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需要講一段故事。它或許是真實發生的,或許夾雜著我的幻覺,可是沒必要區別得太過清晰,因為現實之于回憶就是幻覺,幻覺之于未來就是真實。
這一段故事發生的地點不明,時間不詳,因為這些不重要。我想單純的說說人和事,如此而已。
我為什么要講講這一段事?當我試圖將他忘記,并以為自己終于做到后的某天,他突然地問我:你忘了我嗎?聽見他聲音的一秒,所有的偽裝都顯得可笑,用倔強修筑的自以為是的城堡,瞬間崩塌,隨風而逝。我誠實地說:沒有。他冷靜得不像話,說:忘了吧。
為了忘記我決定要講講這一段故事。這就是原因。當撕心裂肺無法直面某些事情的時候,說明我很在意。當可以心情淡定面無表情地像述說別人的故事一樣闡述這些過去時,說明我釋然了。
我現在還沒有釋然,我期待我說完這些事,就能得到釋然。而終于,我能不能釋然,我和你一樣,完全不知曉。
一
菘不是我前面說的他,菘是我第一個刻骨銘心愛過的男生。
當時我很小,有多小,不知道,只知道我小得只是女生,他小得只是男生。而菘比我還要小,小兩歲,像個孩子的年齡卻成熟遠勝于我。
菘不叫菘,他有一個兩個字的名,姓一個很俗的姓。我很討厭他的大名,從來不叫,如果我叫了,只有一種可能,我生氣得口不擇言。菘說,他聽我叫他大名就緊張,感覺像警報,又像我在罵他。他的這種條件反射在正常人看來很好笑,可誰讓他遇見了我呢?我之于菘,是最特別的存在。他從來不說,但我知道,我愛菘的原因有五成以上是因為他不顧一切地愛我,不計成本不計后果。但菘一直是個內斂得讓人絕望的人,所有的愛都用不經意的行動滲透進我的生活,有些被我發現了,大為感動,有些我一直沒有發現,可能永遠也發現不了。而菘也從來不說,絕對不說,他的愛是用手而不是用嘴的。我都如此難于發現,別人就更難發現,朋友們往往有事沒事就向我分析我的不幸福。我也不解釋,微笑地聽著,我想朋友說的這些尖酸的話在第二天就會被我忘記。而我高估了自己的豁達,于是因為他愛的方式,我們沒少吵架。所謂吵架,不過是他冷靜地聽著受著,而我瘋狂地哭罵抱怨有時拳腳相加。當我瘋夠了,菘就安靜地坐到我身邊敦厚地問:餓了嗎?
我知道女生問男生“你愛我嗎”?這個問題是最傻的行為。因為在女生問之前,往往知道答案,就算不知道,得到的回答未必也是真的,我總喜歡在菘最忙的時候問他這個問題,菘永遠點頭,但他從來不說愛,從來不說。其實當時我是知足的,我覺得菘如果完善得無可挑剔就不能歸屬于我,而菘已經趨于完美就足夠了。我漸漸開始適應菘的愛,并且染上了依賴。
菘喜歡和我獨處,但我是愛熱鬧的人。我常常牽著他出入于我的交往圈,他有很明顯的排斥,于是,我就放棄了這種行為。但當我們獨處的時間過長到完全沒有任何新鮮因素介入的某天,我又不耐煩地爆發了,我強迫他帶我見見他的朋友。菘很勉強,勉強得很沒道理,讓我完全無法買他的賬。最終他在我的強勢下答應了。我后來想過,如果我和菘最終都會分開,我寧愿是我倆獨處直到索然乏味的一天,也不愿是已經發生的這一種狀態。
在菘帶我混入達達他們的世界之前,我不曾想過菘這么自閉的人會有一群這么鬧的狐朋狗友。菘看見我跟達達在一起玩的時候總是很不安,但他什么也沒說。達達很帥,讓人很容易犯花癡的那種帥。我很迷他的臉,但我素來討厭輕佻的人,所以我知道我絕對不可能愛上他。我知道我說給菘聽他會安心一些,但他不問我也不會說,我愿意看他為我不安的樣子,越不安,越在乎。
達達不是一般的輕佻,他這種愛玩感情游戲的人我見過很多。所以當他支開別人,親昵地在我身后亂蹭手不安分地抱住我的腰時,我很強硬地拒絕了,并像個烈女一樣自豪地甩了他一耳光,說:“你怎么可以無恥地對你朋友的女朋友下手?”
