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勇的詩

結 構

1

根植于整個心靈的沉寂中

月如燈 孤燈如月

黑夜似乎帶來了更豐富的光

將夢照亮得如風如雨如雪如霜

世紀的線條在彎曲 在思索

數也數不清的人在熱愛吵鬧

只有黃昏思想的鳥巢

在懷念中諦聽一種飛翔的痛

并試圖講述這種痛歸于物質后

像風一樣的神秘故事

毀滅的感覺把血還給了血

把光明還給了煤

2

影子憂慮行走在風暴的背面

在偉大的塵埃中

有一個十字架樣抽象的概念

使我有巨大的勇氣面對夕陽

面對鳥飛絕于顆粒無收的裂縫地

窩巢掛在意象枝丫

仿佛一盞孤獨的松燈

照耀夢幻之蛋

眼淚如夜空中玫瑰般盛開的星辰

我聽到靈魂的聲音

輕輕開撥心靈之鎖

我怎能錯過一場突如其來的痛哭

愛人 我痛苦之門永遠屬于你

屬于你那深深的腹地里

溫柔而盲目的涌動

你有多深的憂傷 我就有多高的向往

濺浪如露 楓葉似瞼呀愛人

3

沉重的頭顱 只有懸崖才能把它抬起

我已經懂得聳峙和眺望

我望見云以種種姿勢在天邊集結

我看見你的臉如青山碧秀

你看見我的面目如荒山剝離

我在河的上游

你在河的下游

太陽時明時暗

將我和你收藏于獨營的苦心

漁燈淡淡的亮輕倚晚秋

溫暖的火焰那遙遙的辭章

于是在河中的孤石上

我仰望月 心中之月

我伏吻石 心中之石

4

秋風吹拂孤心

聆聽流浪掩蓋了歲月的夜幕

在裸露的秋草間

我心靈的積雪將被多少人看見

我的詞語還將有多少光澤

鋤頭痛苦的構思深透土地

飄泊一夜的月已遠去

歌唱吧 我碗中的陽光

鄉村的背景被松燈照亮

古井漲溢的嘆息被木桶挑走

5

零碎的時辰在爐火中燒燃

于鐵墩上錘打天空

重新構型一個愛

蝙蝠悲憤

在墻洞里起草一份

與現實不相適應的計劃

在雪地里宣讀

針對蚊蟲進行殘酷打擊

翅膀蓬勃的夏天讓人感到

滄桑變遷的煩躁

潤濕的眼瞼

像紙質的藍天用愛烘干被心珍藏

我夢想著那個遙遠而又切近的夜

我夢想著我們坐在藍火的幽居里

洪 水

1

在眾鳥的喧囂中

波濤聲從天空傳來

靜止和運動被握成同一只拳頭

在大地的中心砸出黑洞般的漩渦

茫茫不斷涌上遠處的恐怖

夢想在鼎沸的血中受到煎熬

再巨大的東西都被淹沒

還有那無數只媾合在一起的狗

甚至那些美麗的會游蕩的野鴨

甚至那些飄蕩得厲害的女人的眼神

過多的水反而帶來過多的焦渴

好像一切要以犧牲再生

想著鷲鷹之前的時代

洪水就開始在空中的熔洞里

不斷地鼓脹煉獄一股力量

我們棲宿在道德的枕邊

點亮一盞巨大的松燈

怎么看也理解不了上帝柔軟的憤怒

2

在雨季癡呆而濕潤的房間里

我們做著螞蟻躲著陽光的游戲

眼睛已死掉看不到窗外的苦難

雨水的響聲像秒鐘算計著未來

仿佛一切東西要被一種神秘剔除

包括樹木和那些靜靜躺在歷史上的石頭

生命是一種無望的驚恐

更是一種無奈的安恬

人們記憶著祖輩父輩給各自起名的寓意

好像是一個永恒的誤會

在命運和夢幻之間

火在荊棘叢中的不公不過是前奏

更暴烈的交響曲溢滿了女人胯下的地板

雨一直在下烏云已失控

