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雨店村里最漂亮的女孩陳圓圓被陳四強奸了。僅僅—天,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村子。
一
天剛蒙蒙亮,避雨店村的女孩陳圓圓就來玉米地里薅草了。陳圓圓家里有三塊地,家東、家西、家北各一塊,三塊地都有五六畝,而陳圓圓來的這塊地兒,在家東,離家最遠,所以陳圓圓就把這塊地里的活計包了。陳圓圓的爹娘都不會騎洋車子。干了半個鐘頭后,她覺得口渴了。就在地里找了根“謊桿”,然后用鐮刀從根部砍斷,一股香甜的氣息撲面而來,饞得她直想流口水。“謊桿”是不長槌的玉米,這種玉米比一般的玉米稈兒粗壯,扒開外皮,顏色暗紅,再扒開里面那層硬硬的殼兒,就是—種僅次于南方甘蔗的美食了。圓圓用牙一下一下地啃開那層硬硬的玉米稈兒皮,就坐在與別人的地相鄰的田埂上,有點兒貪婪地吃起來。陳圓圓吃完了玉米稈子,起身的時候,聽見有人走路的聲音,趟得玉米葉子“嘩嘩”響。她回頭一看,嚇了一大跳!竟是村里的大款陳四趟著露水過來了,身上和她一樣濕漉漉的。陳圓圓詫異地問:“四叔,你咋也下地了?”
陳四笑笑說:“聽說你這幾天老在這塊地里干活,看看你。”陳四眼睛本來就不大,一笑,就瞇成了一條縫,從縫里往外射著兩股冷光。
陳圓圓還是第一次和陳四單獨在一起,就有些緊張。陳圓圓的爹娘都囑咐過她,見了陳四離得遠點兒,他不是個人,是畜生。
陳四是一個不喜歡種莊稼的主兒,但陳四日子過得卻是全村第一。陳四喜歡玩弄車,他那在鎮派出所當所長的姐夫就給他弄了輛破吉普車,是鄉里報廢了的,牌子已經繳上去了,只是一個光屁股破車,但陳四開著它卻發了財。起初,陳四開著這輛吉普車給結婚的人接新娘。農村人不比城里人,都沒有門路借車,有輛吉普車代替以前的馬車驢車拖拉機,已經很風光了。所以說,陳四的生意是相當不錯的。但陳四的品質有點兒問題,他總愛在車上對新娘動手動腳,結果車翻到了溝里,一車人全受了傷。后來就沒人用他的車了。陳四丟了接新娘這個美差后,很快就找了個更好的差事,就是在鎮汽車站拉客。他干上這個買賣后,很快就把以前在鎮汽車站拉客的人一個一個全打跑了。沒人敢惹他,他力氣大敢于玩命,還有個在鎮派出所當所長的姐夫。獨攬了汽車站的生意后,陳四整天忙得站不住腳,就又托他姐夫買了輛二手的面包車,雇了個司機,兩輛車同時干。兩年的工夫,陳四的車就發展到了五輛。家里的二層小樓也蓋了起來,成了村里唯一的一個大款。
陳圓圓是村里公認的漂亮女孩。她走在村街上,總能感覺到有男人的目光錐子般盯得她生疼。這一次是在玉米地里,和一個名聲不好的男人單獨在—起,陳圓圓緊張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她拿起鐮刀,準備繼續去自己的地里干活。
陳四幾步跨到她的面前,攔住了她。
陳圓圓哆嗦了一下,結巴著問:“四叔:你、你干、干啥……”
陳四笑了,陳四一笑,臉上的肥肉就擠到了一塊兒,很猙獰。陳四說:“不干啥,想抱抱你。”
陳圓圓的臉當即就紅了,她揮了揮鐮刀說:“你敢?”
陳四說:“有什么不敢?”
陳圓圓說:“我可真砍你!”
陳四說:“你砍吧,你砍死我我也愿意。”
陳圓圓不想和他糾纏了,她又把鐮刀揮了揮說:“我要干活去了。”
陳四笑著說:“還是先干完咱倆的活吧,這個活可比世上任何活都干得舒服呢。”
陳圓圓“啐”了他一口說:“惡心!”
陳四一把抱住了陳圓圓。
陳圓圓厲聲說:“放開!你不放開我可喊人了!”