達達那天嘲笑地上揚嘴角,我一輩子都記得,那是對我的愛和我在菘心中地位最輕蔑的否定,他說:“你以為你是菘的女朋友?你不過是他沒事玩玩的女人而已。”
在我沒有能反應過來的空當里,菘已經把達達打倒在地,一群在我的面前亂舞著拳頭的男人扭在一起,終于,菘勝利了。分開后,達達不服地站起來沖拉住我手的菘喊:“你有種跟杏子分手嗎?你有種告訴這個女的杏子是誰嗎?”菘一言不發,他居然一言不發地急匆匆地拉我離開了那個狼狽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們緘默不言的坐著。我不知道我在等什么。時間滴答滴答地走,終于菘疲倦地過來拉我,說:“睡吧,晚了。”我等一句解釋等這么久,卻只換來這么若無其事的四個字。我一觸即發地假裝問一句:“你沒有別的想說嗎?”菘愣了愣,眼睛暗淡下來,卻堅決地搖了搖頭。我的委屈就像洪水一樣吞沒了理智,我站起來用手狠狠地抽打菘的胸口:“沒有?沒有?我只是你沒事玩玩的女人,原來我只是這樣而已?所以你從來不說愛我對不對?你玩得可開心嗎?……”菘安靜地把我抱在懷里,任憑我扭打掙扎也沒有放開。我真的哭累了,歇在菘的懷里,只聽見菘輕聲地說:“我愛你。”就滿足地睡了過去。我的幸福在悲傷的夾縫里生長,我以為我得到這一句就足夠了,我發誓那一晚,我真的愿意相信他,相信到誰也說服不了。
我和菘的愛像一首飆高音的歌曲,殘忍地在高音部分戛然而止。卻沒有什么誰能給解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也許,本身就沒有什么好解釋的。我收獲了最殘忍的結局:那個晚上之后,菘就人間蒸發了,從我的世界徹底蒸發了。沒有一絲消息和口信,是刻意的回避。我像個突然被丟棄的孩子,只能接受這個變故,然后獨自舔傷。不對,我一直是個不堅強的人,我需要找一個別的誰來替我舔傷。
二
離開菘后的日子一直很混亂,我可以肯定的只是絕對沒有愛。
知林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男生。他很怕我,因為我的飛揚跋扈。我們父母彼此并不認識,我和他算不上傳統意義上的青梅竹馬,我們只是莫名其妙地從小學開始一直在一個學校在一個班坐兩張最相鄰的桌子。我從小就嘲笑知林的反應遲鈍,然后指著他氣紅的臉哈哈大笑。長大以后,知林開玩笑地感謝我,說我用一種折磨人的方式磨煉出了他的紳士風度。知林是個自以為不普通的普通人。他總自豪地說,他父母給他取名意味著他的知識可以成才。我不以為然地說:意味只是意味,就算真的成才,樹林還分大小呢。知林就又被我氣得要死。
大學的時候,我和知林終于分開了,他去了東北,而我決定出國。知林知道我的很多事,幾乎所有的事。送我去機場的時候,他送我一個木質的八寶音樂盒,精致漂亮得不像話。他意味深長地說:有些東西毀壞了才看得見它的價值,我當時不知道他說的什么,只是感覺很文氣,心里酸酸的。我低聲告訴知林,我其實對出國感覺很害怕,知林裝得很像那么回事地說:不習慣就回來,我等你。
我沒心沒肺地笑他:等我什么?等我回來娶你?
