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地污染須法治

2006年12月22日至23日召開的中央農村工作會議提出，推進新農村建設，首要任務是“建設現代農業”2007年的中央1號文件，將關注焦點鎖定在“積極發展現代農業”上。這將是繼2004年中央1號文件“增加農民收入”、2005年“提高農業綜合生產能力”、2006年“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之后，中央在新世紀連續第四年將“1號文件”鎖定為“三農”問題、也將是改革開放以來第9個關于“三農”問題的中央“1號文件”。

可以說，我國農業和農村目前正發生重大而深刻的變化，農業正處于由傳統向現代轉變的關鍵時期。而建設現代農業的過程、就是改造傳統農業、不斷發展農村生產力的過程，就是轉變農業增長方式、促進農業又好又快發展的過程。

然而，耕地污染卻成了農業穩定發展中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之一。

造成耕地土壤污染的原因，廣東省社會科學院現代發展戰略研究所所長研究院趙細康認為有三個方面，一是農業本身的污染。隨著我國農業的進一步發展，農藥化肥的使用進一步增加、許多不降解和難降解的有機化學物通過土壤的堆積累積起來，造成巨大污染。二是隨著農村生活水平的提高，農村人均生活垃圾廢物排放量進一步增加，而農村目前又缺乏相關的處理設施，這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垃圾廢物客觀地導致了農村耕地的污染。三是隨著工業化的發展，大量沒有經過凈化處理的工業廢棄物直接排放，沿著河流、湖泊擴散，造成“面燃性”的污染。

據地質勘查部門調查顯示，廣東省的耕地土壤質量惡化趨勢顯現。在珠江河口周邊約1萬平方米范圍內，土壤高氟異常區5263平方米，高鎘異常區逾6000平方米，受人為污染導致土壤中有毒有害重金屬元素異常的高，鎘、汞、砷、銅、鉛、鎳、鉻等8種元素污染面積達5500平方米，其中僅汞污染便達1257平方米，污染深度達40厘米。

太原市耕地出現鉛污染跡象的地區已達56%，并且靠近公路主干道的土地，這樣的情況更為突出，而銅、鋅等重金屬對土地的污染有不可小視。據太原市農業局環保站對太原市多個土壤觀測點剛剛完成的檢測顯示，晉源區古趁古城營鄉銅含量超一級水平，顯現污染跡象，清徐縣王答鄉龍家營土地銅含量超一級水平，清徐縣王答鄉龍家營、清源鎮兩地土地鋅含量均超國家一級水平，達污染跡象，而鉛污染超國家一級土地以上水平的有清徐縣西關村、龍家營村，晉源區張村，杏花嶺區道場溝村等地。

南京環境科學研究所的土壤專家林玉鎖經對瀘寧高速、205國道等多條道路兩旁的土壤及種植物進行分析，發現受污染較為嚴重的地段土壤中的有害物質竟有近百種，這些物質有一定的生物積累性，毒性和致癌、致畸、致突變的“三致”作用。據了解，江蘇公路沿途土壤受污染率達到80%－90%，滬寧高速沿途受到的污染最為嚴重，部分地段小麥中含鉛量甚至超過了國家標準6.98陪。

中國科學院沈陽應用生態研究所學術委員會主任，博士生導師孫鐵珩院士指出，耕地土壤污染是直接導致食物品質不斷下降的重要原因，有些地方糧食、蔬菜、水果等食物中鎘、鉻、砷、鉛等重金屬含量超標或接近臨界值。土壤污染除影響食物的衛生品質外，有明顯地影響到農作物的其他品質。有些地區污水灌溉已經使得蔬菜的味道變差、易腐，甚至出現難聞的異味；農產品的儲藏品質和加工品質有不能滿足深加工的要求。

中國農業科學院院長翟虎渠教授研究證實，當土壤中含有害物質過多，超過土壤的自凈能力，就會引起土壤的組成、結構和功能發生變化，微生物活動受到抑制有害物質或其分解物在土壤中逐漸積累，并通過“土壤→植物→人體”，或通過“土壤→水→人體”間接被人體吸收，形成對人體健康的危害。

湖北省荊門市的大量工業廢水及生活污水，把流經此地的竹皮河水變成了醬紅色，所含的氟、鉛、硫化物等十幾種有害物質，皆大大超過了蓄飲用標準，魚蝦鴨鵝基本絕跡，4700畝農田和1500畝水面因污染而荒蕪。僅賀集鄉就就有650人患肝癌、93人患肺癌。湖沖村一位農民承包了6畝稻田，收獲的5000多斤稻谷竟然變成了黑色，連雞、豬都不吃。