陳四說:“你喊吧,大點聲。”
陳圓圓剛喊了一聲,來人……就被陳四按到了濕漉漉的地上,手里的鐮刀也飛了出去……
陳四開始往下撕扯陳圓圓的衣服。
陳圓圓拼命掙扎,一邊掙扎一邊大喊。后來,她看到一個人的腦袋在近處的玉米棵子里閃了一下就不見了。但她看清了,是她另一邊的地鄰牛六,她大聲喊,牛六、牛六……但沒有回聲。她下身的衣服已經被陳四扯下來了,她無助地搖擺著自己的頭,在周圍尋找救命的稻草,恍惚之間,她又看到趙老三的影子在玉米棵子里一閃而過,趙老三是陳四另一邊的地鄰。陳圓圓覺得這是最后的機會了,所以她拼了最大的力氣喊,趙三叔!趙三叔……但仍然沒有回音,她忽然覺得下身一陣刺痛,就失去了知覺……
二
天近中午時,陳圓圓回到了家。
陳圓圓的爹娘戀活,還沒回家。以前都是陳圓圓先回家做飯,做熟飯,爹娘也正好回來。這天陳圓圓沒有先做飯,她插上大門,然后燒了一盆熱水,將自己的身子和換下來的衣服都洗了。剛洗完,爹娘也先后回來了。陳圓圓低著頭,也不說話,鉆到灶屋里做飯去了。
吃飯時,爹娘也沒發現陳圓圓有什么異常。莊稼地里的活實在是太累人了,沒心思想別的。吃了午飯,一家人又下了地。
下午,陳圓圓活干得極快。日頭還沒落山,她就把家東這塊地里的草都薅完了。
陳圓圓騎上洋車子回家。進村時,見村口站著幾個人,正對著她家的大門指指點點,說著什么,見她過來,都住了口,低下頭。
陳圓圓進了家門,見爹已經回來了,正坐在沖門的椅子上抽煙,不時發出沉重的咳嗽聲。見她進來,爹站起來,關上了屋門,壓低了聲音問:“圓圓,你給爹說,是不是陳四那個畜生欺負你了?”
自從上午出事到現在,陳圓圓一直沒哭,爹一問,她的眼淚才珠子一樣掉下來。
爹跺了跺腳,咳!你這個死妮子,到家怎么也不說呢!
娘正坐在炕沿上抹淚,這時也插話,孩子不說,是怕丟人唄。
爹說,這種事,沒人知道就認命了,可現在村子里都傳遍了,都傳到自家人的耳朵里了,還會有誰不知道!
爹又說,我尋思了,這事,既然全村人都知道了,就別捂著蓋著了,干脆,告這個畜生,送他去坐牢。
這一夜,一家人都沒有睡。
第二天一早,爹就領圓圓來到鎮派出所。
接待他們的是鎮派出所的范所長,也就是陳四的姐夫。
圓圓覺得有些不妙,就拽著爹走。
爹說:“怕什么,咱有理!”
范所長很胖,陷在寫字臺后面的椅子里,把一把藤椅塞得滿滿的。
范所長抬頭問:“啥事呀?”
爹拉著圓圓站在寫字臺前,氣哼哼地說:“俺曉得你是陳四的姐夫,可那個畜生糟蹋了俺的閨女,你得把他抓起來。”
范所長一下從椅子上坐直了,范所長說:“你再說一遍。”
爹就把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范所長坐回去,仰著臉,閉上了眼睛,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爹說:“咋辦,你給個話吧,要不,俺到縣上去告。”
范所長說:“這個畜生,該治一治了,你先別上告,咱好歹也是你村里的女婿,他不要臉,咱還要臉哩。”
爹說:“那你把他抓起來!”
范所長說:“你有證據嗎?”
爹說:“啥叫證據?”
范所長說:“就是能證明那個畜生糟蹋了你閨女的東西。比如說,內衣上是不是沾了他的臟東西,再比如有人看到過,都行。”
爹愣了,拿眼瞅圓圓。
圓圓忽然“刷”地一下淚流滿面了,圓圓淚光閃閃地說:“俺把證據都洗了。”
爹急了,爹說:“那有人看見沒?要不怎么全村都知道了?”
