庫的水面平靜得像一面鏡子,哪里還有胖子馬波的身影?猴子蹲下來嗚嗚地哭起來。米娜娜已經被人抬到了賓館里,眼睛腫得像個核桃。
打撈工作進行得很緩慢。用現代化的工具仔細地搜索了幾遍,除了撈上來一兩條死魚的尸體和幾雙臭鞋臭襪子,外加上幾個灌滿紫泥的安全套,什么也沒有。哪里有什么大魚?哪里有什么胖子馬波?
馬波的破吉普還停在黃土山賓館的院子里,一副少了一條腿的破墨鏡還躺在車內的座位上,可是馬波卻神秘地失蹤了。我仿佛還看見馬波喝醉了酒在酒吧里又跳又唱的樣子,馬波把他肥碩的屁股很不雅觀地扭動著,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墒牵F在,馬波卻不見了。
回去的時候是兔子開的車,大家一語不發。米娜娜躺在我的懷里不停地流著眼淚,我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馬波,心里怪怪的不是個滋味。我回想著兔子的話,想,也許馬波真的就和飛魚一起飛走了?但是又想,這樣的事,又有誰能夠相信呢?
這樣想著,我的頭開始隱隱作痛,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作者簡介:喬洪濤,1980年2月出生。2000年開始寫作,有中短篇小說和散文若干發表于《山東文學》、《小說月刊》、《當代小說》、《春風》、《鴨綠江》、《青年文學》、《短篇小說》和《散文》、《散文選刊》、《散文·海外版》、《中華文學選刊》、《散文百家》、《青春》等文學刊物,共計40余萬字。作品多次獲獎并被轉載。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
責任編輯:劉照如李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