河南省上蔡縣兩條主要河流黑河與洪河的污水將29萬畝耕地嚴重污染，水生資源受到毀滅性打擊，魚蝦基本絕跡。黑河沿岸成人肝腫大發病率為61.7%個別村肝腫大發病率高達90%，新生兒畸形和弱智發病高達57.3%。

2006年9月，甘肅徽縣水陽鄉有258名群眾因血鉛超標問題住院。其中有250名是兒童。此前，水陽鄉有近千人遠道來西安進行血鉛檢測，中間有373人為兒童。這些兒童中，90%以上血鉛超標，量高者血鉛含量超標數倍，被診斷為重度鉛中毒。當地村民認為，位于水陽鄉新寺村旁的徽縣有色金屬冶煉有限責任公司是“罪魁禍首”。

專家憂心：“化學定時炸彈”

“三農”問題專家、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院長溫鐵軍，根據常年在各地農村的考察向記者透露，在我們這個人口眾多而耕地資源稀缺的國家，越是強求農民靠農業增收，化學化農業和設施農業(地膜和大棚)生產越是普遍，單位面積的土地上施用的化肥、農藥、除草劑和養殖業使用的催長激素、抗生素和重金屬等化學物質和有害成分就越多，對耕地造成的危害就越嚴重。僅從化肥一項的污染看，一般被作物吸收的化肥最多不到30％，也就是說，農業使用化肥所造成的污染至少是70%。

國家土地督察局西安局籌備組組長侯海生研究員指出，耕地土壤的污染問題，在今后若干時期，可能50年也許20年以內，極有可能是一個對我國耕地資源造成重要威脅的問題。這位長期與土地打交道的學者型官員認為，耕地污染最主要的表現就在土壤污染上，其污染源可分為人為污染和自然污染。我們每天熟視無睹的廢氣、污水、垃圾、農藥、化肥屬于人為污染源；某些礦床或元素和化合物的富集中心周圍，由于礦物的自然分解與風化，往往形成自然擴散帶，使附近土壤中某元素的含量超出一般土壤的含量，則屬自然污染源。而最終造成大面積耕地廢棄的污染物主要為兩類：重金屬和有機化合物。

在通常情況下，植物不易吸收重金屬。微生物也無法降解它們，因此會長期停留在土壤中。銅在土壤中的濃度半衰期13－1100年，鉛為740－5900年。但在氣候和土壤利用條件發生變化時，重金屬能夠被重新活化，進而在有害物質積累數十年或上百年后爆發產生有害效應，從而導致災難后果?？茖W家稱之為“化學定時炸彈”。

中國科學院院士謝學錦認為，假如在土地利用政策和環境保護工作上措施不當，極易發生有害金屬大規?；顒拥膰乐貫碾y。如果聽任有害物質在土壤中大范圍長期積累。將來總有一天我國很大一部分土地將不適宜耕種。

有機化合物污染的危害簡單說，就是導致動物生理功能變異，加速物種滅絕。最具典型性的就是有機氯化物。

有資料顯示，有機氯化物自30年代起便大范圍應用于工業和家庭用品的生產。除了用于生產各種各樣的殺蟲劑之外，還是許多溶劑、推進劑、冷卻劑、快餐食品包裝和隔離泡沫的基本成分，還有聚氯乙烯塑料，它們廣泛用于制造絕緣材料、衣料、建筑材料、各種形狀大小用途的容器，以及多氯聯苯這樣的添加劑，其抗高溫、耐燃及不導電性使它應用于霓虹燈、水力設備，最廣泛的是用作變壓器絕緣液。

由于機氯化物不與任何其他的化學物發生反應，因此被認為“特別安全”。然而，它們未被預見到的特性之一，是對生物肌體脂肪的親和力，它們很容易在脂肪中溶解?，F在的工業化國家，很容易在人體脂肪組織中檢測出多氦聯苯的存在。而生態學家和綠色和平戰士一直將氯視為許多野生動物疾病的病源。遺憾的是，已經被使用的有機氯化物，正在逐步進入海洋、大氣層和土壤。人類生產出的120萬噸多氯聯苯，有31%流入了大海和土壤。其余的仍在使用、貯藏之中，或埋入土壤。

[提醒]目前，有關專家對我國耕地土壤污染到底嚴重到什么程度還沒有共識?？蒲腥藛T雖然在局部地域研究中，發現了土壤污染及其引發的不良后果，但這些局部研究成果仍然無法回答“全國的土壤污染嚴重程度如何”這個問題。

各界熱呼：耕地污染要有法治

面對日趨緊迫的現狀，一些地方邊整治邊探索，出臺了相應的地方法規。

從2006年6月1日起，浙江省人大常委會通過《浙江省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條例》，將對被污染的土壤實行修復制度。據了解，該《條例》規定，工業企業、垃圾填埋場所、農業生產單位等應當采取有效拮施，防止污染土壤?！稐l例》要求縣級以上人民政府對目前的土壤污染狀況進行調查，對污染嚴重且難以修復的耕地進行功能調整。

