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曲

序

巨靈之翼

剪斷了彩虹嗎

臍帶纏繞著苦陶

我與萬千源頭的交匯

重申你皺紋古道上坍塌的神之摩崖

一

走完白天

走完黑夜呵

在這個值得流淚的時刻

你是我生的根脈

我是你炊煙預兆的炊煙

你的額頭印著初吻

你的胸前掛滿生者與死者的頭顱

而我從你的眼睛里摳出幾粒殘存的黃金

酬勞命運的逆轉

二

北斗七星牽引你

你牽引我 牽引著北斗七星

有一種隱秘不是欲

不是虛擬也不是教科書

有一種隱秘 用萇楚的老根

針灸著大地和天空的死穴

而我更在一種鮮為人知的隱秘里

留下滴血的足跡

三

走完泉水

走完白堊紀走完神話

在這個值得茁壯的季節

你的身上又發生了一些什么

恐惶者以恐惶作貢品

失敗者以失敗的尸首表虔誠

而我擁抱你 兩種緊緊擁抱的靈魂

彼此相依為命

我賭咒 我溫暖 我絕喟

我也偉大起來

八級地震中迸射出亙古的青春

四

鯨選擇海

我選擇了你

沒有梯層 我只有飛翔

飛翔在你的靜寂之下

飛翔在你的突如其來的呼喚之巔

我以松之堅韌 戰勝馴養之自由

我以氣之無形伴你左右

五

的確 你不會刺破青天

你也沒有五岳出名 所以無名

而你坦蕩著

像古代君子更像一張蒙在裸原上的獸皮

我怎敢做你的鼓手呵

而你沉默著 你等待著

你用一架播不出帝國的播種機

把這些星火悄悄地播種

我怎能不感念你

還未刻上甲骨文的天然呵

六

杯中可以無酒

懸崖峭壁上可以無路

獸與獸搏斗

可以沒有暗藏的啟迪嗎

只有罪惡 用神造禍

只有情人 用愛造神

而我是你坦然自若獨守蒼茫的落日呵

——五千次別離 五千零一次輪回

僅僅一次不是夢

是我五千年的供奉在咯血新生

干杯 請斟滿昆侖

我為你設下靈壽之歡宴

干杯 來世 來世縱然無所不有呵

我未必能報答完半個乳房的灌溉

七

你的生命已被淚水淹沒

你還在哭泣

這火的哭泣 古巖的哭泣

海的沉默的哭泣

這兵刃相見下 血肉飛紅之哭泣

死骨與靈魂的哭泣

你的生命已被淚水淹沒

你還在哭泣

此時

恒星與隕石的驚恐在我的四面八方狂奔

我聽見祖猿哭泣

精衛啞然之哭泣

玄牝臨淵之哭泣

眾妙之門鴻蒙辟開

無助的饑餓撕奪一個嬰兒的哭泣

你的生命已被淚水淹沒

你還在哭泣

——你的哭泣鑄就起一座座非人工的豐碑

而我的哭泣是沙礫呵

而我的哭泣仿佛正好落在

發燙的鋼板上炙干出更為刺耳的哭泣呵

——這燒焦的熊掌死死地抓住未來的哭泣

人類的哭泣

八

空前呵

我的冥瞳里

寸草不生

——我斑駁

——我是斑駁的磷火

——我是你惟一后裔呵

——我是一棵樹的去處或遺址

——我是驕傲的紅狐貍

在你潔如胴體的雪域上

——蔑視人類的渴望

——我在等待逃遁中灼熱的戧擊

——我在挖出眼睛的地方

填補你一望無際的湛藍

九

鈣 補給你

長出一對豹子牙

我的骨接在冰川的斷層

歷史的斷層

而你的胃開倉放糧 牛羊 細胞

點綴著巍峨的白塔

我呼吸 海的潮汐起伏

好似一秒鐘的永垂不朽

而你回春 漸漸康復的白鴿

——點穴的唇向我靠近

我破譯你無與倫比的進程

我是你少女眸中一含就化的雪

我撕毀了你和絕望的契約

我在你的圣潔你的恪守

——甚至在你的死亡中才能大徹大悟呵

十

步輦 四季

馬臥云頭 無影無蹤

你讓我跪倒 你讓我祈禱

你讓我肉體粉碎

你讓我靈魂出殼

你讓我再次長出眼睛

你讓我的皮膚長出青草

你讓我的手足長出冷峭的皴裂 大鵬的風

——而我在你逆流或順暢的不歸之中

在美的高度 在神的高度

在天堂與地獄的交界處

我隱隱約約地看見了人類的方向

十一

的確 你沉默著

一場雪崩吞并我

而你注視著我的眼睛

這角落濕潤而平安

——蜷倘著人類一百零八個的嬰孩

你閃電 大河截流

我愿割斷大動脈

而你抖動蜻蜓兩翼透明的天空

我愿割斷大動脈

叫幸福 一浪推動一浪

從我胸口滾燙地流過涌過

叫每朵云每片葉子

每分秒亢奮的呼吸之上之下

——都布滿人類和善的哀愁

吻吻我好嗎 我把你編織成花籃

的確 你傳奇傳真 我的主我的圖騰

我愿割斷大動脈

——我愿僵尸成為路標

我愿拯救成為化石 我愿生命

在你的古化石里翩 翩 起舞

尾 聲

我的智慧

伸入你的智慧

未必是萬能鑰匙

而你 締造了我的魂 我的宗教

家園呵 別再沉默

讓我像愛情一樣為你憂傷

或伸出手 久跪不起

我是乞丐般的施舍者

眾神呵 讀讀我 讀讀我的詩

讀讀我超海拔的沉淀

——所有祝福

甚至落日離你遠去的時候

我把自己的一切呈獻給

一個未出生的人

一個故人一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