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美國非裔文學批評,作為一種被邊緣化的少數族裔話語,也屬于一種文化身份批評或文化身份話語。文化身份批評探討文學與身份認同的關系,分析文學對身份建構的啟迪意義。這里的身份包括性別身份和民族身份。美國非裔文學批評家的民族身份與性別身份觀念,與后現代主義及與之相關的后殖民理論有著內在關聯性、一致性和矛盾性。這些理論都對本質主義和基礎主義的種族觀和性別觀進行了批判和反省,對身份的認同與建構進行了深層透視,力圖顛覆歐洲中心主義的種族、性別本質論,走向文化身份的建構論。
關鍵詞:美國非裔文學批評;文化身份;性別身份;民族身份
中圖分類號:1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06)09-0124-05
一、反本質主義的身份建構
西方文化身份批評是在批判和否定現代主義的本質主義和基礎主義的過程中產生的。它是后現代主義思潮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尼采、韋伯、維特根斯坦和德里達等人都是反本質主義運動的重要人物。本質主義的根本特點就是渴望共性、蔑視個性。而反本質主義者維特根斯坦在《哲學研究》中全力消解對共性的渴望,將目光投向了個性,對本質主義的三種典型表現(絕對主義、基礎主義或原子主義、科學主義)進行了猛烈批判:本體論上的絕對主義主張每一類事物都有唯一不變的普遍本質;基礎主義堅信存在著某種永恒不變的、非歷史的知識基礎;科學主義不顧語言的實際用法,強把一切歸結為“科學方法”所處理的題材。他提醒人們:不要受普遍性渴望的引誘,總是企圖用一個共同的本質去統攝現象,而要仔細研究各種現象之間錯綜復雜的“家族相似”關系。
后現代反本質主義拒絕一種具有普遍意義的理性模式,主張知識是由主體的差異性和多樣性來定義的。它強調歷史、文化和權力塑造主體性的方式,對理性的獨立性和客觀性提出了質疑。在許多方面與當代人類學方法論接近,它們都強調經驗的必要性,并拒絕過去的那種僵化的社會——結構化分析。因為反本質主義與民族方法學都拒絕啟蒙理性試圖創造普遍真理的主張,認為知識只是從一個特定視角對世界的闡釋而已。每種知識都處于它的歷史本性和文化本性的語境化現實之中。從某種程度上講,一種普遍意義上的理性知識是不存在的,因為個人和群體各自不同的理性都是具體的和歷史的。人們所獲得的理性知識實際上并非真實的復制,而是一種文化建構的意義,一種話語建構的效果。理性知識并不具有共有的超驗價值。所以,一切社會科學知識都是來自這些話語/實踐的多重視角的社會經驗的總和。反本質主義對本質主義理性的顛覆,使人們認識到每一種社會知識都帶有社會文化的烙印,其中包括種族文化和性別文化的深刻影響。也就是說任何社會知識都是一種特定語境下具有特定意義的特定知識。
反基礎主義與后現代的非中心化思潮、解構主義、后人道主義、非理性主義等有密切的親緣關系。反基礎主義者志在將人們從對永恒不變的“基礎”的沉迷中解放出來。基礎主義對“基礎”的信念,被反基礎主義者認為是一種“錯誤的看法”,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因為笛卡爾式先驗、孤獨的自我、主體早已被社會語言實踐中的主體間性所取代。這一轉變告訴我們,在正在變化的、具體的社會實踐之外,不存在什么基礎之類的東西。根據福柯的看法,被笛卡爾看做是“絕對牢靠、絕對確實的第一原理”的“我思”也并非什么“究竟至極的東西”,本質上也是被創造、被生產的,是一種“社會建構”。反基礎主義否定了基礎主義的“等級”觀念,反對將世界歸屬于某個或某些“給定的”基礎或原則。羅蒂認為,西方反基礎主義的一個共同主題就是使西方擺脫形而上學的老框框,諸如歐洲中心主義、邏各斯中心主義。他極力倡導西方文化傳統與其他文化傳統之間的相互融合與滲透。