3

雷電像欺世盜名者的刀

瘋狂地解剖真理之夜脹滿熱愛的肚子

我們既聾且瞎 連做一個詩人也不夠格

當一些鳥在叫喚一些什么樣的語言

當一些沙子在海灘上嬉戲

當一些堅硬的東西在瘋狂撞擊

另一些柔軟的東西

我們是在過著怎樣樂極生悲的生活啊

一只喜鵲的語意在風中回蕩

樹葉像一匹匹歷史的小馬

久久盤旋之后掉落在未來的深淵

又像一張張情人的手絹

飄成情欲中無比輕盈的部分

生命在熱與濕的夾縫層

開花時美麗誘人 結果時讒人欲食

瀕危的早晨已失色于暴亂的長夜

一條冬眠的懶蛇輾轉瘦長的身子

感覺光明的色彩之美

那絕徹的洞門之美呀

4

水在水中無限地長大

太多的水已讓人失去哭泣的力量

曾經 一種生命的語言

優美地讀著山澗

瀑布叩祝于生生不息之間

叩祝于我的眼睛 我的胸脯

我的腰 我的如腰一般粗壯的陽具

以顫抖的方式沖向茫茫的根本

萬物的世界是水啊 水形成的東西

茫茫的大海

誰看到了水

誰掌握了水

時光在白天和黑夜的指間流動

沉思的精靈和美麗的野獸

在山間變幻著花與果子的游戲

說明那從來就可以變幻的時代

水的可怕舞姿完成了俗世的表達

土地上蒸發著夢囈和干渴的夏天

但風和陽光凍成了透明的冬天

5

一些人在瘋狂尋找歷史

尋找源頭 尋找語言和文字的源頭

可誰找到了水的歷史

那漫無邊際的歷史

我站在一顆石頭或火焰之上

看到那些幽美 智慧和聰明的物種

爬行著堆砌失去水分的思想

分泌內心世界的臟物

因為土地上的干燥

石頭變成了煮著沸水的鍋子

天啊 你是來源于水嗎

洪水會來得那么快

一如無法救贖的靈魂

被劫的信仰 內心帝國轟然倒塌的驕傲

漂浮在水之上生命還有何許意蘊

沉落在水之下生命還有何許的重量

連群山都驚恐莫名

我不知道來源于水的生命

怎樣再一次和水融洽

再一次構成一朵朵美麗的漣漪

向低處，永遠的低洼處

低得寬闊無邊的深谷處

6

面對水只有光芒能站穩腳跟

奔馬在懸崖上嘶鳴

最后因為不能掉轉頭而墜于崖底

濺落在水中浮沉著掙扎然后消失

而細小的螞蟻倒是靈活自如

面對茫茫而去的洪水

從鷹的高度理解水的神秘

相互簇擁在一起討論肉體對生命的意義

短暫地蛻變形態

7

我想起了魚在洪水中洗澡

在鱗片上擦上泡沫液體

以及那紫紅色的高錳酸鉀

對著內心世界消毒

清洗那些因為快樂而掛傷的口子

而眼睛看不清眼睛之上

不斷因為美麗顫動的睫毛

水中的云塊下

躲著野生魚和家養的魚的性交

那一串串在水草上流動的卵子

而雜交的種子在隨處繁衍

洪水呀！你是從雪山的傷痕里流出來的嗎

是從天堂的陰溝里溢出來的嗎

用深深的憤怒劈碎大地石頭的夢中

像蝴蝶一樣游戲泥土

揮舞著情感的棒木

敲打你的靈魂

于是家鄉啊你那些糜爛的村子

你那些鮮花一樣的白癡虛幻的情人

月亮一樣孤獨的畜牲

又聾又瞎的靈魂

草船一樣在命運的水面上漂蕩

8

每個人都手捧塵土

每個人都有一顆說不出話的心

每個人都有一滴怎么也流不下來的

真理的 蠻荒的 鐵一樣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