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初,數摞厚厚的卷宗,從安徽省潁上縣公安局移交到檢察院,進入審查起訴程序程序。
此前的數年間,這些卷宗中的當事人制造了震驚安徽、浙江兩省的系列搶劫、強奸案件。據警方介紹,從目前審理的情況來看,這伙犯罪嫌疑人先后流竄安徽潁上縣、霍邱縣、阜陽市、合肥市、浙江寧波市等地,共作案20余起,強奸、輪奸婦女9人,搶劫錢物20多萬元。由于案情重大,此案被安徽省公安廳掛牌督辦。
截至目前,此案中一共有7人先后落網。記者在采訪中獲悉,5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均有一個共同特點:單親家庭。他們或是父親早逝,或是父母早年離異。特殊的家庭背景,讓他們自小就處在一種失控的家庭環境中,小學沒讀完就踏入社會。在社會的“大染缸”中,他們積小惡為大惡,最終滑向罪惡的深淵。
接踵而來的“夢魘”
一年前發生的那場悲劇,徹底改變了潁上縣少女張婷(化名)的人生。對于她來說,那次如同夢魘般的經歷,很難從記憶中抹去。
2005年8月9日中午,在潁上縣某中學讀初三的張婷,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沒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黑暗”已經來臨:3名騎摩托車的男子攔住她問路。就在熱心的張婷指路的當口,3人迅速行動,將她拖進路邊的玉米地里……
接警后,潁上縣警方迅速成立專案組,局長劉德松親任組長,展開了偵破工作。就在警方加緊工作時,又一起類似案件發生了。8月26日夜,潁上縣某鎮一位女青年在家中睡覺時,被3名男子撬門進入屋內后抬出門外。隨后,女青年被挾持到玉米地里慘遭蹂躪,脖子上的一條價值2500多元的鉑金項鏈也被搶走。
據不完全統計,在2005年7月到9月,潁上縣先后發生4起類似案件。由于歹徒十分狡猾、機動性很強,致使短期內難以破案,給當地警方帶來沉重壓力。
與此同時,安徽霍邱、利辛、阜南等地也相繼發生了類似案件。安徽省公安廳對此十分重視,于2006年元月13日在阜陽召開案件串并會,進一步調整破案方向。經過認真分析,潁上發生的部分案件與霍邱發生的數起案件成功串并。為了加大破案力度,安徽省公安廳將該系列搶劫、強奸案掛牌督辦,指示全力開展工作,早日抓獲犯罪嫌疑人。
不期而遇的DNA
就在潁上警方偵破進展緩慢時,一條信息的到來,讓他們看到曙光。
2006年2月22日,浙江寧波市民戴某在下晚班回家時,在當地某公園被3名歹徒挾持。其隨身攜帶的價值6000多元的錢物被搶走,并被3人強暴。接報后,寧波警方迅速出擊,抓獲了一名嫌疑人。但通過DNA比對,這名持有“周如新”身份證的嫌疑人被排除作案可能。隨后,警方釋放了他。
令人感到驚訝的是,被釋放的“周如新”的DNA在公安部入庫時,竟然與潁上2005年“8.9”案件送檢的DNA吻合,引起系統的自動報警。這條信息逐層傳遞,最終抵達潁上專案組。
徹查“周如新”!警方按照身份證提供的線索趕赴霍邱縣。經過認真調查發現,周如新系殘疾人,跟一馬戲團謀生,不在家中。隨后,警方趕赴寧波調查發現,被釋放的“周如新”并不是殘疾人。
由此,警方判定,該男子很可能是冒用周如新的戶籍辦理了假身份證。通過調取該嫌疑人的照片,警方在潁上和霍邱等地展開了大規模的摸排工作。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潁上縣南照鎮,有人認出了該嫌疑人:南照鎮農民李軍。
2006年4月26日,專案組獲悉,李軍已經潛回家中。但是,就在警方組織抓捕時,李軍逃逸了。第二天,通過嚴密部署,警方在阜陽市成功抓獲了他和另一名嫌疑人鄭輝。
相當一段時間內,兩人始終不肯招供。潁上縣公安局局長劉德松親自上陣,帶領專案組成員,采取了多種方法,最終攻破了兩人的心理防線。最終兩人不僅交待了在潁上的犯罪事實,而且交待了在外省的犯罪事實。
李軍,1980年12月12日出生,曾于1998年因盜竊被判拘役5個月。他伙同鄭輝、徐強、陳學剛、鄧濤等人,多次在潁上、阜陽、寧波等地作案。2002年,李軍、鄭輝、徐強曾對合肥一女子實施搶劫、強奸;之后,李軍又流竄阜陽市,伙同陳學剛等人對一女青年實施強暴,并搶走手機一部。在此后霍邱縣發生的多起女學生、小女孩被強暴以及寧波市發生的戴某被搶劫、強奸案中,李軍均全程參與。
由于手段老到,經驗豐富,在寧波的那起案件中,李軍并沒有在被害婦女身體內留下痕跡。因此,警方在做DNA比對時,將他排除在外,使其逃之夭夭。
躲在監獄里的嫌疑人
至此,案件進入全面收網階段。最先落網的是陳學剛。2006年5月31日,利用端午節回家吃個團圓飯的陳,在準備再度外出逃逸時,被警方抓了個正著。
抓捕鄧濤,則讓專案組費了一些周折。由于很小就被父親送到外地,鄧濤在家鄉并沒有多少“蛛絲馬跡”,甚至連照片都沒有。專案組手頭所掌握的線索是,鄧濤現在浙江寧波,長得白白凈凈、個頭很高。
