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桃花隱藏的秘密
一陣風吹過,桃花就開了
在枝頭搖晃著,多像你的臉
在綠葉間閃動,閃動
蜜蜂陶醉在一枝花的香氣里
絕色彌漫,咬住嘴唇
品味著桃花在陽光下的風情萬種
斜倚門框,靜靜地遐想著
開在四月深處的一朵桃花隱藏的秘密
二十多年后,那朵桃花
嬌艷地開在我的詩里
溝里有那么多石頭
大石頭,中石頭,小石頭
片石,碎石,卵石,紅石,青石,化石,
長長的石頭,尖尖的石頭
都是一些不規則的石頭
石頭屋子睡著石頭一樣性格的人
說出的話也像石頭一樣硬但不硌人
枕著石頭做夢,抱著石頭生活
有一天下世也放一塊石頭墊腳
反復
我反復說到早晨的歡愉
就像我在詩里反復寫到玉米
星期天反復回到鄉村在田野上行走
父親反復在一塊土地上收割麥子
母親反復絮叨兒女們的童年舊事
鳥兒反復飛進一座樹林
蜜蜂反復在花叢中歌唱
我反復在白紙上種植愛
風在吹我
風在吹我,吹我的衣襟,吹我的毛發
吹我的臉頰,吹我的眼淚
吹著我的等待,吹著我的孤單
風吹我。吹過我的昨天,
我的影子睡在石頭里
玉米在大小不一的地塊上布置風景
隨之而來的秋天,記憶高高站著
一座山加一個人的高度,也就是
一座山之上的1米79。風不停地吹我
吹走我頭上纖細的發,像從一棵大樹上
吹下一片葉子,留下小小的空白
沙龜灣
沙龜灣等了我33年。33年
就像一片綠葉,在我經過的每一個路口
都發出尖尖的叫聲
暮色凝滯,黑黑的柿子樹下
瞎眼的姥姥喊著我的乳名,張開的雙臂
時刻準備摟抱頑皮的小外甥
放羊的姥爺,兜兜是個寶囊
一捧軟棗,一把酸棗,兩穗嫩玉米
三顆綠核桃,幾個軟柿子
還有那種酸酸的、澀澀的、有點甜的野果子。
沙龜灣,你一直在等著,不只等我
你在等著和我生命相依的女人
你想把一只蜻蜓一只螞蚱一只螞蟻
留在草尖上的細小幸福講給她聽
一生里的一天
他坐在石頭上,太陽還沒升起
他就坐在這塊石頭上,企盼著幸福從身邊走過
像抓住眼前飄過的樹葉一樣
所有的可能一遍遍細想過了
天空緊張得下起了雨
充滿焦慮的無數個0.01秒過去了
他和石頭都變成了黑色
書 簽
我在一張潔白的紙上寫下:愛
一些富含激情的詞就開始瘋狂
一些事物就變得明亮起來
天堂的路四通八達
神經的枝葉繁茂
最親的人的生動面容
是一枚書簽,靜靜地躺在我的詩里
西井下雨了
西井下雨了,再不下雨
地里的莊稼都要變成柴火了
西井下雨了,有一場雨
土薄的西井就能往高長一長了
西井下雨了,有一場雨
石頭縫里的草就能喂養山羊了
西井下雨了,有一場雨
窒息的鳥喉就能唱一唱了
西井下雨了,有一場雨
有一個詩人就可以喝酒寫詩了
一個沒有聲音的下午
沒有聲音的下午
是我想和你說話的下午
我簡單地站在窗前,看著
外面簡單的事物
農用車喘著粗氣在街上疾跑
帶雨的云磨磨蹭蹭走不過來
螞蟻急急慌慌搶搬最后一批食品
蝙蝠暈暈乎乎撞上不長葉子的樹
一根雪白的羽毛在空中飄來飄去
三百米開外的玉米地里草帽晃動
風吹過我的西井
風吹過我的西井,有些事物微微動了
一下。也就是一下,又恢復了平靜
這是秋末冬初的季節,躺倒的玉米秸稈
像剛剛生育了的村婦,龜裂的土地有點疲憊
懶懶地困覺。在有點暖和的陽光里
一些枯黃的樹葉還在枝頭張望
拴在一棵掛滿紅柿子樹下的老牛
眨了眨眼又輕輕閉合。一頂破草帽
擱在開始暗下來的黃昏。幾只螞蟻在搬運
過冬的食品。曲里拐彎的山路清冷清冷
剛放學的山里娃把一首唐詩踩得趔趔趄趄
我和我的玉米
我和我的玉米,都是勞動的產物
我和我的玉米,都是村莊的風景
我和我的玉米,都有淚如雨下的童年
我和我的玉米,都接受了夏日的刺曬
我和我的玉米,七情六欲都連著扎實的根
我和我的玉米,都是牽牛花的世代禪宗
我和我的玉米,都不睥目秕草的微小
我和我的玉米,都不妒忌大樹的偉岸
我和我的玉米,都有著樸實無華的思想
我和我的玉米,都咬緊牙關一節節成長
我和我的玉米,都不會在風雨雷電中彎腰
我和我的玉米,都是上帝手里的釘子
我和我的玉米,都是莊戶人懷抱的飯碗
我和我的玉米,都走著同一條鄉間小路
我和我的玉米,都站在秋天聽父親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