他眼睛清亮地看著我。
我果真很不習慣。不習慣語言,不習慣飲食,不習慣這里與中國的時差,知林成了我惟一的救命稻草,我幾乎將所有打工換來的錢都花費在了無休止的國際長途上。我總惡作劇地挑選知林所在的城市已經安靜睡去的時候才給他打電話,聽見他無奈的被吵醒的慵懶聲音,我就在電話的這一頭咯咯地笑。
我和知林幾乎無話不說,但其實也并沒有什么好說的。八個小時的時差,這不是一個輕易可以跨越的距離。更何況這樣曖昧不明的關系本身就存在它的不穩定性,再加上我或者知林本身并沒有下多大的決心來維系這樣的關系,于是小瞳就這樣乘虛而入了我的生活。
小瞳是那種典型的紈绔子弟,我本該對他敬而遠之。但在他某天借著酒勁特別天真地跟我趴在公寓露臺說這幾年外讀的孤單時,我覺得我們在異地變得可以互相依靠,畢竟我和小瞳是這所語言學校里惟一的兩個中國人。
小瞳很不避諱地直接搬進了我的公寓,我的生活規律就被完全打破了,我沒有時間再給知林打電話,跟他的關系就這樣擱淺了,因為給知林打電話都要繞很大的圈去唐人街找公用電話,而小瞳很直白地表達了對這件事的不滿,他霸道地說:我不能容忍我的女朋友給別的男人打電話。小瞳比我脾氣更暴躁,并且暴躁得理直氣壯,他身體里的稀有元素含量比常人高出一倍多,如果再高一點就有可能威脅生命,而醫學上承認稀有元素影響情緒波動,以至于讓小瞳更加無從克制。
面對小瞳的蠻橫,我給予極大限度容忍的原因是,我并不愛他,只是在特定的環境下遇見了惟一可以依偎的對象。但人心真是很奇怪的,就像對一件東西的占有,即使并不是打心眼里喜歡,只要標上是自己的就不樂意讓別人涉足。所以我還是在小瞳禁止我給知林打電話自己卻總用手機給不知道是誰的若干女性收發信息這件事上忍無可忍了,我暴跳如雷地呵斥他的霸權主義,小瞳憤怒地揚手摔壞了知林送我的八寶音樂盒。八寶音樂盒支離破碎,盒箱的內壁上隱約有一行小字。我拿起來看,忽地想起知林說過:有些東西毀壞了才看得見它的價值。我忘記了爭吵,忘記了余火未消的小瞳,拿上摔壞的殘片沖去公用電話亭給知林打電話,聽見他的聲音,就開始哭。知林說:“終于等到你了。我一直在等你。”就這一句被知林深深地刻在了音樂盒里的話,我問他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知林說:因為從友誼轉變為愛情,本身就需要勇氣。
我決定放棄攻讀語言回國念大學的消息并沒有讓小瞳太震驚。他只是失去了一個陪同他的人而已。我覺得自己在國外的這一年很失敗。小瞳是惟一來送我的人,但這樣已經不錯了。小瞳給了我一個短暫的擁抱,連再見也沒有說,因為再見的希望很渺茫,我們都很務實,這么一點渺茫的希望也沒留給對方。
三
回國后,我留在我一直生活的城市,而知林一年有六個月以上的時間需要待在東北完成他的學業。知林安慰我說,距離已經在不斷縮短,而時間也即將跨越。
我曾一度以為我是愛知林的,或者我總有一天會愛上他,我刻意不去想我是因為菘的離去心中有了空缺才用知林來補滿的,因為這種想法讓我自己都鄙視自己。
對于菘再次出現的情況,我發誓我從來沒有奢望,因為傷得很深都不愿意去想。他在我回家的路上堵住我三次,我頭兩次發了瘋似的沖他大喊大叫,最后一次終于接受了他想談一談的提議。
他坐在我的對面像個知錯的孩子,但卻不能激起我的同情。男人總是在把女人傷得透徹之后,又放低姿態來取得原諒,其實全是手段罷了,有幾分真就不會讓傷害出現,更不用裝得可憐巴巴來乞求原諒。
菘頭一次說這么多的話,多得讓我覺得很煩。原來我念念不忘的只是曾經的愛情。現在菘回來了,但愛已不在。我沒有興趣知道杏子是如何意外地懷上了菘的孩子,也沒有興趣知道因為菘把達達打傷害怕被追究法律責任而突然消失,沒有音訊,我更沒有興趣知道菘說他依舊愛我,一直在找我,并付出了如何大的努力。我冷靜地聽他說完,很泄氣地告訴他,先生,我們還是做陌生人吧。因為我已經習慣了。
我很高興地將遇見菘后的情況匯報給了知林,知林很愉快地回了我四個字:我相信你。那個時候,我和知林真的是快樂的,我以為我們可經受住考驗就是對感情最大的肯定。“我相信你。”這一句足夠捍衛我們的愛情,但哪里想到這一句話最終成為炙燒我們的傷痕。