圓圓重重地點點頭說:“有。”
三
爹把牛六和趙老三請到家里來,是在夜幕剛剛降臨的時候。這時候村里各家各戶的房頂上都正繚繞著裊裊的炊煙,天上下著小雨,把煙壓了下來,整個村子都隱在了炊煙里。
爹讓牛六和趙老三并排著坐在炕沿上,然后就拿眼看圓圓。
圓圓就跪在了兩個人的面前,圓圓流著淚說:“牛六哥,趙三叔,俺能不能討回公道,就全靠你們了。”
兩人趕緊從炕沿上下來,一塊兒把圓圓扶起來。
牛六說:“陳四這個畜生,真是豬狗不如。”
趙老三說:“借著這個事,把他送進大獄,也算為全村除了一害。”
牛六拍了拍胸脯說:“放心吧,明兒俺就去給你作證明。”
趙老三也拍了拍胸脯說:“放心吧,明兒俺倆和你們一塊去派出所作證。”
送走牛六和趙老三,爹的屁股還未在椅子上坐穩,陳四涎著臉進了門,頭發被淋得精透,臉上不時有雨水淌下來。
陳四手里拿著一包東西,來了就往桌上一放,紙包攤開,是一捆嶄新的百元票子。陳四說,這是五千,算補償你的。
圓圓沖過去,一把抓起紙包,狠狠地扔了出去。
爹氣得渾身顫抖,從桌子上抓起一個茶碗,狠狠地砸了過去。
茶碗正砸在陳四的額頭上,頓時起了一個大包。
陳四惱了,陳四罵:“娘的,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能告贏我?扯淡!你沒證據!”
第二天早飯后,都日上三竿了,牛六和趙老三還沒來。
爹對圓圓說,你去請趙老三。
爹自己去了牛六的家。
圓圓一路低頭,急匆匆地趕到趙老三家。到大門口正碰到趙老三的老婆,圓圓問,三嬸,俺三叔呢?
趙老三的老婆說,一大早,就被他一個城里的親戚叫走了,說是生意上有事,讓他去幫個把月的忙。
圓圓吃驚地“呀”了一聲,但圓圓什么也沒說,低著頭匆匆地回到了家。
爹也回來了,正悶著頭抽煙。
圓圓說:“俺三嬸說……”
爹打斷了圓圓的話說:“別說了,這兩個喪盡天良的東西,都躲出去了。”
圓圓說:“可昨天不是說得好好的嗎?”
爹苦著臉說:“傻閨女,這還用說嗎?人家都讓陳四花錢收買了。”
圓圓說:“不行,等他們回來,俺一定拽著他們去給俺作證。”
四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秋天到了。
村里出外打工的都趕回來收莊稼了。圓圓一家也在地里收莊稼。
圓圓無意中發現,以前連孩子上學的學費都交不起的牛六和趙老三,都有了一輛“錢江”摩托車,一模一樣。上地下地都開著,一路按著喇叭,很威風。
相鄰的陳四在地里掰玉米,看見圓圓,大聲喊:“哎,丫頭,還告不告俺了?牛六和趙老三都回來了,你找他們去給你作證吧!”
圓圓怒視著他說:“俺不用他們,一樣把你送進監獄,你等著吧!”
陳四不屑地問:“你有證據?”
圓圓冷笑了一聲,兩只杏眼堅定地在陳四的臉上掃了一下。
陳四突然仰天發出一陣狂笑,聲音大得方圓二里地都聽得見,很多人循聲往這邊觀望。陳四笑了一陣后說:“你吹著玩吧,沒人敢給你作證的。”
五
收了玉米,種上麥子,冬天就來了。
冬天的時候,陳圓圓出了一趟遠門,到東北她的姑家去了。
這年的冬天,陳四的家里出了一件大事。事情的起因是因為他糟蹋圓圓的事傳到了他老婆的耳朵里。老婆和他鬧,被陳四狠狠地揍了一頓。老婆本來就覺得陳四這事辦得讓她沒法在村里抬起頭來,又挨了一頓暴打,一時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竟喝了農藥,發現時,人已經不行了。幸虧老婆的娘家已經沒什么近人了,陳四這才得以順利地將老婆發送了。
到第二年麥子剛剛發黃的時候,陳圓圓又回到了村子里。她一回來整個村子都沸騰了!她竟然帶回了一個孩子,一個長得和陳圓圓面目相仿的男孩,眉眼之間,依稀還有陳四的影子,只是比陳四俊秀了很多。
人們之所以知道得這樣清楚,是因為陳圓圓回來時,大大方方地抱著孩子在大街上轉了一圈兒。等陳圓圓回到家時,后面跟了一群來瞧稀奇的女人。陳圓圓的爹娘都躲在里屋不出來,倒是陳圓圓,她一改過去的拘謹,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指著來的人挨個介紹,星兒呀,這個叫奶奶,這個叫二姑……
盡管這個叫“星兒”的孩子還不會說話,但圓圓的手指向誰,他就會沖誰甜甜地笑。
牛六的老婆說:“這孩子,笑得可真喜人呀!”
