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思與警覺：叫停變性術事件

“變性”已日漸成為奪人眼球的熱門關鍵詞，但我們看到的、聽到的更多的是媒體的獵奇與整形機構的熱炒，此種種現象非常令人擔憂。

也許該歸功于傳媒的高調宣傳，如今的變性術已不再是遙不可及的稀罕事，對于許多受性別困擾的人而言，它可能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但是，今年4月廣西首例變性術被緊急叫停事件終于讓大眾有所警覺：叫停事件背后究竟隱藏著哪些值得深思的問題？

話題背景

背景事件一：廣西首例變性術被緊急叫停

2006年4月10日，南寧華美整形美容醫院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廣西首例變性美女工程正式啟動。但是，消息公布僅一天就被廣西壯族自治區衛生廳緊急叫停。

衛生主管部門的解釋是：變性術從手術類型上屬于整形手術范疇，而此次準備操刀的南寧華美醫學整形美容機構只取得了美容外科和美容皮膚科的準入資格，并沒有取得進行變性術的資格。為此，從當事人的生命安全考慮，不允許該機構開展變性術。

作為當事人，25歲的小伙子劉藝妃在聽到變性術被叫停后心緒非常復雜：“我聽說手術做不了了，開始還不相信，后來得到確認就感到很絕望。”劉藝妃說像他這樣的“易性病”患者屬于社會弱勢群體，大多數都選擇默默地、痛苦地活著，但他不想這樣，變成女性是他的夢想，他不會放棄。

對此，南寧華美醫學整形美容機構負責人表示，作為一個全國連鎖機構，外省華美分支機構曾成功做過變性手術。現在雖然手術被叫停，但他們并不打算放棄對劉藝妃的幫助，而是將聯系多家有資質的醫療單位來共同完成。

背景事件二：

2004年，為了擺脫自己無法接受的女性性別，25歲的劉炎最終選擇了向媒體求助。劉炎的求助引起了不小的社會反響，一家整形美容機構應允為她免費進行變性術。在媒體關注下，劉炎順利地進行了第一、二期手術，但就在她一邊憧憬著術后以男性身份開始新生活一邊等待進行最為關鍵的第三期手術時，壞消息傳來了，該家整形美容機構因自身原因宣告關門歇業。此時的劉炎雖然外表已十分近似男性，但實際上未完成的手術留給她的是切除了所有女性器官但沒有再造男性器官的身體以及無從判斷性別的尷尬身份。

近兩年時間過去了，媒體已漸漸淡忘了劉炎的故事，而在這兩年中劉炎經歷了怎樣的失望與掙扎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疑問整形美容機構做得了變性術嗎？

何清濂教授（中國首例公開報道的變性術實施者，“中國變性人之父”）

看到以上新聞案例，我只想問一句話：整形美容機構做得了變性術嗎？

五官整形與變性其實毫無關系，變性的核心是要改變患者的性解剖結構，其標志手術是陰道再造術或陰莖再造術。有些醫生并不具備相關技術，更沒有兩性畸形整形方面的經驗，就草率地著手進行變性術，通常只懂“破壞”而不懂“建設”，從而給患者造成了更多肉體和精神上的創傷，甚至造成新的兩性畸形，此類現象實在讓人心痛。

變性術是針對“易性病”患者采取的一種治療措施，而“易性病”是一種性身份嚴重顛倒性疾病，指一個人承認自己的性別但不滿意自己的性解剖結構，例如男性痛恨自己有睪丸，而女性痛恨自己有乳房、月經等。“易性病”的診斷很困難，目前還沒有標準可依，更重要的是，并非所有“易性病”患者都適于手術。

我本人的原則是：“能不做的手術就不做，能用別的方法治療的就用別的方法。”自1990年做了國內第一例公開報道的變性術至今，我接到成千上萬封患者來信，但真正進行手術的不到200例。我要求患者在來信中附上詳細病史（需要父母等親屬的簽名），從中挑選病情特別嚴重的患者面談以進一步了解病情，同時也讓他們了解手術是怎么做的，對于手術風險、費用、時間等做一詳細說明。然后讓患者回去后再進行慎重考慮，如果決定非做手術不可則再寫信來。由于整個診斷過程很長，有的需要5～6年時間，其中一個患者甚至等了15年。由于慎重，到現在為止我所做過手術的患者沒有一個后悔或表示不滿意。

我在這里提醒那些急于求醫的“易性病”患者，一定要謹慎選擇治療機構。現在國內關于變性術的報道多不勝數，其中不少是出于炒作目的，治療機構在達到宣傳目的后并沒有真正改變其生理結構，尤其是難度更大的“女變男”手術，能勝任的治療機構為數并不多。我也曾碰到過一些受騙的患者，有的交了錢卻沒能做成手術，更有甚者個別治療機構將手術費炒到十幾萬元，而我進行變性術的全部費用只需3萬元左右。

