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只白色鳥（組詩）

幾只白色鳥

從河邊經過的時候

我聽到

挖沙船帶著

疲憊的聲音

它徹夜未眠

河水

暗示

昨夜它就

流逝在挖沙船旁邊

一切

都是無可奈何

站在那些沙堆上的

幾只白色鳥

呆呆地

看見遠處的船隊駛來

與我有關的三個詞

開會

在這個會場

我拾起來一塊舊報紙 上寫

“走向濕地”

比如現在

我讓這個詞看了笑話

是角落內的一片紙屑呵

他們沉默了不少日子

寫字

墨汁的思想

最易在紙上釋放

我拿起毛筆

與硯臺的接觸僅僅一瞬間

天空就起了

我的烏云

唱歌

只能是夜晚

僅僅是夜晚

在日子的抽屜中

我看見

一團團心思抖落

五音不全

屋后的池塘

我是池塘邊一棵奔走的楊樹

時光的速度總比不上我的速度

我用母親的棒搥敲我的腿腳

讓我的身軀在水中浸泡

洗濯我的雄健和英俊

于是我就更像母親

奔跑的兒子

風雨雷電

春夏秋冬

盡管

我智慧的枝蔓

總少于根須的泥土和水分

我生命的厚度

總不及葉片的厚度

但我放歌成夢的樣子

在藍天之下

我奔走

我的靈魄不再流浪

背負著我的傷痕累累

面對父親像風一樣及時的告誡

池塘清澈無比地映照我的身影

我的悲慟不再失重

我是一棵在池塘邊

逐漸長大的楊樹

我屋后的池塘

其實就是我差一點被淹死

但永遠也不會淹死我的地方

走出樓道

上午十一點

樓道的燈光很潮濕

陽光擠在樓外的墻上

我的頭發

睜大了疑惑的眼睛

這是一種完整的缺陷

像我完整的鐘愛

一株木槿花

頃刻走遍自己

11點，走向正午的關隘

很靜。很沖動。

潮濕在我的眼眶

聚集

蒸發

遇見風我和風說話

更確切地說

我們相遇在心照不宣的秋末

你的指甲染成赭紅

你的飾物泛著金貴

我剛剛套上外套

(一個舊時的名牌)

匆匆地扣著紐扣

林子和河流心不在焉

所有的門前掛著白露

這時我倆說話

電桿下

裹著流水的草叢

無精打采

停留是一種罪過

道別是一種無奈

遇見風我和風說話

我們相互打聽

今天，你吃了么?

和閃電交談

用風的速度窺視你

我走在路上

我和一只鳥形成合力

你孤單地爬行

用風的速度窺視你

你的蒼白讓我自省

在遠離真誠的層面上

我和你

用風的速度窺視你

云層的嘴臉丑陋

窗戶內有—個人打著赤膊

我和雨成為兄弟

親近

巨大的影子罩下來

我是這個城市的看客

一只鴿子

是我的看客

笑容排斥著笑容

陌生否認著陌生

孤獨垂直落下

如同我的淚水

砸向父親的責罵

很榮幸想起那兩只狗

一大一小

—左一右

一只高興

一只沮喪

我想把這個時辰打濕

我想打濕這個時辰

不多，剛好等于我的半個夢

用下雪時的一次愣神

或者，用風憩時的一絲溫柔

讓它濕得慨然

濕得快意

讓它濕出男人的本色

讓它濕出最動人的

沉重

我要把這個時辰打濕

讓它濕出痛苦和快樂的

一次顛覆

讓它濕出—株玫瑰凋謝的過程和

半個夢的等待

讓濕枝長出葉子

讓濕土拱出蚯蚓

我要把這個時辰打濕

讓我的一次莽撞在此折翅

山鄉月夜

現在

月亮走上山頭

多情的炊煙

繚繞月下

杉樹林

捎一聲蟲鳴

比青山更遲緩

沒有鳥飛過

只有溪水和著時光而流

燈光跟著溪水更悠揚

我跟著燈光

徘徊彳亍

孤獨的狗發出呼救

驚不醒樹和樹的影子

月走向更高更遠

空洞的靜壓過去

罩住所有的虛空

一點螢火

干擾著

從一座寺廟開始的鐘聲

……

耳朵

迅雷不及掩耳

迅雷來時

我張開耳朵的嘴巴回應

有時認真

有時馬虎

有時半認真半馬虎

更多的時候

是既不認真也不馬虎

唯有那只蚊子經過時

我的耳朵比較緊張

把車開進黑夜

向西

駛進那個紅色的門

通往黑夜的路危機四伏

溫馨

退至極遠

車子的光亮使勁地鑿

鑿開的洞穴

我看不清它的完整

對于那些窺視

我們一閃而過

塵埃自述

我是一粒塵埃

陽光偶爾把我戲弄

小小的想法

無輕無重

飄在風的面前

視而不見

我是一粒塵埃

我多舛的命運

在光滑的生活中

站也站不住

我羨慕那些

能把生活的表面

砸出大坑的同類

如果我幸運

也許有時能隨著它們

進入生活的內部

每每這時

我便看出生活的

另一種樣子

尋找一個電話亭

就是我寫過的那個電話亭

在北方或許還戴著一頂帽子

有著許多風花雪月

經不起燈光的照顧

我想旁邊是否該有一株桂花樹

雨點對每一片樹葉都是那么一往情深

亭子外肯定有人等著打電話

焦急的樣子形成霧

越來越大的霧

來到湖南石門

蓋過我的頭頂

紅綠燈

如今這縣城的街上

也有紅綠燈

一條獨街

三個十字路口

電子警察分兵把守

平均五百米就有一個，大家

感覺很好

唯有的士車司機

感到

這些現代化的眼睛

盯住他們的錢夾子

想著想著

一腳剎車

又闖了紅燈

司機說

躁人，背時到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