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春陽：為了世間的公道

2004年8月31日，秋高氣爽，首次“全國優秀仲裁員表彰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熱烈進行，一位中年人的演講博得臺下掌聲陣陣，這人就是廣東信通律師事務所主任姜春陽律師。

踏盡崎嶇路自通

吉林省洮南縣是我國東北緊靠內蒙古的一塊鹽堿地區域，素有“一年兩場風，一場刮半年”的形象比喻。1954年，姜春陽就出生在這里，童年充滿了饑餓與苦澀。1960年，由于受三年自然災害的影響，許多農民只有拖兒帶女“闖關東”，姜家也不例外。

那一年，才7歲的姜春陽跟著父母隨“盲流”大軍流入到了煤城雙鴨山，一個秋風瑟瑟的夜晚，無親無故的姜春陽一家被送進了“盲流”遣送站，在那里足足待了7天，幼小的心靈從此留下了人間不平的影子。以至于他和父母被“流放”到集賢縣興安鄉后，在暴風雨中拾柴時，在烈日下鏟地時，在課堂上發奮時，他總有一股使不完的勁兒……他們一家是外鄉人，父親又曾當過農協主席，而且家庭歷史不清，常常是當地人欺負的對象，父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母親也曾一度精神失常。只有16歲的姜春陽，在風雨如晦的歲月的灼烤下，過早地成熟了，承擔起家庭的重任。

1970年，姜春陽高中畢業后回到鄉下務農，也曾消沉過，無所事事，對他十分看好的富農張景文老漢看在眼里，惜在心里。有一次，張老漢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不要再玩下去了，你這么聰明，學點知識早晚能派上用場。”當天晚上，姜春陽躺在床上反復琢磨張老漢白天的那番話語。最后，他下定了決心，將漸漸放野的心收回來，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中。在張景文的指導下，他看完了《水滸傳》、《西游記》、《拍案驚奇》、《包公斷案》等古典名著，還閱讀了大量古今中外的哲學專著，學到了知識，增長了見識，更懂得了人間正義與邪惡的抗爭。如今回想起來，姜春陽對這位樸實的老農仍百般感激，他說：“要不是張景文老前輩開導我，我怎可能有今天？”

1974年，被當地群眾視為“才子”的姜春陽被推薦上大學。考試中，他的成績獲得全鄉第一名，但由于當地人世俗的排外心理作祟，最終評定結果姜春陽被排在了全鄉第17位，屬于候補生第一名。要不是排在他前面的那個人體檢不合格，也許他將永遠失去這一決定他整個人生命運的機會。終于，姜春陽踏進了佳木斯師范學院的大門，實現了他最初的夢想。

在師專兩年，是姜春陽人生發生重大轉折的兩年，更是他為此而奮勇拼搏的兩年。這個從“北大荒”出來的莊稼漢，此刻才真正發覺世界之大之浩繁，學海之深之遼闊。他如癡如狂地埋頭學習，想用智慧和知識去實現自己的理想，體現自己的人生價值。由于姜春陽的努力，學校不僅批準他入了黨，還特意將他留校任教。三年的粉墨生涯，為他日后從事律師工作奠定了厚實的基礎。

按理說，姜春陽從一個“面朝黑土背朝天”的泥腿子，一下子轉變成為中專學校的教師，應該分外滿足了。然而，每當他回想起悲涼的童年，看到社會的不平事時，總覺得內心深處一陣灼痛，總覺得自己是否應該找準一個合適的平臺，更多更好地為社會、為老百姓做點什么。

1978年國家恢復公檢法，政法隊伍需要增編。姜春陽作為學校的三個推薦對象之一，第一個被推薦到佳木斯市中級人民法院工作。躊躇滿志的他終于如愿以償，一想到自己要手持圍堰的法杖懲治邪惡，心里別提有多興奮，同時也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他如饑似渴地吮吸著法律知識，幾乎把自己的全部身心都融入到了法律的研讀、探究、領會和積淀。

“水能穿石，不僅有頑強的毅力，而且目標始終如一。”這是姜春陽的性格。應該說，他的整個法律基礎都是在法院工作期間打下的，當了六年法官，就潛心自學了六年，掌握了民法、刑法、經濟法等所有法律法規，還被當地五所大學邀請到校講授法律。遙想當年，這位東北硬漢話語里仍有一絲絲的感慨和苦澀。

在法院工作的六年期間，姜春陽走鄉串戶到農村現場辦案，從沒吃過當事人一頓飯，沒受過當事人一份禮。從1979年到法院工作直到1985年離開，他年年辦案量都是名列前茅，調解率最高，沒發生一宗錯案。1983年，還不到29歲的他被提升為正科級審判員，還連續多年被評為佳木斯市司法系統“先進工作者”。

