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就必須回頭

一

我和偉是從縣城重點高中一起讀到大學的同學，彼此之間不但相互了解，而且有著深厚的感情。畢業后，我們各自回到自己所在的鄉鎮當中學教師。我所在的學校與他所在的學校相距三十多公里。每周星期六，他都搭車來看我。

親人朋友都夸贊偉不但人長得英俊，而且性格也溫和。我聽了心里甜滋滋的。但感情不能當飯吃，由于家庭貧困，母親早逝，父親積勞成疾，弟弟讀書的費用全部落在我身上，每月收入除了給弟弟伙食費以外，既要維持自己和父親的生活，又要為父親看病抓藥，每個月都很難熬到發工資的日子，更談不上買自己心儀的衣服了。

為了擺脫這種困境，我不斷向大學畢業后南下的同學打聽出路，聽他們來電說，他們現在每月的收入是我在本地當教師的五六倍，我聽了心里蠢蠢欲動，并叫同學為我聯系工作。

這年春節，我不顧偉的苦苦挽留，毅然辭職南下。

到達廣東中山后，在同學的幫助下，我很快找到了工作，是一間外資企業。一個多月后，我領到了第一個月的打工薪水。由于這個企業管理層采取模糊工資制，老員工告知我不要當面數錢，也不要問別人拿多少，所以，我回到住處才敢打開工資袋，這一數著實嚇了我一跳：2200元。這竟是我當教師時的七倍多啊！我當時甭提有多高興了。我按比以往多兩倍的數給弟弟寄去生活費，又寄了父親的生活費，還狠下心逛了一次時裝店。高興之余，我沒有忘記把這些情況寫信告訴偉，并在信中叫他不要再留守了，跟我一起南下闖天下吧。明明郵寄地址寫得清清楚楚，卻很久收不到偉的回音。

一個人孤身在外，那份孤獨感是沒經歷過的人無法體會的，一有空，我便記掛著偉。一個休息日，我在街上用公共電話給偉打電話，好不容易求守門的老伯找到他聽電話，不料，剛喂一聲，電話那頭隨即傳來了“嘟嘟嘟……”的聲音。我天真地以為通訊出現了故障，趕忙重撥，守門的老伯告訴我，偉已經走了，還對老伯說如果剛才那個人打電話來，不要再叫他聽了。

聽到這些絕情的話，我心里在滴血。在偉的眼里，我成了拜金主義者。我真不明白，靠自己的本事養家糊口難道也錯了嗎？

過了幾個月，在同學那里得知，偉已經和一個同校的代課教師好上了，并且已到談婚論嫁的地步。我不知道他是否在報復我，難道我們七年多的感情就如此不堪一擊嗎？我真想回去向他討個說法，但我想，如果他有意氣我，即使回去也是自討沒趣，所以，我還是忍了。那段時間，我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回想我們過去在一起時甜蜜纏綿的情景，剛分別半年多，他懷里竟換了別的女孩，心里涌起一股難言的滋味。

二

痛苦歸痛苦，生活還得繼續，當時我確實太需要這份工作了，所以，我只有把精力全都投入到工作中去，才能沖淡心中的痛。我和來自家鄉另一個鄉鎮的勇慢慢成了好朋友。勇同樣是一個帥氣而善良的男孩，比我大五歲，像大哥一樣關心我愛護我，但我的情感天空仍為偉保留著，我期望著某一天偉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所以，面對勇的多次暗示，我都裝聾作啞，無動于衷，有時上街他拉著我的手，我也巧妙地掙脫。然而，這只是我的一廂情愿，不久便得知偉已和那個女孩結婚的消息。

我頭腦一片空白，但又不知向誰訴說，獨自一個人去附近的酒吧喝酒到深夜，朦朧中，好像是勇到酒吧來找我，還說了一大堆擔心我出事的話，接著結了帳，扶我回出租屋。回到屋里，我叫勇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但勇不但沒走，反而把我攬入懷里，對我說：“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告訴我，我和你一起分擔，這樣，你的痛苦就會減輕一半。”聽到他關懷的話，我的淚水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我怎能對勇說我戀愛了七年的男友剛分別不到一年竟和別人結婚了呢？

我把頭埋在勇的懷里，任憑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樣流下來。勇一次又一次地吻干我的眼淚，說著一些安慰我的話，慢慢地，我在勇的懷里竟睡著了。癡情的勇就這樣一直抱我到天亮。我醒來時，覺得非常愧疚，面對身邊這么好的男孩視而不見，心里竟想著別人。我決定忘記和偉的感情恩怨，接受勇的關懷與呵護，追求屬于自己的愛情和幸福。

又是一個春節到了，我和勇回家舉行了婚禮。婚后的勇不但細心呵護著我，而且對我父親和弟弟也很好，這使我很欣慰。

幸福的日子飛快地過著，不知不覺到了中秋節。南下的大學同學趁中秋節各公司都放假，組織了一次同學聚會。在電話里，老班長健叫我一定要參加，說會給我帶來驚喜。在這個傳統的團圓的日子里，我原本不忍心丟下勇一個人去聚會，但想到自己剛到廣東時得到同學們的大力支持和幫助，如果不參加，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正在左右為難時，通情達理的勇對我說：“你放心去吧，我會自己找節目。”

