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為人民：新的時代內涵

省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江西師大文學院院長 賴大仁

文藝為人民，是馬克思主義文藝思想中的一個根本問題，也是社會主義文藝發展中的一個永恒主題。從馬克思主義創始人提出人民群眾反抗壓迫環境和爭取做人權利的歷史，理應在現實主義領域內占有自己的地位，文藝應當有助于促進人的解放與自由全面發展，到列寧提出文藝應當“為千千萬萬勞動人民，為這些國家的精華、國家的力量、國家的未來服務”；從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把文藝為什么人的問題作為一個根本的、原則的問題提出來，充分闡述文藝為群眾和如何為群眾的思想，到新時期鄧小平、江澤民等多次闡述社會主義文藝的“二為”方向，以及人民是文藝工作者的母親，人民需要文藝、文藝更需要人民的重要理論，一代又一代的馬克思主義者，都從各自的歷史條件和時代要求出發，對文藝為人民這一馬克思主義理論命題不斷做出新的闡釋，賦予其新的時代內涵。

在不久前召開的中國文聯、中國作協全國代表大會上，胡錦濤總書記的重要講話，高屋建瓴地論述了文藝在人類文明進步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并從我國當前構建和諧社會的現實出發，深刻闡明了當代文藝發展的一系列重要問題。其中之一便是再次闡明了文藝與人民的關系，進一步提出了文藝為人民服務的新要求，為這一馬克思主義理論命題和社會主義文藝發展的永恒主題，再次注入了新的時代內涵，對我國當代文藝的繁榮發展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我以為，這一講話對文藝為人民問題的闡述，它所注入的新的時代內涵，也許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認識理解。

一、當代文藝要堅持以人為本，首先是以人民群眾為本，以最廣大人民群眾為服務對象和表現主體，體現他們的根本利益。

胡錦濤同志在講話中指出：“我國廣大文藝工作者一定要堅持以人為本，牢固樹立人民群眾是歷史創造者的歷史唯物主義觀點，培養和增進對人民群眾的感情，堅持以最廣大人民為服務對象和表現主體，關心群眾疾苦，體察人民愿望，把握群眾需求，通過形式多樣的藝術創造，為人民放歌，為人民抒情，為人民呼吁。”進入新世紀以來，以胡錦濤為總書記的黨中央提出了以“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為指導，堅持科學發展觀，以人為本，全面建設小康社會與構建和諧社會的執政理念，這一理念可以說貫徹和體現在了現代化建設事業的各個方面，當然也應當貫徹和體現在文藝事業上，體現在文藝為人民的具體實踐中。“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的基本內涵之一，就是代表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因此，文藝工作要堅持以人為本，當然也要求面向最廣大的人民群眾，一方面，廣大人民群眾進行現代化建設的偉大創舉，理應在當代文藝中占有突出的地位；他們的創造性實踐及其表現出來的英勇奮斗精神，理應成為當代文藝表現的主體，這可以說是不言而喻的。而另一方面，廣大人民群眾的生活疾苦、切身利益、精神需求，以及情感愿望和理想追求等等，也理應得到當代文藝的體察、關注和反映，真正為人民放歌，為人民抒情，為人民呼吁，真正代表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在當今經濟轉軌、社會和文化轉型時期，在利益主體多元化和利益關系復雜化的現實中，我們的文藝能否真正站在人民利益的立場，首先以廣大人民群眾為服務對象，滿足他們的精神需求，的確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近一時期，針對文藝界那種眼睛向上，追逐描寫上流社會的奢華時尚生活，熱衷于表現某些特殊階層人物的畸形心理欲求和情感關系的現象，理論界有人提出了“草根文藝”、“底層寫作”等主張，呼吁文藝家眼睛向下，關注底層生活，關心民生疾苦，貼近民眾情感，反映人民心聲。這一倡導得到了人們的廣泛呼應和討論，可以說反映了社會的普遍愿望。這里的根本問題其實并不在于某個口號或主張本身的意義如何，而在于我們文藝的基本立場何在，能否真正堅持以人民群眾為本，真正體現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胡錦濤的講話，明確闡述了這一當代文藝的基本立場，給我們以深刻的啟示和昭示。

二、當代文藝要堅持以人為本，通過創造豐富多樣的優秀文藝作品，充分滿足人民群眾多層次、多樣化、多方面的精神文化需求。

胡錦濤的講話指出，在當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進入關鍵階段的條件下，要不斷解決好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對于文藝生產來說，當然就要求從人民群眾的現實需求出發，不斷提高藝術生產力，用盡可能豐富的文藝產品，去適應和滿足人民群眾這種現實需求。與過去任何歷史階段不同，隨著社會改革開放和經濟發展，廣大人民群眾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需求日益豐富，因此，包括各種文藝活動在內的業余文化生活，就成為當今人民群眾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僅如此，而且當今人們的生活方式、思想觀念、趣味愛好和審美需求也都充分多樣化，反映了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現實要求。在這種時代條件下，當今的文藝既要用健康向上的精神價值教育人民，引導人民，鼓舞人民，為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提供強大的精神支撐；同時也要用豐富多彩、形式風格多樣的文藝作品，滿足不同階層、不同群體的群眾對文藝的多樣化、個性化的需求，促進人的全面發展，這同樣是不言而喻的。不過這里的問題在于，要做到這樣，當然就需要深入人民生活，了解群眾的實際需求。所以胡錦濤在講話中說，文藝工作者“要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深入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第一線，深入企業、鄉村、社區、軍營、校園生活最前沿，不斷創作出讓人民滿意的優秀作品，滿足人民群眾多層次、多樣化、多方面的精神文化需求。”這充分體現了與時俱進、以人為本的當代精神。但從當今的文藝實踐來看，比較容易出現的一種情況是，有的文藝家仍然固守著既有的精英文化意識和傳統創作規范，一味強調和追求文藝的經典審美品格，缺乏應有的群眾意識和現實關懷精神，忽視民眾審美欣賞心理的變化，忽視對各種新興藝術樣式和藝術傳播方式的利用，所創作的自以為高而實際上老套的作品，往往讓民眾敬而遠之；也有的文藝家自身就以精神貴族自居，囿于自我狹小的生活圈子，保持優雅的貴族心態，既不關心自我以外的一切人間是非世態炎涼，也不屑于表現自我以外的任何美丑善惡人情冷暖，而只滿足于高貴的自我表現，陶醉于自我的審美烏托邦，這樣的創作同樣讓民眾避而遠之。當代文藝創作理應具有現實關懷精神，走出象牙塔，走出封閉的自我，面向豐富多彩的人民生活，才能真正走進群眾，滿足群眾豐富多樣的審美需求，這是當代文藝應有的時代品格。