盡管如此，姜春陽仍感到自己沒有找準真正能發揮作用的位置。他看到當時我國的法制概念和意識還非常缺乏，哪怕就是在國家執法部門的執法過程中，人的作用仍大于法的力量。1983年的一宗輪奸案的審判，使他感到了法之力量的薄弱：兩個小青年在鄉下騙走了一未成年幼女，帶至主犯某某家里后實施了輪奸，第二天被女方母親得知后報案。當追查兩疑犯時，第二被告邵某主動自首，且認罪態度好。當時姜春陽是該案的審判長，從整個案情分析來看，主犯某某判以極刑無可厚非，而第二被告邵某屬于從犯，情節較輕，最關鍵的是他能投案自首，按法律規定該重判，但罪不至死。可是，在法院高層審定會上，要不是當時的法院院長及時接收姜春陽合法的意見，帶頭說出一句公正話，這個罪不至死的年輕生命就會被人為斷送。

由此，姜春陽的心震蕩了：中國要真正體現法治和公正，除了法律之外，僅靠法官的作用還不夠，必須有真正能站出來說話的人。于是，1985年5月，已任法院正科級審判員的姜春陽做出了一生中極為重要的決定——他成了新中國成立以來，黑龍江省第一位主動辭職的年輕國家正科級干部。

而今邁步從頭越

1985年10月，姜春陽在佳木斯市司法局下屬的律師事務所做了一名普通律師。按當時國家有關規定，正科級政法干部做律師是可以直接授予律師資格的，但他并不想享受這一優惠政策。1986年，全國實行律師資格考試的第一年，姜春陽以優異成績獲得了律師資格證書。

在國辦律師所執業的三年，是姜春陽打實基礎，積累經驗的三年。其間，他看到了國家正在日益重視“依法治國”，律師的執業環境也在不斷改善。但是，他深深意識到國辦律師所運作模式已不能適應時代發展的需求了。1988年，司法部在全國推行的合作制律師所試點，正好與姜春陽的想法不謀而合。

為此，他“不安份”的心再次活躍起來，立即向司法局領導提出自辦合作制律師所的請求。“要辦合作所可以，就看你敢不敢辭去公職下海干。”沒想到，領導的一句不經意的玩笑，竟促成了姜春陽在人生道路上的第二次重大選擇。從而，他再次打破了有史以來黑龍江省國家正科技干部毅然放棄“鐵飯碗”的記錄。

辭去公職，領導、同事、朋友、親戚甚至家人誰都無法理解，時任佳木斯市司法局局長的趙明也有些擔心，更有些心疼，他欣賞姜春陽這位才華橫溢的年輕人。對于姜春陽和另外兩個骨干律師的前途命運的大事，他不得不慎重考慮。當趙明局長細細看完姜春陽的請示報告后，那顆略顯緊張的心才放下了。“好小子，我支持你們，局黨組也會支持的，你們一定要好好干出個樣子來！”

終于，黑龍江第一家由三名辭去公職的青年律師任職的合作制律師事務所，佳木斯市三江律師事務所宣告成立了，姜春陽任主任，同時，事務所還率全國之先，第一個制定了律師過錯賠償責任制，國家司法部將姜春陽這一新的改革做法向全國推廣，并將此項制度納入了律師管理制度中。

1990年，三江律師事務所被評為黑龍江省司法廳和佳木斯市司法局“先進集體”；1991年榮獲司法廳集體二等功，同年還連續兩次代表黑龍江省出席全國合作制律師事務所經驗交流會；1992年2月榮獲司法部集體三等功……姜春陽個人也曾多次獲得省、市表彰獎勵，1993年被評為高級律師職稱，同年還以111票（包括姜春陽112名代表）當選為黑龍江省律師協會理事，1994年當選為佳木斯市政協委員。

自古雄才多磨礪

1995年初春，姜春陽受黑龍江省司法廳指派，多次前往海南和深圳考察，為三江律師事務所在國內設立分所做準備。通過考察比較，姜春陽選定深圳作為下一步發展的目標。但1996年正值深圳市司法系統進行律師事務所全面整頓，對新的律師事務所一個也不批。幾經輾轉，姜春陽找到時任深圳市司法局局長的鄒旭東，陳述自己的觀點。看到姜春陽的有關資料和他的申請訴求后，鄒局長的愛慕之情油然而生：“這可是我們求之不得的律師人才啊！”

按規定不能批，但人才難得，這可讓鄒旭東犯了愁。忽然，他想到原深圳市信通律師事務所已申請停業，采取變通的辦法，沿用該所的牌子，接受該所資產，就可以重新組建開業。姜春陽一聽，大為驚喜，滿口答應。然而，經過對原律師所開辦費、車輛、物品等價值評估，接受需花費27萬元。可是機不可失的，姜春陽東借西湊，終于把律師所接下來了。1997年7月，以姜春陽為主任的新廣東信通律師事務所正式掛牌開業。

深圳對于姜春陽來說是陌生的，不要說開辦事務所，就是做一名普通執業律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人甚至預言：“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北人，最終是要撞個頭破血流的。”