引子里的他終于要出場了。遇見他之前,我以為菘是我愛的極限,遇見他之后,我才知道愛的極限可以更遠。因為和知林分隔兩地,我需要報名參加很多很多的培訓班來打發自己的時間。我在是否要參加日語班上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參加了,于是就認識了他。
他長我三歲,卻長得很年輕,作為東北地方的人卻眉目清秀得像白面雕花,白凈干爽,身上有一種特有的香味,他是日語老師的助理,很少說話,安靜地在教室最后的角落坐著,偶爾戴著耳機用纖長的手指輕敲桌面,偶爾面無表情地盯著教室窗外的含苞花,偶爾專注地看著日語課本默念,嘴唇一閉一合。
班上幾乎所有的女性都會有意無意地拿眼睛偷看他。包括給我們授課的年過三十的林女士。對于林女士和他的關系,班上暗暗有很多流傳,說他們是師生戀。我于是刻意觀察了他們出現在一起的畫面,林女士少女懷春地望著他的眼神讓我很惡心。我覺得很可惜,因為他的確是我欣賞的類型,而林女士不是。我素來對陌生人的感情不感興趣,也就沒所謂了。
有一天周末,我獨自一個人去電影學院的小劇場看日語片,黑澤明的《羅生門》。
影片開頭漫長而稀疏的雨打得很心慌,黑白的電影鏡頭切換得很荒唐,這個時候就感覺有人安靜的在我身邊的空位上落座,一轉頭就看見了他清秀的側臉。我沒有想過和他會有其他更多的交織,因為他是個寡言的人。他突然將頭輕輕靠在我的肩上,這種肌膚相親讓我本能地臉紅心跳。我強忍著在沒有發出太大聲響打擾別人看電影的前提下,輕喚了數聲“同學”,他都完全沒有反應,我輕推了一下他的頭,依舊紋絲不動。我的腦袋開始麻木,開始不能承載思維功能,身體僵直地挺著,潛意識里想給他一個最舒適的支點。我從初遇他開始就不曾排斥他,對于可以完全滿足我花癡心理的類型,他是第一個。漫長的一個小時電影,我只記得他身上清幽的暗香。
電影結束,劇場白熾燈打亮的一霎,我才真切地確定他真的在我肩上睡了一小時。我猶豫是否該叫醒他時,他又意外地自己醒來,迷茫地伸伸懶腰,站起來徑直往劇場出口走了。留下莫名其妙的我,心里躥上一股無名火:這算什么?莫名其妙地來,莫名其妙地走。雖然靠一下肩膀并不算占便宜,但一句謝謝總該有吧!當我憤憤不平地覺得這個孩子很沒教養的時候,他卻又突然地出現,說:做我的女朋友吧。
這一句話簡單的話撫平了我的情緒,讓我的心馬上進入高亢狀態。有些人注定要出現在生命里,向你闡釋征服的意義。
我總想將我和池奇在一起的這件事情弄明白。于是總有問不完的問題:為什么突然靠著我?為什么會突然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他從什么時候開始注意到我的等等。池奇和菘一樣,從來給不出答案,而池奇比菘更讓我抓狂。他并不是不說,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世界很模糊,模糊到隨時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別人看不清也走不進。最深的感觸就是我覺得自己從來不曾擁有過他。他單方面的給予我一個稱謂,我如珍寶般呵護,終于從夢里醒來才發現自己什么也不是。而更可悲的是,醒來之后的我寧愿繼續夢回去。
池奇的生活沒有規律,我們的愛也沒有規律。他總是很長時間的消失,然后輕松的用一個電話就能召喚到我。池奇偶爾會跟我說一些他發生的事,無關痛癢點到為止。我試圖深究過,只得到他戒備的眼神,在池奇身上,我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我用自尊為借口疏離過他,又在他無邪望著我的眼神中敗下陣來。我抱著他哭過,笑過,瘋過,癡過,卻不曾感覺滿足。每當這種無助到絕望的心情快把我折磨到瘋掉的時候,我才會重新想起知林。我會神經質地不斷撥打知林的電話。找茬吵一架或無休止地大哭一場,而滿腦子只是池奇的樣子。我不是沒有愧疚過,我直白地告訴過知林,我變了。知林在那頭沉默,只說:我相信你。我還沒有來得及感動,下一秒池奇的電話插進來,我就義無反顧地掛掉了知林的電話。愛是沒有道理的,心瘋狂地支配著行為走向沉淪的萬丈深淵。