到會后，我驚喜地發現，偉也在其中，但他只是在一個角落里一個人默默地坐著。我因為對他有怨恨，所以也沒去和他打招呼。同學告訴我，偉今年春節過后就留下妻女獨自南下了，并且和我們同在中山。聚會開始后，負責人健作了簡短而熱情洋溢的講話之后，同學們就開始狂歡，互相交流著大學畢業后的經歷和打工生活的酸甜苦辣……由于同學們大多數都把男友或女友帶來了，所以沒有什么牽掛，打算聚會到通宵。

晚上10點過后，我對健說：“這樣美好的節日，我不忍心丟下新婚不久的丈夫一個人在家，所以，我要回去了。”健表示理解。這時，偉不知什么時候站到我身邊，他對健說：“我送她回家。”健就順水推舟地答應了。在這么多同學面前，我也不便拒絕。

一出門，偉就緊緊地拉著我的手，我想掙脫，卻越掙越緊。他一直拉著我到路邊，也不問我住在什么地方，就叫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后對司機說了一個我不太熟悉的地址，然后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緊緊地攬向他身上靠著，這使我好像又回到了與他相愛的時代。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出租車停下了。偉付錢后，帶我走進了一幢出租屋。由于樓梯比較陰暗，他大膽地牽著我的手，一直上到四樓，快速地把房門打開，進去后連燈也不開，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攬入懷中，緊緊地擁著，生怕我消失似的。

我真切地感覺到偉的心跳得是那樣的快。過了一會兒，他開始低頭尋找我的嘴唇。在他熟悉的氣息包圍下，我好像也失去了理智，竟迎合著他的嘴唇，兩年來對他的所有怨恨此時都煙消云散了，他熱切的吻勝于千言萬語。在他毫無顧忌、瘋狂的熱吻中，我閉上眼睛，回憶著過去。不知什么時候，慢慢地，他的手開始在我身上撫摸起來。此時，我的大腦才恢復了理智，我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將會發生什么事，忙果斷地掙脫他的懷抱，奪門而逃，丟下狼狽的他。

我一口氣跑到樓下路邊，慌忙叫了出租車，剛上車，便看到偉已追了出來。我狠心地關上車門，叫司機往我的住地開去。從反光鏡中，我看見偉依依不舍地揮著手。

回到家后，勇問我為什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我說：“還不是放心不下你。”接著就趕緊進了衛生間，把臉洗了又洗，生怕留下什么痕跡被勇發現，心里暗暗慶幸剛才幸好及時恢復理智，不然，我不知道怎樣面對勇。

第二天中午快下班時，我接到了偉打來的電話，他說：“昨晚對不起。這兩年來，我每時每刻都在想念著你，以致今年春節剛過就辭職南下找你，但同學告訴我，你已為人妻。都是我當年意氣用事的結果，現在，我很后悔。”

我對偉說：“都已經過去了，還說這些話有什么用？現在，我們背后都有一雙眼睛看著。我們做不成夫妻做朋友吧。”我不管他還有多少話要說，就掛斷了電話。

在之后一年多時間里，我們都默默地關心著對方，有時偉也約我到酒吧或咖啡館坐坐，他說：“看到你過得幸福，我就放心了。”但我從不敢單獨去他的住處，生怕我們都把持不住自己。

三

我和勇幸福地過了兩年，但在沒有采取任何節育措施的情況下，我的肚子竟沒有任何變化。我和勇都有不良的預感，不知是哪一方出了問題。我們趁一個休息日去醫院做了檢查，結果讓我如晴天霹靂：勇竟患了無精子癥。接著，我們開始漫長的求醫路。

勇勸我離開他，另外選擇男孩。我把勇攬在懷里，一邊流淚一邊安慰他。如果勇對我有一丁點兒不好，或有對不住我的地方，我可以毫不猶豫地離開他，但是，他沒有，叫我怎么忍心離他而去？如果我離開他，他是否還有勇氣活下去？我不敢想象。我選擇了和勇一起面對，大不了我們這輩子不要孩子了。

兩三年過去了，為勇求醫問藥已使我們精疲力竭，儲蓄耗盡了，但勇的病依然不見好轉。看到別人抱著孩子，我心里就不安，好像別人在我背后指指點點似的。勇和我的心理壓力都很大，這使我總是覺得很煩悶。

有一天上午，趁勇加班，我主動約偉到一個離我的住處很遠的酒吧喝酒。偉見我滿腹心事，人也很憔悴，問我發生了什么事。我把壓抑已久的隱私告訴了他，偉聽后沉默了一會兒，對我說：“只要你懷上孩子，勇的病不就不治而愈了嗎？”我說：“這談何容易，什么偏方驗方、祖傳秘方都試過了，還是不見效。”接著便默默地喝酒。直到感覺有點醉，偉才送我回去。