建所初期，姜春陽就制定了嚴格的用人制度和管理制度。他認為，律師所的形象，是每個執業律師發展事業的保障，同樣，律師的職業操守也決定著律師所的命運。因此他對每一個加盟律師的品行看得很重，要求素質高、品質好、求上進；在律師所管理中，他始終強調律師不要把律師所看成“大幫哄”，當作一種賺錢的工具，而要看作是一種崇高的事業，始終要保持心正、身正的做人態度。對于每一個通過學習進修、考研、讀博士的律師，所里一律給予鼓勵。這一做法，不僅廣泛激發了全體律師的積極性，而且大大增強了律師所的凝聚力，從而形成了一支積極向上、堅不可摧的律師團隊。

當姜春陽的律師事務所初見成效之時，卻招致一些人的陷害，散布所謂律師所管理混亂、律師執業道德差，甚至偷稅漏稅等謠言。1999年，他所在的律師所被列為全市5家接受調查整頓的單位之一。但通過上級各有關部門的實地調查了解，律師所不僅沒有半點違規之處，而且各方面的工作都做得十分扎實到位，謠言不攻自破，結果不僅沒有整頓，反而受到了市局領導的充分肯定。姜春陽對這段小插曲的總結是：“只要行得端，走得正，無論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都能經得住考驗。”

“創一流社會效益，不以賺錢為目的”，這是姜春陽辦所的理念，也是他成功的法寶。

在深圳，他更是把“律師過失賠償制度”體現得淋漓盡致。2003年，律師所一位律師在代理一宗涉及金額380萬元的經濟糾紛案時，為一關鍵證據的舉證曾出現過這樣一種情況：法院一審時，該律師將此證據做過舉證，但當時法庭書記員沒有記錄，而該律師也沒有查出如此疏漏。可是，這一關鍵證據關乎當事人的直接利益。二審開庭前，該律師在審查案卷集證據時，發現了這一嚴重過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當時已是深夜12點，他撥通姜春陽的電話，將以上情況作了全面匯報。“律師應當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律師事務所也應為本所律師的行為承擔責任。如果是你們的過錯造成當事人的損失，應當承擔賠償，我們愿意以合伙人購置的600萬元房產作抵押和你們一起賠償。”在二審中，對方當事人對此舉證做了確認，過失賠償成為一場虛驚，但姜春陽的職業操守，值得欽佩。

所里一位律師在承辦一宗法律援助案時，收受當事人執意塞給的5000元辛苦費，此事被姜春陽知道后，毫不客氣地批評了這位律師，并親自與該律師一起向當事人賠禮道歉，退還收受的禮金。

廣東信通律師事務所重組開業至今已經九年，已發展成為深圳律師界具有相當實力和知名度的法律服務團隊，始終依法經營，按章納稅，所繳納稅費共計500余萬元。姜春陽個人從沒被當事人投訴，事務所律師代理的案件也極少被當事人投訴，即使有個別投訴，所里都能及時妥善處理，從沒有受到上級部門的任何處罰。2003年7月，姜春陽被廣東省司法廳和廣東省律協評為“優秀共產黨員”；2004年8月，被評為“全國優秀仲裁員”。2006年2月，事務所還被深圳市司法局授予“律師事務所規范化建設達標單位”稱號。

“不負當事人之重托，不辱法律之尊嚴”是姜春陽終生的執業信條。他先后成為深圳市金威啤酒有限公司、深圳市信息化管理辦公室、北方公司、香港遠洋實業公司、史豐收速算研究所等十幾家公司的常年法律顧問，并代理刑事、民事、經濟等非訴訟法律事務幾百件（起），收到很好的效果，收到廣泛的好評。

深圳市金威啤酒有限公司生產啤酒，作為該公司的法律顧問，隨便喝上幾瓶啤酒或帶走幾箱啤酒，本不值得一提，但姜春陽自從擔任該公司常年法律顧問以來，從未伸手要過一瓶啤酒，是他不喝酒嗎？不是，是他無時無刻不保持著自己一貫的做人做事原則。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這句話在姜春陽身上得到了生動的體現，這也是中國新一代律師的理想。無論是從“北大荒”到佳木斯，再從佳木斯到深圳；還是從教師到法官，再從法官到律師……姜春陽始終在朝這個方向努力。對于當今中國的法制環境和律師執業現狀及今后的發展，姜春陽一直沒有停止他為之思考、為之推進的腳步。他認為，現階段我國律師隊伍是在不斷壯大，但由于律師業的起步較晚，根基不深，相關制度還不完善，導致其整體素質相對較差，有些律師甚至為了掙錢而喪失職業道德，不擇手段；其次，目前的合伙制度律師事務所的運作和管理，普遍存在一種短期行為，其目的就是為掙錢而合伙，缺乏一種社會責任感，不是符合國家和人民的意愿的真正意義上的合伙制；另外，當今律師普遍存在一種信仰危機。姜春陽在努力思考著這些現實問題……作為一名律師，他始終以制止或平息紛爭為己任，并時刻思考著中國律師業的健康發展；作為一名仲裁員，他又時時不忘秉公斷案、不忘肩負的神圣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