2006年6月15日，山西省政府再次為加強環境保護提出實施意見。意見指出，全省土壤污染狀況調查將在2007年年底前完成，污染超標耕地綜合治理同時展開，建設示范工程，污染嚴重且難以修復的耕地要依法調整；合理使用農藥、化肥，防止農用薄膜對耕地的污染；積極發展節水農業與生態農業，創建生態市縣，加快生態示范區建設，建設有機、綠色農業示范基地，加大規模化養殖業污染治理力度，進行養殖污染調查，劃定禁養區和限養區，加大執法檢查力度，對畜禽養殖污染防治給予資金和政策支持。

多年來，對于污染土壤的修復研究一直是熱點領域。

與中科院有著6年合作史的原國際土壤修復專業委員會主席、英國洛桑研究所的steveMcGrath教授在接受采訪時說，國際上修復土壤污染的技術大致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在歐洲、美國一般都采用化學、物理的方式來治理污染土壤，這種技術所需要的費用是很昂貴的，且效果并非很好?，F在已進入到第二個階段，一種比較經濟的修復技術正在開發，即利用自然修復技術，起到生物降解和形態的轉化。針對有機污染的技術，用植物、細菌、真菌聯合加速有機物的降解，針對無機污染的技術，利用植物修復可以把一部分重金屬從土壤中帶走。還有一種方法，在土壤中加入一些化學物質，降低重金屬的生物有效性。當然，對于重金屬嚴重的土壤只能挖走或進行土壤的沖洗和清潔，這樣的技術費用就比較貴。他說，采用自然的修復技術，成本低，雖時間長，但效果會慢慢顯現出來。

令人欣喜的是，我國在土壤修復技術方面也正在采用國際上的這一先進做法。中科院地理資源所環境修復中心主任陳同斌博士帶領的“重金屬污染土壤的植物修復技術與示范”課題組，先后組織中科院地理資源所、土壤所，生態環境中心、植物所和教育部系統的中山大學、浙江大學、中國農業大學、同濟大學、華南農業大學等單位的60多名研究人員，對植物修復的核心技術進行攻關，并集成與植物修復相關的環境科學、地理學、土壤學、植物栽培、生物技術、營養施肥、植物學等多學科理論和方法，形成了具有應用前景的植物修復成套技術。目前，這一課題已通過了由科技部組織的“863”資源環境領域專家、環境主題專家和特聘專家等組成的驗收組的驗收。

其實，全國人大環資委對我國耕地土壤污染惡化現狀的關注也由來已久，并已經向全國人大常委會提出建議，要求安排開展土壤污染防治的立法研究工作。早在2003年“兩會”期間，江蘇省射陽縣農技推廣中心副主任姜德明等39位全國人大代表就提出議案，建議將治理土壤污染問題提上議事日程。

目前，全國范圍的土壤污染狀況調查及專項防治工作已啟動。這個項目由環?？偩趾蛧临Y源部共同承擔，包括八個專題，總經費預算約為10億元。計劃用三年半左右的時間完成，分三個階段進行。第一個階段是準備階段，主要任務包括調查方案的擬定與論證，制定調查技術規范，落實調查經費等。第二個階段是到2007年底的實施階段，主要任務是完成調查工作的野外采樣和室內的數據分析工作。第三個階段是2008年的總結階段，主要任務是編制調查總報告和各專題報告，全面總結和集成調查成果。

因此，土壤專家們呼吁“耕地污染要有法治”。他們認為，現階段治理耕地污染的工作不僅進度緩慢，而且拖沓。當耕地發生嚴重污染時，有關管理部門及其執法人員無法從治本上入手，這無疑又助長了耕地污染的加深與蔓延。

全國政協委員徐鴻道建議，要健全土壤污染防治法制，加大執法力度。為有效防治土壤污染，應盡早制定《土壤污染防治法》，以加強對土壤污染的監督管理。要對污染灌溉、工礦廢棄物、城市生活垃圾、化肥農藥以及酸雨等土壤污染物及污染行為作出法律規定，通過法律手段有效防治土壤污染。

著名土壤專家、廣東省生態環境與土壤研究所研究員萬洪富建議，通過法律由國家推行嚴格的土壤質量監測監控制度，定期公布各地的污染指數，這對于地方政府加大環保力度將是一個巨大的促進。此外，對于嚴重污染的行為要追究相關當事人的刑事責任。

[醒]目前已制定的有關環境保護、治理污染的國家法律有6部，資源保護的法律有9部，國家有關環資保護的行政法規有30多部，環境資源保護方面的行政規章有400多個，但耕地污染至今在立法體系中還是空白。

編輯：曹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