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１２６元“國家賠償”成本６萬元

飛來橫禍，與妻兒同睡的青年教師被指控為“強奸犯”

2002年1月21日下午，李劍雄莫名其妙地被同鄉王楚能指認強奸了他的女兒王青。李劍雄在湖南邵東縣八中從事管理工作，王楚能是他從前的部下。

案件很快轉交到當地公安部門。23日下午2時，簡家隴鄉派出所到邵東八中傳喚李劍雄接受調查。問話后，派出所以繼續調查為由，要李劍雄呆在派出所。25日上午，邵東縣公安局以涉嫌強奸罪將李劍雄刑事拘留。當日，李劍雄被轉押到了邵東縣看守所。

因強奸罪被刑事拘留，這對于李劍雄家來講無異于天外來禍。而事后李劍雄的妻子李小紅回憶，案發當晚他們夫妻同床共枕，李劍雄根本就沒有離開宿舍。

邵東縣檢察院隨即進行審查，很快發現了諸多疑點：一是王青的陳述前后矛盾，極不正常。據氣象資料顯示，“案發”當天是農歷臘月初四，此日天氣多云微雨，屬上弦月，晚上伸手不見五指，根本不可能有月光。正常情況下很難看清人的面目，何況王青是近視眼，且“案發”當晚學校停電。二是 “受害人”父親交不出先前所說的“帶血短褲”這一關鍵證據，而由女方自己提供的一份醫院婦科診斷書明確指出王青處女膜陳舊性破裂，沒有出血跡象，“帶血短褲”說本身就是虛假的。三是有關資料顯示，王青已經16歲，但在做筆錄時卻說自己只有13歲。檢察機關基于種種疑點準備進一步調查取證時，“受害人”王青卻離奇地失蹤了，其父母不肯說出女兒的去向。

2002年2月28日，因“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檢察院作出了不批準逮捕的決定。在邵東縣教育局，邵東八中領導及李劍雄妻子等人的強烈要求下，3月4日，李劍雄被刑事拘留38天之后，邵東縣公安局同意將其取保候審。此后，李劍雄一邊工作，一邊繼續和家人踏上了漫長的上訪路。

歷時4年，耗資6萬換來2126元“國家賠償”

2003年3月4日，李劍雄取保到期，但公安局沒有辦理解除取保手續。邵東縣人大常委會內司工委得悉后，隨即要求縣公安局盡快還李劍雄人身自由。3月10日，縣公安局終于向李劍雄送達了“解除取保候審通知書”。但公安局以繼續偵查為由拒絕撤銷該案，同時借口李劍雄羈押期間的工資已照常發給，只愿意賠償80多元。李劍雄當場表示不服，認為縣公安局的做法違背了國家賠償法的有關規定，保留自己依法提出賠償申請的權利。縣人大常委會負責人最后表示，李劍雄通過合理合法的方式維護自己的權利，人大應給予支持。

2003年7月25日，經歷了縣市兩級公安機關的先行處理程序后，李劍雄正式向邵陽市中級法院賠償委員會提出刑事賠償訴訟，請求依法判決賠償義務機關--邵東縣公安局承擔賠償責任。在各級領導的反復督促下，11月11日，邵陽市中級法院終于在他提出賠償申請3個多月后發出了“不予受理案件通知書”。理由是：“根據《國家賠償法》，申請人在申請國家賠償時，必須提供由賠償義務機關對其自身的違法侵權行為進行確認的證據。本案中，李劍雄未提供賠償義務機關或復議機關的違法確認文書……故本院對你的賠償申請不予受理。”

可是，邵東縣公安局認為，對李劍雄的刑事拘留行為完全符合訴訟法的規定，根本就不存在違法之嫌，更沒有必要作出違法確認書。“面對當事人，面對法官，邵東縣公安局又怎么會主動承認自己亂作為呢？”李劍雄事后說。

2004年7月，李劍雄的申訴第一次得到正面回應，邵陽市中院決定撤銷“賠償申請不予受理”的決定，受理了李劍雄的賠償申請。9月6日，邵陽市中院作出賠償決定：邵東縣公安局賠償錯誤拘留李劍雄38天的賠償金2126元，并依法恢復名譽、賠禮道歉、挽回影響。而即便是這個多少有些差強人意的結果，其后仍在湖南省人大代表等有關人士的支持下，直到2006年1月才真正得以執行。

為了討回公道，4年時間，李劍雄和妻子輾轉于邵東與市區，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假期，至賠償款兌現為止，李劍雄向各級領導及政法部門寄送材料達5800余份，僅請律師就花費了7000元，郵寄費13650元，加上車費和打印等，累計費用達6萬余元。

賠償到位、撤銷案件，仍有問題需要解決：縣公安局雖然承諾實行錯案追究，但至今還沒有誰受到責任追究；既然公安機關確認李劍雄無犯罪事實，那么，公安部門完全應該主動對王楚能父女誣告、敲詐行為立案偵查。

李劍雄提出立案查處王楚能父女誣告、敲詐的請求已一年有余，公安局至今也沒有作出立案或不立案的答復。

“國家賠償”尷尬了誰？

李劍雄的經歷并非個案。據相關調查，80%以上國家賠償請求人認為，索要“國家賠償”最突出的問題是國家機關對其違法侵權行為不予確認，致使賠償請求人狀告無門。因此，有人因“確認難”而將國家賠償法戲稱為“國家不賠償法”。國家賠償究竟尷尬了誰？

1995年1月1日開始實施的《國家賠償法》首次規定了國家司法機關“錯抓”、“錯捕”、“錯判”行為，但不管從哪方面來看，現在的《國家賠償法》都是一部不完善的法律。

首先是確認難。現行國家賠償法首先拋給賠償申請人的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確認關”，即申請人必須證明司法機關的行為構成了違法，而是否“違法”又要由司法機關來確認。“自己不能為自己的法官”這條古老的自然正義原則，在這里竟然被視而不見。受害人求償，需要侵害者先行認可，其結局無異于“與虎謀皮”。據有關資料顯示，80%以上的賠償請求人認為執行國家賠償法存在的最突出的問題是國家機關對其違法侵權行為不予確認，致使賠償請求人告狀無門，因此，有人因“確認難”而將《國家賠償法》戲稱為“國家不賠償法”。

其次是規定賠償標準偏低，精神賠償“缺席”。現行賠償法僅限于對公民、法人或其他組織人身權、財產權受到侵害的賠償，對財產權的賠償也僅限于直接損失的賠償。實際形成的國家侵權損失的主要組成部分，如受侵害人的可得利益損失、精神損失等，依現行法律則無法獲得應有的賠償。司法機關的有些違法行為，對受害人的名譽權和榮譽權也造成了很大的損害，往往比侵犯其人身權和財產權造成的損失嚴重得多，但是在現實中很難落實賠償，因為法律中或沒有這方面內容，或沒有寫明具體的操作程序和方式。

追索“國家賠償”，門檻高、成本高、風險大，百分之百的得不償失，表面上看來，這只是普通老百姓的尷尬，其實，尷尬的遠不止普通老百姓，還有我們現行的法律和相關的制度以及我們立法的初衷。

編輯 盧勁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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