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朋友自遠方給我帶回一瓷器,我會滿心歡喜,并且感動。原因無需細說,只為路遠,瓷器難帶,朋友心誠。
很愛瓷器。只是愛得有些慚愧,因為至今不懂內涵。像是愛一個人很久,卻說不出他的好,只傻傻看著歡喜一般。更不好意思的是,至今室中除奶奶所給的一套茶杯外,其余均為近些年新買的仿古瓷器。好在小人物極易滿足,不在意,只要喜歡,芳心即悅。
一直有瓷的隱愛藏于心中,每每逛商場,皆會在此柜臺流連,若有可能,必買。上半年曾在金鷹國際商城買得一套餐具,非常精美,一套餐具,即為一派田園風光:籬笆逼真,蝴蝶翻飛,草莓欲滴,牽牛花輕搖……這套餐具至今尚未舍得用。怕自己粗手笨腳打壞了,心疼。
此套餐具是白瓷,產地廣東潮州。杜甫曾有詩贊白瓷:“大邑燒磁輕且堅,扣如寒玉錦城傳。君家白琬勝霜雪,急送茅齋也可憐。”不過他贊的是四川大邑的白瓷,“勝霜雪”。可見好的白瓷,入眼時定是至純至美的。我不會做詩,但這白瓷在我眼里絕不少詩意,否則我不會愛它。正如喜歡的人,我若看不出他潛藏的美,絕不喜歡。
早先入眼的就是奶奶給我的這套小茶杯。這是一套非常精致的杯子。它們很是與眾不同,應為白瓷。如今很多成套的杯或茶具基本花色相同,自杯至勺。我買的這套餐具價格不菲,很美,但我唯一對它不滿意的地方,就是碗、勺、碟的圖案一樣,只是大小不同罷了。而奶奶給我的這套,是一只杯子一個圖案,放在一起則是一個完整的景。四個杯上的圖案分別是白菜、蘿卜、黃瓜、西紅柿,茶盤中間依然是這幾種圖,但盤的四周有大小不同的綠葉,畫工非常自然,不知出自誰手,我亦從未請人鑒別過。它們或許不值多少錢,但我很珍惜,此為家傳,乃無價之寶。據奶奶說,我家原先很多東西均在文革時被充了公,如今市博物館里還有我家的東西。奶奶能記得的,便有好多套很美的瓷器在其中。據奶奶形容的那些圖案,我知道一定很是值錢的了。彼時家為大地主,充公像是理所當然。
后來我看白瓷器具,便以奶奶給我的此套餐具為藍本,入眼時首先感覺要溫潤如玉,然后細膩如牛奶。有點似羊脂玉。拿在手里,光滑細潤,瞬間的感覺,是與之十分投契,跟遇見脾氣性格相同的人差不多。你的審美決定它的價值,其實是這樣。你看它好,它就好,買回家稱心。相信那不識字的老農民,定是看不上我買的小碗,非得是藍邊大碗不買。我們平日用的瓷器應該是茶杯較多。只是我們不及古人有文化,只喝茶不吟詩。我們只會在茶館瞎聊天。
古人飲茶很講究,尤其是達官貴人。文人就更不用說了,既講究,又懂得品味。很多文人飲茶時免不了對茶具亦吟哦一番,或飲茶一盞,或吟詩一章。而茶與瓷器又免不了相關,瓷因此而得到很多佳句。“白瓷甌甚潔,紅爐炭方熾。”此乃白居易一時心情好時所作。皮日休還有一首《茶甌》五言詩:“邢人與越人,皆能造瓷器。圓似月魂墮,輕如云魄起。棗花似旋眼,萍沫香沾齒。松下時一看,支公亦如此。”
還有許多此類的詩詞。據史書記載,詠瓷的詩歌興于中唐與盛唐時期,估計此時人們生活水平高,有心情品茶做詩。若人們溫飽不能解決,誰有心情品茶論釉?據說,瓷器在唐朝時期已成為人們的生活必需品,這已反映了當時的社會時尚與審美觀念。其時越窯與邢窯最上等,為貢窯,民間大多用陶瓷。
千年之后,時至今日,我亦用陶瓷多。陶瓷的茶杯,陶瓷的餐具,陶瓷的花瓶,陶瓷的首飾盒,陶瓷的花盆,等等,有它們在屋里,看著就是享受。我吃飯的碗就有很多種瓷的。每回看到好看的小碗小碟,不買多,就買回兩個,換著吃飯,感覺倍兒好。昨天還在超市買了兩只粉紅玫瑰圖案的小碗回來,今天就用上了。奶奶若在世,定會罵我不會當家理財,亂買。當然,她老人家若這樣說,我也會應對:別老腦筋了啦,吃飯老是用一種碗多沒勁啊?換換換。
這的確是一種享受,但我知道,像我這般換碗吃飯的人,一定極少。
吃飯,也有餐桌文化的嘛。你想,將色香俱全的菜肴放進漂亮的碗里,多好,多美!這其實與古人喝茶用好瓷器是一個理兒,只是我不會做詩罷了。
不會做詩,讀詩亦怡情,葉公好龍亦為愛之一種。
有人說,愛瓷器,比愛人好,可以愛得長久。其實不然,瓷器,一不小心,就會碎的,與愛情一樣。但是,它是可以花錢買來的。
我愛瓷器,多數是對它外貌的好感,它們于我,于我的小屋,皆是一個點綴,或是一種感覺。
顏真卿有詩云:“素瓷傳靜夜,芳氣滿閑軒。”此句,深得我心。愛瓷之心思,之心意,全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