美國非裔文學批評和后現代主義都認為,在本質主義和基礎主義的背后,隱藏著以歐洲為中心的種族主義思想,它嚴重地扭曲了非西方民族的文化身份形象,極大地妨礙了世界各民族文化之間的理解。
西方主流文化理論中關于“種族”的知識存在著許多民族主義偏見。歐洲中心主義一般把種族作為本真性的基礎。種族生物學代表著一種不可還原的、自然的、永恒的本質:“黑”這一生理學上的外部特征,標志著一種與“白”相區別的內在本質。白人擁有特權,黑人遭到貶低。18世紀末、19世紀初,人們根據盧西恩·萊維一布呂爾的種族主義觀點來看待黑人和黑人的文化和歷史,認為黑人是“原始的”或“前邏輯的”,而白人是“文明的”。
西方主流文化理論往往忽視了黑人民族的主體性。啟蒙時期的反黑人主義是在與反奴隸制的雙重結合中形成的。啟蒙主義者布豐主張人類同源論,一方面蔑視黑人,把他們看作“次人”,但另一方面又對他們進入被販賣的清單感到憤慨。而伏爾泰堅持人類多源論,他在1738年的《形而上學論》中宣稱“不同人種”不平等,并以白人中心論取代人文主義。休謨是早期種族遺傳決定論的理論家之一,提出了所謂鑒別“白人”、“黑人”的價值等級的“公理性論斷”。康德在論及種族時指出,種族的遺傳性是一種實質性的品質,必然要通過生殖流傳下來。結果,黑人種族的低下成為了一個總體性特征。種族遺傳決定論是康德的因果決定論和實證主義人類學的一種具體體現。黑格爾在談到歷史哲學時指出,思維認識本身的演化在歷史上表現為一個具體存在的人的思維形式,非洲不真正屬于體現思維活動、理性和自由的歷史世界,非洲本身“嚴格地說沒有歷史可言”,“人們停留在感知意識階段,因而絕對不可能進化”。黑格爾為反黑人種族主義提供了理論依據:“在非洲深處,意識還沒有達到堅實的客觀感覺和客觀性。所謂堅實的客觀性,指的是上帝、永恒、公正、自然、自然的事物。……黑人的特點正是他們還沒有達到對堅實的客觀事物,如上帝、法律等進行思索,而人的意識是可以參與這種思索的,也能因此而達到對其自身本質的感覺。……在非洲,我們看到的是處于未開化的野蠻狀態的人,……我們不能在感情上認同他們的性質。……總之,我們理解在非洲的名字下,是一個不發展的、完全受到自然意志控制的非歷史世界,非洲的地位只在世界歷史的門檻上。”這種對非洲的非人化觀念體現了現代性的一種典型的種族優越論和歐洲中心論,是一種西方話語霸權和文化沙文主義。
美國黑人女性主義批評家胡克斯指出:后現代主義對本質主義的批評適合黑人的身份重構。后現代主義“能使那些飽受殖民化和權威性統治的被壓迫者獲得或重新獲得話語權力”。后現代主義的反本質主義批評有助于美國非裔黑人改造“過時的”身份概念。長期以來,無論是在外部還是在內部,美國非裔黑人一直都被賦予一種狹隘的、有嚴重局限性的黑人身份。后現代主義的反本質化主義批評對這種文化意識中的普遍性的、固定的、過于確定性的身份概念提出了挑戰,為重建自我拓展了新的可能性。同時,它也挑戰了民族主義對黑人身份的認知模式,因為他們的這種認知模式是單向度地看待黑人性,片面地強化白人的優越性。因此,任何把后現代主義的激進潛能與種族差異和種族霸權相聯系的探討,都要考慮被壓迫群體的身份的復雜性,探討新的闡釋策略。
后現代的“身份政治”和反本質主義的相互作用,對美國黑人所進行的斗爭具有重要的意義。它們都主張抵制本質化的黑人性和本質化的女性概念,不管這些概念是出自于種族主義的刻板印象還是出自于所謂“本真性黑人身份”的描述。“因為這種身份概念忽視了黑人體驗的多樣性。當下的美國非裔黑人的抵抗斗爭必須反對所謂‘本真性’黑人身份,必須扎根于反殖民化的進程之中”。這種態度或立場消解了現代主義宏大敘事的權威性,對探尋建構自我身份的適當方式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西方女性主義者把婦女這個概念普遍化,把婦女看作“鐵板一塊”的共同體,這種把婦女概念普遍化的傾向實際上是把性別視為本質身份的結果。對于本質身份的解構實際上是對理性批判的延續。錢特爾·莫非在《女權主義、公民權和激進民主政治》一文中論述道:解構本質身份對于社會關系的變化是必要的,應該在社會關系中堅持自由和平等的原則。莫非認為,拋棄把婦女當作本質身份的認同,目的是去理解在各種各樣的關系中平等、自由的概念,可以看到不同婦女在不同關系中的處境,在不同的話語中的處境。一個白人婦女在與白人男性的關系中可能是處于屈從的地位,但在與黑人婦女的關系中可能處于統治的地位。否認這種本質性的婦女的范疇,理論和實踐就會呈現不同的面貌,人們不會再用均質的無差異的婦女去對抗均質的無差異的男人。
