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達(1914~1985),武漢大學教授,在代數學群論的研究和數學教育等方面有杰出的貢獻.
1978年,國家恢復培養研究生制度,按規定,一般導師一人可指導四五名研究生.而張遠達已承擔培養10名研究生的任務,但他仍感不足,于是找校長提意見:“這批考生不錯,我想多收幾名.”望著這位年逾花甲、體弱多病的老教授,校領導關切地說:“怎么,指導10名研究生,還不夠您忙的嗎?”張遠達執著地講述自己的理由:“現在我們國家迫切需要人才,多培養一個,不是多一份力量嗎?”他的意見一直被反映到教育部,最后得到了滿意的答復,他的研究生名額增加到17個.
寒冬臘月,張遠達給他的研究生講課,衣服脫了一件又一件,額上還不斷沁出汗珠.60多歲的人,一站就是兩個小時.講完課回到家里,躺在沙發上便不想動彈.研究生們發現老師越來越消瘦,有一次差點倒在課堂上,大家勸他回家躺一躺,他說:“現在我怎么能躺下?我還沒有把你們帶出來.”他又深情地說:“希望你們趕快踩著我的肩膀上去,學生不如先生,既是學生的恥辱,也是先生的恥辱!”最后一學期,張遠達指導研究生寫畢業論文,17個人17個不同的題目,任務更加繁重,他忙得中午都不回家,和學生一起在食堂里進餐.
在治學上,張遠達是位嚴師,一絲不茍.他十分重視培養學生嚴謹的學習態度.無論是抽查筆記、批改作業,還是面測、考試,他都毫不馬虎.一次,一位研究生在闡述自己的見解時,大問題講得頭頭是道,在需要詳細論證的地方,卻一帶而過.張遠達聽了非常生氣,站起來公開給予批評,一字一頓地說:“記住,浮夸和草率是科學的敵人!”望著嚴師,學生們深受感動.
張遠達自己鉆研數學時也非常執著.“文革”期間,張遠達被打成“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被拉去批斗、游街,到農場勞改.1972年,他回到學校,不忍時光白白流逝,于是又一頭鉆進圖書館研究起他的“群論”來.借書處第三排,成了他的專座.那時,誰搞業務,就是“白專”.好心人勸他“當心又要挨批”,他理直氣壯地回答說:“吃人民的飯,坐著不干事,怎么向人民交代?搞研究,犯什么罪?”他冒著政治風險,堅持在學海中遨游.二千多個日日夜夜,他神馳在“群論”的天地里,終于完成《有限群構造》書稿,后在科學出版社出版,在“群論”的書目中,終于有了中國人的專著.
張遠達年近古稀,仍堅持上課,但講課已感到吃力,于是請學生幫助擦黑板,他趁機坐下來休息幾分鐘,喘一口氣,接著往下講.有一次,張講課聲音逐漸低啞微弱,一節課還沒講完,便抱歉地對學生說:“請讓我歇口氣再講.”說著就坐下來.大家勸他回家休息,以后再講,他擺擺手,沒歇上兩分鐘,又站起來繼續講了.
在武漢大學,張遠達的工作量達全校第一.1980年,學校根據規定,發給他超工作量獎108元.他把108分解為兩個數:100和8.把8留下,100交回系里,說:“我留下8元,表示擁護系里的獎勵制度;退回100元,因為我是共產黨員,多做一點工作,是我的本分.”
張遠達為一些留校工作的畢業生家屬調動工作、安排住房,常常求助于人.而他自己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不在身邊.他年過古稀,身體越來越差.武大領導趁他外出講學時,為他的小女兒辦理了調入武大工作的手續.張得知后,竭力反對,給黨總支寫了一封措辭激烈的信,信中提到“以黨籍保證決不調子女來武大”.學校沒辦法,只好把他的女兒調到離武大不遠的一所中學.
1985年5月18日,張遠達教授因患腹部惡性腫瘤住進醫院,本來消瘦的身體更加瘦弱,而腹部又腫得令人不忍目睹.學校領導看望他時,問他有什么“要求”,他斷斷續續非常吃力地說:“我還有許多工作沒有做完,還有5位研究生未曾帶到畢業.”他殷切地托請另一位教授接著帶下去.他向領導提出,他死后,不要組織遺體告別儀式,不開追悼會,遺體立即送解剖室作病理解剖,作為對國家的最后貢獻.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張遠達這顆數學明星隕落了.他曾以閃爍的光芒照耀著他的許許多多學生奮發前進,而他自己卻默默地走了.武漢大學遵照他的遺愿,沒有為他開追悼會.然而,悼念與緬懷卻長存在師生員工的心間.
參考文章
樊惲,陳志鴻,方華鵬等.中國現代數學家傳(第二卷).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