趙老三的老婆說:“長得可真俊巴呀,要是陳四真的有了這么個兒子,還不美死他!”剛說完,自知失口,忙捂住了嘴。
陳圓圓笑吟吟地說:“趙三嬸,這孩子和陳四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咱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陳圓圓的一句話,將人們的思維從孩子身上轉移到了陳四身上,女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地小聲嘀咕起來,都認定這一下陳四跑不了了,有孩子在這兒證明著,他一準得進監獄了……
傍黑時,人都走光了。陳圓圓進了里屋,對坐在炕沿上抽煙的爹和躺在炕上的娘說:“爹、娘,俺不想告了。”
爹一聽,將手里的煙袋狠狠地摔在地上說:“不告?不告你走這一步為了啥?當初,你不就是為賭這口氣嗎?”娘也坐起來,一邊哭著一邊說:“圓圓呀,當初俺和你爹恨不能下跪求你把孩子做掉,可你就犟著不聽,還拿死威脅著,非要把孩子生下來,到如今咱事也做了,人也丟了,你說不告了,咱不太虧了嗎?”
圓圓說:“以前,俺是想把孩子生下來后,用孩子當證據告他,可……反正俺是不想告了。”
爹還想說什么,圓圓把孩子抱到爹的面前說:“爹,你看看他,多么讓人疼的孩子呀,俺可不想讓他受到一點兒傷害,更不想把他留給陳四那個畜生,等星兒會走路了,俺再到東北俺姑那里,去給她的小飯館幫忙,俺要一個人把這孩子養大。”
圓圓娘說:“要說呀,這陳四死了老婆,也算得了報應,唉,畜生呀!”
圓圓爹說:“你以為他死了老婆就難受了?他早從縣城里弄來個相好的住著呢,比他老婆年輕多了,這個畜生,他更恣了!”
一家人好歹吃了晚飯,圓圓給孩子喂奶,圓圓娘在灶房里涮洗,圓圓爹照例坐在沖門的椅子上抽悶煙兒。這時,傳來幾下很小心的敲門聲,隨后,一個人低著頭拱了進來。屋里燈光太暗,都還沒看清來的是誰,來人就“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圓圓爹嚇了一跳,正想站起來去扶,來人說話了:“圓圓,俺對不起你,對不起你一家子,俺給你賠罪了!求求你千萬別去告俺!鄉里鄉親的,你們一家就放過俺吧!俺把家里的錢全拿來了,足有四五萬,全給你們,全給你們……”說著話,將一個人頭大小的包裹雙手舉在了頭上。
圓圓爹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哆哆嗦嗦地站起來,舉起了煙袋鍋子,圓圓趕緊過來擋住爹說:“爹,別生氣,你上里屋,俺的事,讓俺自個兒辦。”
爹遲疑地看了圓圓一眼,還要發作,被圓圓連哄帶勸地推到了里屋。
圓圓對跪在地上的人說:“陳四,你怎么還有怕的時候呢?俺還以為你多能耐哩,真沒出息!”
陳四已經痛哭流涕語無倫次:“圓圓,姑奶奶,你饒了俺吧,俺這一天就像坐在針氈上過的,你把錢收下吧,這些錢夠你一家人過一輩子的了,別告了,別告了……”
圓圓輕笑了兩聲打斷他說:“陳四,俺告你啥呀!你又沒干犯法的事兒?”
陳四的告饒聲戛然而止,陳四抬起頭,驚異、迷茫地看著圓圓。
圓圓拿一棵青麥穗哄著孩子,看也不看陳四,平靜地說:“你滾吧,沒人稀罕你的錢!”
陳四遲疑地站了起來,看來這個局面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圓圓懷里的星兒興奮地大叫了一聲,伸出兩只細小的胳膊,奮力地朝陳四伸來,企圖掙脫圓圓的懷抱投入陳四的懷抱!
剎那間陳四如遭電擊!他全身劇烈地抖了一下!這是個多么俊秀的孩子呀!他幾乎集中了圓圓所有的優點,在眉眼之間,還有陳四的一些影子,但卻已經被改變和美化了。那兩只烏黑而明亮的小眼睛正專注地凝視著陳四,渴望著陳四的懷抱。陳四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胳膊……
拿開你的臟手!別臟了俺的孩子!圓圓冷冷地呵斥了一聲,把孩子重新攏到自己的懷抱里。
陳四竟然哆嗦了一下,結結巴巴地說:“這、這孩子……”
圓圓堅決地說:“陳四,你聽好了!這孩子跟你一丁點兒關系都沒有!俺也不會去告你,求你別上俺家來了!”