四
那個暑假過得相當煎熬,整整一個月得不到池奇的一點消息,我依附手機生存著,一條又一條詢問的短信像石沉大海般沒有回音,撥打電話永遠是忙音。我整天整天地醒著只為等他不知道會不會打來的一通電話。我想,我瘋了,比起失去菘時的我,失去池奇的我簡直同時失去了理智與靈魂。
我崩潰地給知林打一通電話:我瘋了。然后絕然地掛掉。任憑知林再如何瘋狂地回撥我的電話都堅決不接,一條一條短信發來看也不看。我居然得到一絲安慰,突然又想明白,原來知林之于我,同我之于池奇一樣,人在不愛的人面前永遠可以保持冷靜的殘忍,發揮絕然的威力毀壞無形,自己卻一點也不傷,眼淚放肆地流,找不到停止的理由。
第二天,知林就從東北趕了回來。清晨的火車,我盡義務地去接他。
知林一臉孩子氣的興奮,伸手牽我,被我拒絕了。之后就很尷尬,知林只說:過過就習慣了,敏感的我聽得出,知林只不過在自我安慰。
我心不在焉地享受著知林的陪伴,裝得很正常很開心。我們一起參加所有的同學聚會,朋友很守信,對我和池奇的事只字未提。什么都可以掩飾得沒有破綻,除了為池奇跳動的心。
知林回來后的第十天,我終于等來了池奇的電話。我假設過我該用憤怒的沉默換來他自責的懺悔,但愛情從來不公平,在我和池奇的戰役里,我注定成為一個奴隸的角色,掙扎可以換來自由,只是要以失去他為前提,于是我繼續無休止地妥協。他說:我在西藏。他說:我等你。
掛掉電話,我就開始期待自己長出一雙能飛的翅膀,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就向池奇的位置奔去。那一段漫長卻充斥著甜蜜幻想的旅程,我以為終點是幸福,卻只等來池奇一張受傷的臉。
他又依靠著我的肩膀,聲音憔悴地說:我愛的她不要我了。
本來早就猜測到答案的我,果真聽到他親口說出。敦厚的天空仿佛壓面而來,讓我無法呼吸。而我用盡最后的力氣繼續做著池奇的支點,只因為他是我愛的人。
愛情是多么的諷刺呀!知林怎么想得到,他世界里的公主在別人的世界里扮演一個女奴;我又怎么想得到我的王子只是別人的馬夫。愛如果果真難兩全,我們該如何妥協?是成全愛,還是成全被愛?
當我陪著池奇在外散心花費完兩人身上所有的錢時,我語氣巴結地給知林打了這么久惟一一個電話,我說:我沒錢了。知林什么也沒問,什么也沒說。十分鐘之后,我的賬上就多了數千元錢,我看著一臉無所謂的池奇終于號啕大哭起來。
我不忍心責備,因為我用尊嚴的代價愛他,但我的尊嚴已經用盡,卻依舊沒有換來他的在乎,我已經沒什么可以付出了。我給自己買了一張返程機票,把余下的所有錢留給了他。
我是清晨的班機,他因為很困沒有起來送我。人可以在大事上找很多借口承受傷害,卻往往被細節打敗。我就因為最后的一點期待被他困倦的拒絕徹底抹殺,終于清醒過來,不再奢望,變得豁然開朗。
我下飛機就直奔知林,黏在他的懷里,真的很踏實。
我說:我愛的他,把我甩了。
他說:我知道。
我說: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說:好。
尾聲
故事說完,我居然又開始迷惑了。
或許我是因為已經釋然才得以如此輕松地講完,又或許真的神奇得說完才釋然。
我是沒有忘記池奇,就像我絕不會忘記菘、忘記小瞳一樣。
他們雖然都已離開,但把回憶給我留下,愛過的余溫在思緒里舍棄了傷痛,只留下溫馨,證明愛曾在我們身邊停留,然后離開,不屬于任何人,不屬于任何時間,只同心交流過。
當一切繁雜的感情將青春年華消耗殆盡,塵埃落定。
我只想說:親愛的,我愛過你。很愛。但那是曾經。你只能屬于回憶。
嘉樂,本名胡佳樂,長沙某中學高三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