對女性主義者來說,理解“本質身份是不存在的”這一點十分重要,對于建立新的思想和知識具有奠基性的意義。如果“婦女”這個范疇并不符合任何已經統一和正在統一的本質,那么如何找到可以定義所有女人的本質這個問題也就不再存在。這也就是說,人們不應該再花時間去尋找一種描述方式,描述作為女人共有的性質是什么;取而代之的是,應該去追問:在各種不同的話語中,“女人”作為一個范疇是如何建構出來的?性的差異如何與社會關系中的差別發生聯系?而屈從關系又是如何通過這些差異區分建構起來的?這些問題引導我們思考社會關系的多元化,在這些多元的社會關系里,性的差異常常是在不同的關系中建構起來的。這樣的思考對于傳統的知識是極具挑戰力的,它不僅質疑知識的內容,同時質疑知識建構的方法。這種質疑本質身份的方法使人們了解到主體是知識通過不同的話語和主體位置建構出來的,使人們認識到“知識隨之帶來的是權力與控制的可能性”。
胡克斯指出:“許多不愿意批判本質主義的美國黑人是怕失去非裔美國人獨特的歷史經驗,失去產生于這種經驗的文化。”擔心美國黑人剛剛開始確定她們的身份時又會使她們失去身份。也有人批評后現代主義會剝奪黑人主體身份在普遍人性中的主體權利。對此人們需要作些復雜的思考。美國非裔文學批評和后現代主義所要“解構”的是本質主義關于主體身份的僵化、封閉、武斷、絕對的思維方式和知識生產模式,因為本質主義不是假定事物具有一定的本質,而是假定事物具有超歷史的、普遍的永恒本質(如絕對實在、本真自我等),這種本質不因時空條件的變化而變化。美國非裔文學批評和后現代主義視主體身份為建構的、流動的和變化的。如黑人批評家Stuart Hall在《文化身份與異族外來者》(Cultural identity and Diaspora)中指出:“文化身份是‘變成的’,它既屬于未來,也屬于過去。它不是一個既定的事物,而是滲透著區域性、時間性以及歷史與文化。不同的文化身份是一定的歷史背景所形成的。但它們與所有具有歷史性的東西一樣,總是經歷著一定的發展變化。它們不是永恒地固定在本質化的過去之中,總是由于歷史、文化和權力的作用而不斷的變化。它們不是依靠過去的發現,或等待被發現,以及一旦被發現,就會保證我們對自己的認識處于一種永恒狀態。身份是我們以不同的方式被給定的,它們涉及到我們被設置的地位和在過去的敘述中所確定的地位。”
黑人批評家瓦勒里·史密斯(Valerie Smith)也認為:“女性主義的身份建構是多元的、變化的和矛盾的……這種身份包含了社會、種族、階級以及常常是跨語言和跨文化的敘述表達等因素。”所以,如果不加分析地使用“身份”這類詞匯,會于無形之中加強本質主義的思維方式,即認為男女兩性的區別是與生俱來而且是固定不變的,而實際上,“女性”這一概念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意味著不同的東西。女權主義的目標則是要爭取作話語與意識形態的主體。正如胡克斯所說:“當美國黑人批判本質主義時,我們要認識到黑人身份的多重經驗,不同的生活狀況決定了產生文化多樣性的可能。如果忽視了這種多樣性,就很容易出現兩種極端:民族主義或民族同化主義的,純黑人的或純白人的。”
胡克斯對解決這一問題的主張是:既要保持后現代主義對本質主義的批判,又要考慮傳統人文主義的“經驗的重要性”。簡言之,在批判黑人身份的本真性的同時,也要認識到黑人在特殊歷史文化背景下建構其身份的特殊方式。