陳四覺得今兒這事情太懸乎了,心里不踏實起來,他還想再套個實底,圓圓爹已經拿著一柄斧子從里屋慢慢走了出來,雙眼死死地盯著他。陳四見事情要鬧大,趕緊抱著他的那包錢跑了出去。
六
星兒一天天長大了。
星兒會喊“媽媽”、“姥姥”、“姥爺”了,一家人高興得忘記了孩子的事情帶來的傷痛。
到了來年的春天,星兒已經會蹣跚著走路了。
圓圓家的門前,是一條貫穿村子南北的大道。門的左邊有棵棗樹,棗樹下面有一扇廢棄的磨盤。星兒會走路后,經常一個人在門口的這扇磨盤旁玩耍。村人們從莊稼地里收工回來,見了他,都不顧滿身的疲勞,要過來逗一逗他。星兒這孩子的記性特別好,見了人,“爺爺奶奶”地叫,總叫不錯,這就越發地招人喜歡。他每回從大門口回到屋里,手里總不空著,不是一只螞蚱,就是一把嫩黃的榆錢兒。當然,這全是村人們路過時捎給他的。
一天,圓圓收工回來,見陳四正蹲在星兒身邊和他說笑,不知說了什么,星兒“咯咯”的笑聲離老遠都聽得見,陳四站起來,伸出雙臂正想抱星兒。圓圓緊走幾步,大聲喊:“不許動俺的孩子!”
圓圓見陳四的背影明顯哆嗦了一下,緩緩垂下了雙臂。
圓圓放下肩上的筐,抱起星兒,指著陳四對他說:“星兒,你記住媽媽的話,以后不準和這個人玩,他是大壞蛋。”
星兒奶聲奶氣地問:“什么叫大壞蛋呀?”
圓圓說:“你忘了媽媽給你講的大灰狼的故事了嗎?他比大灰狼還要壞!”
星兒恐懼地抱住了圓圓的脖子說:“媽媽,俺怕……”
圓圓抱著星兒進了院子,臨進屋門時,圓圓回了下頭,見陳四還在大門口呆呆地站著。
陳四第二次欲接近星兒,是第二天的中午。
一家人正吃午飯,星兒只喝了一小碗粥,就對圓圓說:“媽媽,俺吃飽了,到門口玩去了。”
圓圓問:“吃這么少?”
圓圓娘說:“剛才他喊餓,俺給他蒸了個雞蛋軟糕,這會兒可能下不去食。”
星兒一蹦一蹦地出去了。
已是初夏,中午有點兒熱了。圓圓吃了一身汗,見爹娘還沒吃飽,就想到門口陪星兒玩一會兒,順便涼快涼快。這一陣子地里活兒忙,她白天很少能陪星兒。剛到門口,就聽見星兒大喊:“大壞蛋!大壞蛋……”
圓圓一步邁出門來,見陳四伸著胳膊,正微笑著想抱星兒。星兒拼命往后躲,這時已經躲到了棗樹和墻之間的縫隙里。
圓圓憤怒地叫道:“陳四!你到底想咋樣嘛!”
陳四尷尬地笑了笑說:“圓圓,他好歹也是俺的骨肉,你就讓俺抱一抱吧!”
圓圓“呸”了一聲說:“你少放屁!這孩子跟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陳四說:“有沒有關系你心里最清楚。”
圓圓氣得嘴都哆嗦了,圓圓說:“陳四,你根本不配有這么好的孩子!你有啥證據證明孩子和你有關系?啊?你有證據嗎?你配嗎?”
陳四怔了一下,隨即恢復了他那副無賴的嘴臉,陳四瞇了瞇他的小眼睛說:“證據?現在還用什么證據,全村人誰不知道他是俺陳四下的種,你瞧他的長相……再說了,不是還可以做‘親子鑒定’……”
圓圓不等陳四說完,就冷笑了一聲說:“誰給你去做那些啥子鑒定,吃飽了撐的?”說完,抱起了星兒就走。
陳四急了,攔住圓圓,憤憤地說:“你不是到派出所告過俺強奸你嗎?你不是有趙老三和牛六兩個證人嗎?你現在怎么全不承認了?”