過了幾天，偉約我去他那里吃晚飯。我對勇撒謊說是我們老板請我們吃飯，要晚一點才回來，就去赴了偉的約。進屋后我才知道，偉的妻子帶女兒回去為她父親過生日，要幾天后才回來。

偉炒了幾個我平時最喜歡吃的小菜，又斟了兩杯紅酒，問我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想了很久，才記起今天是11月8日，是我的生日。讀書時因為家里窮，同學們紛紛過生日，我卻從來沒有提起過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偉是怎樣知道的。偉把房間布置得特別溫馨。我和偉都吃得很慢，他不斷地為我夾菜，我則盡情地享受著偉的關懷和呵護。

飯后，也許是身心疲倦，也許是酒精的作用，我對什么都不感興趣，把頭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偉收拾飯桌后打開電視，坐到我身邊，把我攬入懷中。此時的偉少了幾分幾年前的毛躁，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所以，盡管他表面平靜，但我感覺到他的內心洶涌翻騰。過了一會兒，我覺得這樣下去我們倆今晚必然會發生什么事，便對偉說：“送我回去吧。謝謝你還記得我的生日。”他摟緊我說：“不！我要把你從痛苦中拉出來。”說著，他不顧我的掙扎，便用帶著幾分酒氣的唇蓋住了我的唇。我既期待又惶恐，所以反抗意識也不十分堅決，就任憑他擺布。

待偉睡熟后，我獨自悄然離去。

過了20天左右，一向例假很準時的我這個月竟遲了一個多星期還不見蹤跡。我把這消息告訴勇，勇欣喜若狂，第二天一早便請假帶我去醫院檢查，檢查結果和我預想的一樣，是懷孕了。

回到家后，勇抱起我轉了又轉，高興得手舞足蹈，滿面春風，和往日愁眉苦臉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勇緊接著把未吃完的藥用力扔到垃圾桶里。

自從懷孕后，我一方面覺得對不起勇，另一方面又覺得是他患病導致這樣的結果，我就這樣自我安慰著，但良心一直不安，覺得自己是個可恥的女人，剛卸下一個精神包袱，又背上了另一個沉重的精神枷鎖。

我把懷孕的消息告訴了偉，偉說非常希望是個男孩。此后一段時間，我一方面倍受良心和道德譴責，另一方面又和偉保持著親密關系，在家享受著勇無微不致的體貼，在外享受著偉的關懷。我時常想，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同時擁有兩個如此優秀的男人的愛。勇對我越好，我越覺得內疚，在內疚與不安中，我的肚子一天天凸起來。

四

2002年7月，我在醫院產下了一個3.3公斤的男嬰。勇興奮的心情溢于言表。偉則以同學的身份帶著他妻子來醫院看望了我。

孩子出生后，勇也許是卸下了精神包袱，工作起來特別起勁，他所在的部門成績突出，勇不但得到老板提升，并且派他去珠海組建一個分公司。勇盡管心里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離開我們母子，但作為打工一族，他不愿意放棄別人求也求不到的美差，于是依依不舍地與我們惜別，踏上了去珠海的快班。好在中山離珠海不遠，他每個星期都可以回來。

勇去珠海之后，這無異于給我和偉創造了更多機會。偉經常借來看孩子之機與我一起纏綿。我覺得勇這么信任我，我竟背著他做對不起他的事，內心非常不安，更覺得對不起偉那熱情而善良的妻子。我很多次想對偉說，我們不要再這樣下去了，但終于沒有說出口，一方面，我擔心偉說我過河拆橋，另一方面，我確實不能控制自己不想念他，有時我竟抑制不住內心的沖動而主動撥通偉的電話。我就這樣在充滿矛盾中生活著，精神上倍受煎熬。

直到有一次，偉來看孩子，孩子睡熟后，我和偉剛開始纏綿，突然間，我好像聽到樓下傳來勇那熟悉的摩托車聲。

我迅速掙脫偉的懷抱，把門打開。偉也慌忙坐到沙發上。不一會兒，果然是勇回來取東西。我嚇出一身冷汗。

偉走后，我不得不反思自己的行為。我想，如果自己再不懸崖勒馬，游戲在兩個男人之間，遲早會毀了兩個家庭，也將毀了自己的幸福，到那時，自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勇該如何接受這一事實？偉的妻子將會如何怨恨？而我和偉，又如何能抬起頭做人……這一切一切不堪設想后果，令我不寒而粟！

痛定思痛，我果斷地作出決定，用幾天時間以各種理由說服了勇，換了手機卡，帶著孩子離開了生活了多年的中山，到另一個城市去漂泊。

我把自己和偉的秘密永遠埋于心底，用下半生所有的愛去回報勇，以此贖罪。盡管我知道自己將一生受到良心的譴責，但我想，既然知道錯了，就必須回頭。掙脫了可恥的情感枷鎖，就會過上全新的生活。

責 編：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