三、當代文藝既要反映人民的精神世界，又要引領人民的精神生活，承擔起用先進文化培育民族精神的重要責任。

對于當代文藝而言，關心和適應群眾的現實需要，用豐富多樣的優秀作品滿足群眾多層次、多樣化、多方面的精神文化需求，這只是問題的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它還應當擔負起引領人民精神生活，培育民族精神的重要責任，這應當說是文藝為人民服務的題中應有之義，也是胡錦濤講話中闡述文藝與人民關系的又一重要內容。他指出：“一切受人民歡迎、對人民有深刻影響的藝術作品，從本質上說，都必須既反映人民精神世界又引領人民精神生活，都必須在人民的偉大中獲得藝術的偉大。”實際上一切先進的文藝思想，無不重視和強調文藝對人民精神的引領作用。魯迅畢生致力于批判和改造“國民性”，用文藝進行思想啟蒙和國民精神的重鑄，提出要讓文藝成為引導國民精神前進的燈火；朱光潛真心期望文藝能凈化人心和美化人生；巴金堅信文學應當給人以光熱和希望，讓人變得更善良、更純潔、更美好。他們的思想信念和藝術實踐，生動有力地向我們昭示了，真正偉大優秀的藝術，是如何既滿足人民需求又引領國民精神前進，是怎樣在人民的偉大中獲得藝術的偉大，這些都值得我們深長思之。

那么在當今時代，用什么樣的精神文化來引領人民的精神生活呢？總的來說，就是要用來自于人民生活的偉大創造精神和先進文化來加以引領。胡錦濤指出，我們要牢牢把握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建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弘揚民族優秀文化傳統，發掘民族和諧文化資源，借鑒人類有益文明成果，倡導和諧理念，培育和諧精神，營造和諧氛圍，進一步形成全社會共同的理想信念和道德規范，打牢全黨全國各族人民團結奮斗的思想道德基礎。這可以說是當今時代精神的一種要求和呼喚，體現了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和普遍愿望。文藝工作者堅持文藝為人民服務，就應當自覺地以此為課題，思考探索當代和諧文化精神的實現方式，以自己所專長的藝術形式，引領這種當代和諧文化精神的建設，以此陶冶人們的思想道德情操，培育民族精神，提高國民素質，激發創造美好生活的熱情。在這里，我們的文藝家應當具有一種眼睛向下而精神引領向上的藝術追求——所謂“眼睛向下”，就是如上所說關心民眾生活，貼近民眾情感，適應和滿足大眾的審美需求，體現現實關懷精神；與此同時，還要在對人民生活的反映中，著力反映人民的精神世界，發掘偉大的創造精神，使之成為精神引領的寶貴資源。而所謂“精神引領向上”，則是要用來自于人民生活的先進思想文化，借助于藝術審美的方式和力量，努力將人們的思想道德情操引向升華，不斷將人性引向至善至美的境界。這種人性的升華和精神的向上飛翔，無論是對于個體人生的意義價值，還是對國家社會的文明建設，應當說都是至關重要的。然而無須諱言，在我們當今的文藝現實中，仍然存著某些不容忽視的現象，有的人只關心一己的現實利益和當下的欲望滿足，消極地迎合和追逐市場需求，只知道瞄準人性的弱點賺錢，在精神道德上一路下滑，審美趣味上一路走低，由通俗走向追逐庸俗低俗粗俗鄙俗乃至惡俗，由美感走向追逐快感性感肉欲之感等等。他們不僅忘記和放棄了文藝引領人們精神生活的責任，有的甚至挑戰道德和人性的底線。正如有評論家所說，這些人雖然享受著一時的向下飛翔的快感，但不知何時將會砰然落地，不過問題在于，這種文藝精神與審美趣味上的“向下飛翔”所帶來的負面社會影響，卻無論如何不可低估。正因此，胡錦濤同志的講話強調文藝既要反映人民的精神世界，又要引領人民的精神生活，承擔用先進文化培育民族精神的責任，就尤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總之，文藝為人民，既是社會主義文藝發展的永恒主題，也是當今時代我們面臨的現實課題。胡錦濤同志的講話，從當今時代和社會發展的高度，以與時俱進和以人為本的當代精神，為這一主題注入了新的時代內涵和提出了新的要求；而作為現實課題，則需要我們廣大文藝家奮發進取，不斷探索，用自己的創造性實踐，做出讓人民滿意的新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