二、種族的現實性與隱喻性
20世紀80年代以來,與后現代主義理論相關的后殖民主義(Postcolonialism)在消解中心、倡導多元文化研究等方面發揮了重要的激進作用。后殖民主義所強調的是一種話語批判和文化政治批評,它從政治、歷史和文學等多重層面探討西方與東方或第三世界之間的文化話語權力關系、第三世界或少數族裔的文化立場、全球化與民族文化身份,以及種族、階級、性別的關系等問題。
后殖民文化身份研究關涉到“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向哪里去”、“我與什么認同”等重要問題。文化身份是每一個族群或個體的立足之本,是一個族群或個體界定自身文化特點的標志。身份認同也是一種價值判斷標準,一種認識視野和立場。隨著舊的殖民主義體系業已瓦解,西方對東方的殖民性侵略主要表現為一種文化滲透和控制的時候,文化身份問題成為后殖民批評家關注的焦點。但后殖民批評家并不把文化身份看成僵化不變的東西,而是對文化身份問題持一種反本質主義的態度。如賽義德認為,“人類身份不是自然形成的,穩定不變的,而是人為建構的”。自我身份的建構,不管是東方的還是西方的,都必然牽涉到與自己相反的“他者”身份的建構,而且總是牽涉到對與“我們”不同的特質的不斷闡釋和再闡釋。每一個時代和社會都重新創造自己的“他者”,從而也就不斷重新建構人的身份。賽義德在揭示了普遍主義價值觀背后的西方中心主義的同時,也重申了自己的反本質主義立場,并表明自己從未宣揚過什么“反西方主義”。賽義德強調:“自我或‘他者’的身份絕不是一件靜物,而是一個包括歷史、社會、知識和政治諸方面,在所有社會由個人和機構參與競爭的不斷往復的過程。”這也就是說,所謂身份、認同等都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流動性的、復合性的。在這樣的一個時代,人們已經很難想象有什么純粹的、絕對的、本真的族性,以及其它構成一個民族認同的一些基本要素。它們實際上已經與“他者”文化混合,從而呈現出不可避免的雜交性。人們只能在具體的歷史處境中,根據具體的語境建構自己的身份。賽義德還指出:像“東方”、“西方”這類術語根本就不是什么“恒定的現實”,而是“經驗與想象的一種奇特的結合”。賽義德宣稱他“對諸如東方和西方這類類型化概括是持強烈懷疑態度的”,“我從不以為自己在助長政治和文化上對立的兩大陣營之間的敵意。我只是描述這種敵意的形成,試圖減輕它所造成的嚴重后果”,“我的目的……并非是要抹殺差異本身——誰也不能否認民族和文化差異在人與人關系中所起的建設性作用——而是要對這樣一個觀念提出挑戰:差異意味著敵意,意味著一對僵化而又具體的對立的本質,意味著由此產生的整個敵對的知識體系”。基于這種反本質主義的身份觀,賽義德在批判和揭露東方主義對東方的偏見的同時,從不去求證什么是真正的東方,并對執迷于“永恒本質”的狹隘民族主義、沙文主義、原教旨主義持批評和反對的態度。當然,后殖民批評的這種反本質主義身份觀并非否定差異的存在,而是反對把文化差異絕對化和固定化。所以在拒絕本質化的文化認同時,還要建立起另外一種基于文化差異性的多重自我和復合式的文化身份,避免絕對化的偏執而加劇認同危機。在當今全球化社會的進程中,需要我們“堅持本土文化的特質與發展,在世界性因素的影響下保持中華性的文化空間,以此使得文論的傳統精神繼續生效,并且化作資源,參與現代文論的生長和新變”。