在當地警方的積極配合下,專案組判斷,鄧濤極有可能藏身于一個安徽人的聚集區。通過調取暫住人口信息,警方沒有發現鄧濤的名字,但意外發現了鄧濤弟弟鄧某的名字。
圍繞著目標區域,警方在外圍積極工作,并很快獲悉,鄧濤在幾天前下河撈蝦劃破了腳。隨后,轉入內線的民警喬裝打扮,找到了鄧濤的弟弟家,正好遇到一名腿部受傷的男子。“鄧濤!”民警突然向他喊道。“哎!”該男子本能地應了一聲,隨即連聲否認,“鄧濤不在,我是他弟弟。”
一切都晚了。警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該男子果斷控制。經過他人指認,該男子正是鄧濤。
徐強的落網更充滿戲劇性。
因為在江蘇省宜興市盜竊,徐強被拘留。又因為在常州犯了更大的事情,徐被移交至常州市并獲刑兩年,進了監獄。他甚至荒唐的認為,在監獄里可以更好地隱藏自己,因此倒也甘心度過鐵窗生涯。
令徐強意外的是,潁上警方通過廣采信息,還是找到了他。盡管他一直用身份證,但細心的專案民警通過照片比對,仍然確定了徐強的真實身份。8月9日,他被潁上警方從監獄里直接帶回,其罪行也終于大白天下。
經查,徐強不僅參與了合肥2002年的強奸案,而且曾經尾隨搶劫一名到銀行取款的合肥市民,得手5萬元。此外,他還多次在六安等地盜竊、搶劫。
盡管還有數名嫌疑人在逃,但是,此起系列搶劫、強奸案件團伙的主要骨干成員已經落網。就在上述幾人的案卷報送檢察機關審查批準逮捕時,一個戲劇性的事件發生了。由此,也解開了2006年4月26日那次抓捕李軍未果之謎。
據潁上縣檢察院有關負責同志介紹,該院在審查李軍等人的案卷時發現,南照縣派出所聯防隊員王某涉嫌為李軍通風報信。經過瀆職部門的調查,結果屬實。2006年6月15日,王某被依法逮捕。
2006年4月26日,專案組到南照鎮組織對李軍的抓捕。由于不知道李軍的具體住處,派出所聯防隊員王某主動請纓,帶路上門展開摸排。此次摸排,李軍蹤影未見。
回來后,與李軍有些親戚關系的王某主動給李軍打去電話,約對方在某加油站見面。隨后,李軍、鄭輝如約而至。會合后,王某傳達信息:“公安在抓你,你們趕快逃跑吧!”李軍表示感謝,并邀請王某到某大酒店吃飯,王某婉拒。
于是,李軍連夜逃逸到阜陽。但是,仍沒有逃出恢恢法網。而身為聯防隊員的王某,而因此身陷囹圄。
單親家庭的“罪惡”之花
在深入了解案件的背景后,警方有一種沉重之感:李軍等5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全部來自單親家庭,他們或者父親早逝,或者父母離異,均沒有讀完小學,就早早出去闖世界。由于都在一個鎮上出生,他們很容易地結識,然后結伙作案。
“單親家庭雖然不是導致這伙人犯罪的直接原因,但是,卻是推進他們走向犯罪深淵的一個重要因素。”一位辦案民警據此對記者說,“對于青少年來說,家庭的健全是其健康成長的保障性條件。”
今年21歲的陳學剛,在10歲時父親去世。由于家境不好,陳在上小學四年級時輟學。隨后,年幼的他外出務工,結識了形形色色的人。他的人生關鍵期的教育不是來自于父母,而是那些社會上的朋友。在李軍等人的帶動下,他很快由盜竊發展到搶劫、強奸。“要講哥們義氣,否則,很難混下去。”陳對記者如此解釋參與作案的原因,“我也猶豫過,但是,捱不過情面。”
27歲的徐強自小父母離異。在小學四年級時,他輟學跟著父親到上海打工。由于父親忙于生計,徐強基本上處在無人過問的狀態。1999年,徐強因為參與盜竊被勞教兩年。出來后,他跟父親幾乎形同陌路,一年說不上幾句話。而徐強眼中的母親,始終“冷著臉、喜歡罵他”。感受不到溫暖的徐強,再也不愿意回家,而是整日在社會上飄蕩。
鄧濤的父母也是早年離異,他很小的時候便被送到了外婆家。在其人生成長階段,幾乎沒有父母在身邊。李軍的父親則是一個個體經營戶。曾被勞教過。出來后,他經常以這段經歷警醒兒子。令他想不到的是,李軍不僅不因此害怕,反而充滿好奇。由于父親不怎么管自己,李軍在上五年級時便有了不好的苗頭:喝酒、偷東西、喜歡與異性在一起廝混……盡管母親也曾經打過、罵過、規勸過,但李軍如同中了毒般地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父親去世后,逐漸長大的李軍更是肆無忌憚,在1998年因為盜竊被判處拘役。出來后,他覺得監獄也沒有什么令人恐懼的東西。沒有多少文化和法律知識的他,克服這層恐懼后更加變本加厲。為了實現快速致富和滿足個人欲望,他與“弟兄們”開始搶劫,并因為沉溺于刺激而發展到施暴。
看守所中的李軍,格外想念自己年幼的孩子。歸案后,妻子和孩子沒有看過他。“他們不來是對的,我給他們丟了臉。”李軍說,“我后悔已經晚了,我只能希望我的孩子能夠健健康康成長,不會變成像我這樣的人。”
為了讓李軍打開話閘,記者被允許破例給了他一根煙。在貪婪地吸了一大口后,李軍滿足地長吁了一口氣。隨后,他說了一句話:“我的孩子又將生活在一個不健全的環境中,從我的人生經歷來看,他的未來同樣值得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