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小考

婀娜，有輕盈柔美之意。例如：古樂府《孔雀東南飛》：“四角龍子幡，婀娜隨風(fēng)轉(zhuǎn)。” 唐張文成《游仙窟》：“華容婀娜，天上無儔；玉體逶迤，人間少匹。”《法苑珠林》卷五十六：“有一力士，手捉金杖一擬，四十萬眾人馬俱倒，手腳繚戾，腰髖婀娜，狀似醉容。頭腦陂峨，不復(fù)得起。”

不妨去掉“女”旁，先看“阿”“那”二字。

阿，大的丘陵。《詩·小雅·菁菁者莪》：“菁菁者莪，在彼中阿。”又有“山邊，水邊”的意思。如：《穆天子傳》：“天子獵于鈃山之西阿。”注：“阿，山陂也。”又“天子飲于河水之阿。”注：“阿，水崖也。”阿，在古代也是一種輕細(xì)的絲織物名稱。如：《列子·周穆王》：“設(shè)笄珥，衣阿錫。”《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被阿錫。”裴駰集解：“阿，細(xì)繒也；錫，布也。”阿，也有“曲處，曲隅”之意。如：《淮南子·本經(jīng)》：“喬枝菱阿。”注：“阿，曲屋。”《文選·班固〈西都賦〉》：“珊瑚碧樹，周阿而生。”李善注：“阿，庭之曲也。”用以形容庭臺樓閣的曲折逶迤；阿，由此引申有“曲從；迎合”的意思。如：《國語·吳》：“勾踐愿諸大夫言之，皆以情告，無阿孤。”《孟子·公孫丑上》：“污，不至阿所好。”《呂氏春秋·長見》：“阿鄭君之心。”

以“阿”修飾山坡的斜度，河水的曲折，又由于“阿”的“柔軟細(xì)致”“曲折逶迤”“迎合”之意，讓人聯(lián)想到女性外貌的柔美以及心思的細(xì)膩，所以多用以形容女性的柔美。如：《詩·小雅·隰桑》：“隰桑有阿，其葉有難。”傳：“阿然美貌。”又如：“阿保”一詞，指古代教育撫養(yǎng)貴族子女的婦女。《史記·范雎蔡澤列傳》：“居深宮之中，不離阿保之手。”

后“阿”加上“女”旁為“婀”，以強調(diào)修飾女性。“婀”，亦作“娿”“妸”“婐”。婐，女侍。如：《孟子·盡心下》：“二女婐。”趙歧注：“果，侍也。”《說文》引作“婐”。

那，有“多”意。如：《詩·小雅·桑扈》：“不戢不難，受福不那。”又有“美好”的意思。如：《國語·楚語上》：“使富都那豎贊焉。”韋昭注：“富，富于容貌。都，閑也。那，美也。豎，未冠者也。”那，也有“安閑”之意。如《詩·小雅·魚藻》：“有那其居。”。“那”，又寄音給“挪”，如：那行，移步前行。同挪行。如：宋陸游《老學(xué)庵筆記》四：“百官如殿門，閣門輙促之曰：‘那行！’”注：“那，音糯”。

“那”因為原本就有“美好、安閑”之意，極易使人聯(lián)想到形容女性的外貌和神態(tài)，記音給“挪”，用以修飾女性移動腳步翩翩起舞時優(yōu)美的姿態(tài)恰到好處，所以“那”加女旁為“娜”，突出形容女性，起強調(diào)作用。

“阿”與“那”組合成“阿那”，首先可以看作同義并列詞，是兩個著重修飾女性的形容詞的重義組合，在并列使用的過程中逐漸固定下來，由兩個單音形容詞轉(zhuǎn)變成為一個復(fù)音形容詞，如：晉陸士衡（機(jī)）《擬青青河畔草》：“皎皎彼姝女，阿那當(dāng)軒織。”其次，“阿那”之“那”保持了原來“多”的意思，但由于“阿那”的固定成形，以“阿那”復(fù)音詞的形式出現(xiàn)，表示“草木茂盛貌”。如：《文選·南都賦》：“阿那蓊茸，風(fēng)靡云披。”陸云《失題》：“庭槐振藻，因桃阿那。”

再由“阿那”變?yōu)椤版鼓取保嘧鳌版梗▕穑┠取北硎尽拜p盈柔美貌”或“草木茂盛貌”。如：梁五帝《江南弄·游女曲》：“珠佩婐戲金闕。”《抱樸子·君道》：“嘉橞婀娜而盈箱。” 戴良、唐轅《對菊聯(lián)句》：“秋榮恣婀，看粲失嫈嫇。”

（俞莉嫻，上海師范大學(xué)古籍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