在此后現代和后殖民的語境下,八九十年代美國非裔文學批評對種族身份又有了進一步的理解和闡釋。他們認為種族既是一種活生生的現實,也是一種虛構的神話。各種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力量總是賦予種族在特定境況下的某種隱喻意義。種族、文化和歷史是有機的、不斷變化的,種族意識也是處于不斷建構之中的。例如,本斯頓在《黑人性的表現:重新認定美國黑人詩歌》中指出:“原初的黑人性不是絕對本質的凝結點,而是表意的模糊性的發現。黑人性永遠是一個神秘的名字,永遠是一個難以捉摸的謎。”托尼·奠里森在《黑暗中的游戲》里寫到:“種族一詞已經變成一種隱喻手段——一種在提及或偽裝力量、事件、階級和社會腐敗及經濟差別的表現形式時的比喻說法,它對國家的威脅要比過去生物含義上的‘種族’兩字嚴重得多。”因此,她認為美國非裔文學批評的目光要“從種族的客體轉移到種族的主體;從被描述者轉移到描述者和想象者;從其起服務作用的人或物轉移到接受服務的人或物”。她主張把當代文學理論和人類學研究的新方法具體運用到黑人民族文學的文本分析和語言研究之中。
美國非裔文學批評家亨利·路易斯·蓋茨在《“種族”、寫作和差異》中指出:“種族作為生物科學中一條有意義的標準長期以來被人認為是一種虛構。當我們談到白人種族或黑人種族,猶太種族或亞利安種族之時,我們是以生物學的誤稱,更廣義地講是以隱喻來談論的。”阿皮亞說:“人與人的生物學差異同種族幾乎沒有關系。于是,我們所談論的只是一種語言學上的建構。”蓋茨主張把種族放在引號里或括弧起來,旨在引起人們注意一個問題:種族并不是一個事物,“不是一個本質或物自身,而是某個其他事物的隱喻”。他把種族作為寫作研究和批評理論形成過程中的基本修辭性范疇之一,它提供了一種談論“白人的”或“黑人的”類型和形式的方式。種族作為一種隱喻,可以指膚色、文化、歷史乃至經濟地位和倫理道德等所有事物。從某種程度上講,種族是為適應某一特定的歷史、文化、經濟、社會和政治而產生的種族,但它并不是某種永恒不變的、具有絕對性的本質,而是某種變動不定的人類景況。如果種族被神話化,那么,以種族為基礎的歷史和文化就不會成長、變化和發展。
哈羅德·弗羅姆(Harold Fromm)力圖打破關于種族的傳統習慣說法,揭示西方常以絕對的方式來描述他者的本質,從文化上界定超然的、自然的本質。針對弗羅姆的觀點,蓋茨指出,如果片面追求種族是作為事物的存在,一種存在的類別,那么,我們會認為人類之間的差異是固有的和決定性的。西方關于“種族”的話語注重理性的推理與假設,而不是注重觀察和實證。“種族理性”是根據其固有本質的因果關系的推理,而沒有考慮其現實經驗。
八九十年代的美國非裔文學批評家們認為種族是存在于歷史文化的敘述之中的種族,它像所有其它概念一樣是由比喻和轉喻構成的。從轉喻上說它代替另一個東西;從比喻上說它承擔著各種別的差異。正如霍米·巴巴所說:“民族就如同敘述一樣,在神話的時代往往失去自己的源頭,只有在心靈的目光中才能羅曼蒂克并且極具隱喻。”種族不是屬于生物范疇,而是屬于闡釋性理解的范疇。換言之,民族就是一種“敘述性的”建構,它產生于處在各種競爭狀態中的文化成分的“混雜性”的互動作用。
現代社會的加速發展“已經使得民族之間的文化交往變得空前劇烈與頻繁,不同民族文化之間的互動與雜交成為當今世界文化的基本‘特色’”。所以說,任何一種純粹的、本真的、固定的、絕對的民族文化認同和族性訴求(即所謂“本真性”訴求)已成為不可能。美國非裔文學批評理論中的主體觀,就是一種民族身份認同。人只有在具體的歷史處境中,根據具體的語境建構自己的身份,從片面的本質論主體性轉向辯證的建構性主體性。如黑人自傳詩學中的自我身份,不是由膚色決定的,而是社會建構的,它明顯地反對一種民族主義的主體性。
八九十年代美國非裔文學批評理論的這種轉型豐富了世界文學理論寶庫,同時也對如何建構一種多元的文化理論提供了重要啟示。也就是說,它也體現了非裔美國黑人對文化和文化主義的一種自覺。可見,民族身份是一種與歷史文化變遷相關,根植于人類深層意識的心理建構。一切既存或曾經出現的民族認同都是歷史的產物,惟有通過客觀理解每一個獨特的民族認同(包括自我的認同與“他者”的認同)形成的歷史過程與機制,才可能真正擺脫傲慢偏執的民族觀,從而尋求共存之道,尋求不同的“想象的共同體”之間的和平共存之道。
(責任編輯 劉保昌)
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