圓圓卻不著急了,圓圓說:“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
陳四上下打量了圓圓一遍說:“陳圓圓,俺怎么覺得你生了孩子以后,像變了個人呢?你以前從來不會罵人,怎么現在連理都不講了哩?”
圓圓“哧”地笑了,說:“你還知道講理了,你說說,俺怎么不講理了?”
陳四說:“這孩子明明是俺的種,你干嘛不承認?”
圓圓說:“你有證據嗎?你有證人嗎?誰能證明孩子是你的?”
陳四的眼睛里簡直要噴火了,陳四說:“俺當然有證人了,有趙老三,有牛六……對了!你再去告俺吧!你一告俺都承認!坐牢俺也認了!只要能證明這孩子是俺陳四的,啥俺都認了!”
圓圓尖聲叫道:“可俺不認!俺也不告!走到哪里俺也要說,這孩子跟你陳四沒一丁點兒關系!”
這時,一些吃了中午飯想上工的人,三三兩兩地聞聲圍了過來。圓圓把星兒緊緊地抱在懷里,繞過陳四,一頭扎進了院子里。
陳四本想阻攔,見圍著這么多人,就讓過圓圓,垂頭喪氣地走了。
七
圓圓決定去東北了,她不想再和陳四糾纏。
圓圓好不容易勸說爹娘同意了她去東北的姑姑家。
就在圓圓準備動身的當天早晨,也就是太陽才一竹竿子高的光景,有三個警察進了圓圓的家門。其中一個,圓圓和爹都認識,是鎮派出所的范所長——陳四的姐夫。
陳四的姐夫躲在兩人的后面,一直沒有說話。最前面的一個長得挺帥氣的年輕警察進門就問,誰是陳圓圓?
圓圓不知所措地站起來說:“俺是。”
那警察說:“我是縣公安局刑警隊的,你們村的村民陳四向我們自首,承認他前年秋天在玉米地里對你實施過強暴行為,目前已經有目擊證人牛六和趙老三出面作證,我們找你,是想核實一下有關情況,錄個材料。”
圓圓驚得后退了兩步,坐在了炕沿上。少頃,她忽然尖聲叫道:“他沒有強暴過俺!俺的孩子跟他一點兒關系也沒有!”
圓圓爹說:“圓圓,這警察都來了,你咋能胡說哩。”
圓圓娘拖著哭腔說:“親閨女啊,你就說了吧!”
年輕警察對圓圓說:“你別激動,慢慢說。”
他后面的那個年長的警察打開文件夾子,做好了記錄的準備。
圓圓長出了一口氣,喃喃地說:“他、他真的沒有強暴過俺……”
年輕的警察很有耐心,和氣地說:“你不敢承認,是不是怕他報復你?告訴你,現在我們已經有了兩份證詞,而且犯罪嫌疑人已經承認了,只要你作個證,或者讓你的孩子做個‘DNA’鑒定,就能把他送進監獄。”圓圓驚恐地問:“那,俺的孩子呢?俺的孩子歸誰?”
年輕的警察回頭看了做記錄的老年警察一眼,老警察溫和地笑著說:“陳圓圓,這件事情你別有顧慮,目前,陳四要坐牢,當然孩子歸你監護,等陳四出了獄,他想要孩子,可能會給你打官司,但根據你的這種情況,只要你有能力撫養這個孩子,法院肯定會傾向于你的。”
圓圓的眼淚“刷”地落了下來,她溜下了炕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了個響頭說:“你們可得為俺做主呀……”
年輕的警察趕緊將她扶坐在一把椅子上。
錄完材料,縣刑警隊的兩個警察先開一輛車走了。范所長自己開了一輛面包車來的,他和兩個刑警一塊兒出的大門,卻沒上車,他對兩個刑警說:“咱是這個村里的女婿,怎么也得到老丈人家里坐坐。”
等刑警隊的車走遠了,范所長挪動著他肥胖的身子靠近圓圓,小聲對她說:“本來,俺今兒不該來,避嫌嘛!可今兒俺是給陳四那畜生捎話來的,陳四說:‘他啥都不圖,只求你不要教孩子恨他!’唉!這人呀……”
范所長說完,扭動著身子上了車,“嗚”——車開跑了。
圓圓愣愣地立在大門口,眼淚還“汩汩”地不斷流著。星兒過來抱著她的腿,仰著小臉說:“媽媽不哭,星兒長大了,幫你揍那個大壞蛋!”
圓圓緊緊地將星兒抱在了懷里,終于放聲大哭起來。
責任編輯 張希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