前提 醫療機構要有資質、有實力

郭樹忠教授（第四軍醫大學全軍整形外科中心主任）

我現在越來越覺得對于變性術需要特別慎重，要知道這項手術是把正常人的器官切除掉，如果有一天患者后悔了，那可完全沒有彌補的機會。

“易性病”是一種心理疾患，手術只是心理治療的另一種途徑而已。就背景事件一而言，衛生部門叫停更多地考慮了患者的生命安全，這一點非常重要。雖然目前我們國家并沒有一個專門針對變性術的治療標準，但每家醫療機構的執業范圍是明確的，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現在很多人對變性術非常關注，這從某種意義上講是一件好事，因為這一人群確實需要社會關注，但其核心問題是：“易性病”是一種疾病，關注也罷，好奇也罷，最后都要落實到“如何真正有效地幫助他們”這一層面。

在變性術高調宣傳的背后，一般是以免費手術為條件，這在客觀上確實幫助了一些經濟有困難的患者，但我認為，其前提必須是這家醫療機構有資質、有實力，否則就會誤導患者，甚至傷害患者。

對于背景事件二，“易性病”患者手術進行到一半而被擱置的情況并不少見，原因大體是：1、經費問題：暫時無法承擔繼續手術的費用，劉炎的案例就屬于此類；2、心理原因：患者在手術過程中后悔了，當然無法再繼續下去；3、家人原因：如果家人堅決反對，也將無法繼續手術。我的患者中就有手術做了一半，母親以死相逼而被迫中斷的。

如果手術因種種原因而被擱置，只要條件允許，完全可以再找有資質的醫療機構繼續進行。但是，如果前一期手術不成功就麻煩了，因為后續手術很難補救。

倫理不可半途而廢，也不可逆轉

叢亞麗教授（北京大學醫學部倫理學教研室）

我個人認為此次衛生部門叫停變性術是一種比較謹慎、負責的做法。

變性術遠非某些網友想象的那樣如割扁桃腺般簡單，變性治療極其痛苦且花費巨大，既不可半途而廢，也不可逆轉，對受術者的人生有著極大影響。因此，除非心理醫生判定確有實施手術的必要，否則絕不應考慮進行變性術。

醫學上將變性欲望稱為“性心理認同障礙”或“自我認知障礙性疾患”，這不是簡單地希望成為另一性別的問題，而是一種內在的、不可抗拒的感覺。很多人在孩童時代就認為自己屬于另一性別，由此甚至會發展到感覺有一個相反性別的人錯誤地生活在自己現在的軀體里。

目前，有一種值得警惕的現象：很多要求變性的人并非真正患有“易性病”，而是同性戀者為逃避壓力而做出了變性決定。實際上這種方法既不可取，也無法達到逃避社會壓力的目的。

還有一些自認為有“易性病”的患者其實癥狀并不突出，但目前社會上對變性術的炒作讓他們產生了誤解，以為手術是解決問題的直接辦法，從而寄希望于變性術來改變命運。

此外，即使成功地完成了變性術，也并不能代表真正解決了問題：很多人變性后生活被嚴重打亂，因為變性后的生活與他們事先的設想存在著很大的差距，從而導致其心理問題依然存在。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不管從技術上講手術多么成功，單從以人為本的角度來說其實也是失敗的。

所以說，并非手術就能解決一切問題，而暫停手術也并不代表失去了希望。更謹慎地診斷與選擇才是真正負責的態度。

心理一個開端，一次不同于常人的體驗

李春漫（北京陽光華仁心理服務中心心理咨詢師）

毫無疑問，劉藝妃和劉炎被迫終止變性行為會造成極大的心理影響，由于事件的特異性和新聞效應，其打擊力度也是加倍的。

劉藝妃和劉炎在做變性術前的心理準備期頻頻高調出現在公眾面前，享受著一種使人情緒飽滿、高漲的“巔峰體驗”，而一旦愿望不能實現，他們的心理立刻會從高峰跌至低谷，進而引發厭倦、疲憊、沮喪情緒，甚至可能出現頭疼等其他生理癥狀。此時，心理醫生的援助和他們的自我心理調節就非常重要了。

作為心理咨詢師，我希望他們能夠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在變性這條不尋常的道路上，此次事件也許只是一個開端，他們今后還將面對更多不同于常人的挑戰。因此，在現階段他們需要的是積極地進行自我心理調適，坦然接納現狀，想清楚變性的目的以及生活的目標，從而逐漸消除自卑、自傷情緒，提高自我接受現實的勇氣，逐步樹立生活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