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一生遍游天下,廣習民歌,但他對民歌的學習運用不同于一般作者的單純模擬或整理修改,而是對民歌的革新、發展,避免了模擬所帶來的僵化和雷同,主張推陳出新。他具有民歌特點的作品“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清新、質樸,以妙造自然、風韻天成取勝。由華趨實,由樸返真,是其詩歌的一貫主張。在《澤畔吟序》中,還提出了“微而彰,婉而麗”的要求,可見他對民歌學習的態度。下面我就以他的《長干行》《靜夜思》《子夜吳歌》《荊州歌》等詩為例,來談談自己對李白這類詩歌的一點認識。
首先,在表現手法上,李白學習民歌,取得了很大成就。
與整齊韻律詩、絕句不同,李詩受民歌影響,句式自由、靈活,一詩之中每句字數亦不盡相同,長與短全憑抒情的需要而安排,不拘一格。如《荊州歌》與整齊的對偶句(雙句)不同,全詩五句,音節自然流暢,情感抒發一泄而下,自然天成。這首詩是他學習荊州民歌的杰作,梁簡文帝《荊州歌》里有“紀城南里望朝云,雉飛麥熟妾思君”句,李白《荊州歌》由此演化而來,但內容更為深廣,人物形象鮮明得多,形式上也更為自由舒展,頗具民歌風味。《長干行》容量較大,詩人用了樂府民歌的表現手法,敘述得條理分明,用的是“十四”、“十五”、“十六”的時間順序,以第一人稱口吻娓娓寫來,民歌味很濃。《長干行》是樂府古題,李白繼承了古辭的傳統手法,以“妾”的口氣敘寫愛情,但內容卻是全新的。長江下游,商業經濟極為發達,年輕的商婦在別離的歲月中,通過對自己童年及婚后的甜蜜、別后的痛苦回憶,表達對幸福的愛情生活熾熱的向往和追求,通篇是少婦自白。這種對民歌在形式上的學習與內容上的“創新”,表現了他高超的詩歌技巧。《子夜吳歌》與樂府民歌亦有源淵,《子夜吳歌》本是樂府民歌的一類,它產生在以建康為中心的長江下游地區,內容多寫女子思夫的哀怨之情,形式為五言四句。李白是學習民歌的能手,他的一組《子夜吳歌》,分春、夏、秋、冬四首,寫年輕少婦一年四季的思夫之情,既保持了民歌風味,又加以創新,變為六句,成為樂府詩歌的珍品。
除了在形式上的革新與發展,李白還長于學習民歌比興的表現手法。“比興”手法,在我國文學作品中可謂源遠流長,從《詩經》的“關關雎鳩”到《離騷》的“香草美人”,可以說“比興”手法是中國詩歌特別是民歌藝術的基本特點。加之李白又有深厚的文化底蘊,諳熟祖先留下來的寶貴藝術財富,對“比興”手法自然是手到擒來,運用自如。《靜夜思》以月光起興,引起故鄉之思,使讀者陷入沉思,展開遐想,產生纏綿而渺遠的情思,引起人們的心理共鳴。《橫江詞》言淺意深,以江波之險,寫詩人的坎坷經歷,人生如過橫江,下面是滾滾波濤,一不留神就會被大浪沖走;“不可行”透露出作者對人生的感悟,寄托著作者心靈深處的難言苦痛,“比”的手法滲透其中。《長干行》中比興手法的運用更為出色,“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雙飛蝴蝶”在中國文學中喻夫妻相愛者甚多,而以“瞿塘滟灝堆”設想丈夫遠行中的風渡之險,以“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寫行旅之苦!可謂情深意切。年輕商婦的別后相思之情生動鮮活地表達出來。
民歌中的“復沓”章法,在李白詩中亦有表現,《蜀道難》中詩人創造性地繼承了古代民歌中常見的復沓形式,主旨句三次出現:開頭、中間、結尾各出現一次。但這并非簡單的重復,因為它每出現一次都給讀者帶來新的啟示,由此形成了以主旨句貫穿始終,內容層層深入的格局,使人產生一嘆之不足而至于再,再嘆之不足而至于三的感受。這樣的章法可謂靈活巧妙,正如沈德潛所說:“筆陣縱橫,如虬飛蠖動。”一詠三嘆,意味深長,將“蜀道之難”的感受概括無余。
鋪成排比是民歌的又一特點,《蜀道難》中寫蜀道之難,作者說蜀道是“鳥道”,是“天梯”,“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高可“捫參歷井”,“連峰去天不盈尺”;險為“枯松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社會環境是“磨牙吮血,殺人如麻”。作者從高、從險、從亂人手,極力鋪成,描繪出一幅千奇萬險的畫面。
以上都表現了李白在表現手法上對民歌的學習創新。
其次,李白還把許多方言、口語寫進詩里,使詩作既富口語化特點,又具濃郁的地方色形。如《橫江詞》其一“儂道”、“一風三日吹倒山”,其五“郎君欲渡緣何事”等,以方言入詩,長江下游的語言風格躍然紙上。《長干行》中“妾”的自稱,“千喚不一回”句,都極富口語化。《江夏行》則有南朝民歌“南曲”的情調,“不如輕薄兒,旦暮長相隨”,“悔作商人婦,青春長別離。”《宣城見杜鵑花》中“一叫一回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句,運用了生動的口語,饒有民歌的風味。這些足以說明李白對民歌語言及各地方言的學習運用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總之,一代詩仙李白,以其在表現手法、語言等方面對民歌的學習和創新,使他的詩歌更加絢麗多彩,令人陶醉,讓歷代文人為之傾倒,為之叫絕。他的詩,已成為詩國里一面永遠高揚的旗幟。
單位:甘肅通渭縣第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