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Q正傳》一文中,魯迅為何要用一百多字詳盡地寫阿Q畫圓的過程?有人認為魯迅這樣寫是因為圓滑是中國國民性特征之一;有人認為阿Q所畫的圓圈,不是一個普通的圓圈,而是中國文化的象征符號;有人認為阿Q精神勝利法,就是國民希求圓滿的象征。
我認為魯迅寫阿Q畫圓圈時的心理和一系列言行,其目的在于運用細節(jié)描寫揭示國民的精神麻木、愚昧和至死不覺醒,“以引起療救者的注意”。
魯迅為何要寫阿Q畫圓呢?一方面,阿Q被抓入獄、臨刑前按慣例要簽字畫押,但阿Q卻不識字,所以只能以畫圓圈來代替畫押。由此觀之,阿Q畫圓是故事發(fā)展的必然。另一方面,阿Q的畫圓與第九章的小標題“大團圓”相呼應,畫圓就意味著被砍頭,圓畫完了,頭也即將被殺了。這里畫圓的情節(jié)與大團圓的標題組合在一起不僅具有一種深深的、悲涼的諷刺意味,而且能使讀者對國民精神的麻木、愚昧和至死不覺醒產(chǎn)生觸目驚心的震撼。
為何阿Q“生怕被別人笑話”“使盡了平生的力畫圓”、“立志要畫得圓”?為何“他第二次進了柵欄,倒也并不十分懊惱。惟有圈而不圓,卻是他‘行狀’上的污點”?這些敘述著力表現(xiàn)了阿Q精神的麻木、愚昧且至死都不覺醒的性格特征。阿Q死到臨頭,卻一絲一毫都不想一想他為何被抓、為何被殺頭實在是愚昧至極。
為何魯迅先生要用一百多字詳盡地寫阿Q畫圓的過程?這是魯迅先生運用細節(jié)描寫刻畫阿Q性格特征的方法。具有典型意義的細節(jié)描寫,往往可以深刻地表現(xiàn)人物的精神面貌和性格特征,深化文章的主旨。這里關于阿Q畫圓的細節(jié)描寫,具體、生動、形象地反映了阿Q的性格特點——至死都精神麻木、愚昧、不覺醒,至死都仍恪守自欺欺人的“精神勝利法”。當人們讀到這一細節(jié)描寫的時候,誰又能不覺得阿Q的可笑、可悲、可憐?又怎么會不“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并進而深思國民的劣根性呢?
關于有人認為“圓滑是國民性特征之一”,“圓圈是中國文化的象征符號”,我認為這么解釋有些牽強附會。為什么呢?我們還是從魯迅寫作的目的以及魯迅寫《阿Q正傳》的成因來分析。
說到魯迅的寫作目的,首先要談他的棄醫(yī)從文。在《吶喊〈自序〉》中魯迅寫到,他在日本學醫(yī)期間課余看幻燈片時,深受刺激,所以,魯迅先生決定棄醫(yī)從文,以改變國民的精神,療救國民精神麻木、愚昧的創(chuàng)傷,這是魯迅先生決定棄醫(yī)從文的緣由。在《吶喊〈自序〉》中,魯迅以“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黑屋子”來比喻整個黑暗中令人窒息的中國,以黑屋子里“不久都要悶死”、且“并不感到悲哀”的“許多熟睡的人們”比喻廣大的中國人民。魯迅寫作的目的是要喚醒“較為清醒的幾個人”, 毀壞這鐵屋子。由此可知,魯迅寫作的目的是為了喚醒麻木、至死都不覺醒的民眾。在《我是怎么做起小說來》中,魯迅寫到:“說到‘為什么’做小說罷,我仍抱著十年前的‘啟蒙主義’,要改良這人生,……所以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態(tài)社會的不幸人們中,意思是揭出病苦,引起療救者的注意?!边@里的“病苦”當是指國民極端麻木、愚昧的精神“病苦”。所以說,魯迅一生都在思考國民性問題,一生以筆為刀,解剖國人的靈魂,對民族精神的消極方面給予徹底的暴露、批判。魯迅在他的作品中,著眼于啟蒙,寫出中國人的人生,主要是廣大受剝削受壓迫的勞動人民的苦難悲慘而又麻木愚昧的人生,希望改良這悲慘的人生,喚醒沉睡的民眾,以引起療救者來療救這病態(tài)的社會。
其次要分析一下魯迅寫《阿Q正傳》的成因,在《俄譯本〈阿Q正傳〉序》中,魯迅談到寫〈阿Q正傳〉的目的是要“寫一個現(xiàn)代的我們中國人的魂靈”。在《俄譯本〈阿Q正傳〉序及著者自敘傳略》中魯迅又說到:“要畫出這樣國民的魂靈來,在中國實在是一件難事,……我竭力想摸索人們的靈魂……在將來,圍在高墻里面的一切人眾,該會自己覺醒,……而現(xiàn)在還少見……”由此可知,魯迅寫《阿Q正傳》是通過解剖國民的靈魂讓麻木愚昧的國民覺醒起來。魯迅眼中國民的靈魂并非國民的求圓滿和圓滑,而是國民精神的麻木、愚昧、不覺醒以及精神勝利法。
再次,我們縱觀《阿Q正傳》可知,其主旨是通過阿Q日常的一系列表現(xiàn),一方面展示國民精神麻木、愚昧和精神勝利法的種種表現(xiàn)及其危害性;另一方面,揭示辛亥革命的失敗及辛亥革命后中國仍處于黑暗之中,廣大的人民尤其是農(nóng)民仍然精神麻木、愚昧、至死都不覺醒,以此啟發(fā)人們振奮,引起“療救者”的注意。
所以魯迅在《阿Q正傳》中寫阿Q畫圓并非是因為“圓滑是國民性的特征之一”,“圓滑是中華民族的象征符號”,而是通過阿Q被抓被殺卻絲毫不想一想自己為何被抓被殺反而為自己立志要將圈畫圓而不得而羞愧釋然,和他在游街示眾過程中面對眾多的看客無師自通地喊出“二十年后又——”的豪言壯語,以及眾看客的圍觀及因沒聽到他們所熟悉的戲文而遺憾,深刻而沉重地表現(xiàn)了辛亥革命后,廣大的人民仍然處于精神麻木和愚昧的狀態(tài)。
綜上所述,《阿Q正傳》的最后、阿Q臨刑前的畫圓圈及其相關的表演,是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的必然,是魯迅運用細節(jié)描寫塑造人物形象、刻畫人物性格、深化文章主旨的一種方法。而“大團圓”的標題與畫圓圈即被殺頭的情節(jié)結合在一起加強了文章反語、諷刺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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