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的時代,短信息讓大眾在手指敲擊的瞬間,像速食方便面一樣熱騰騰地立刻完成了人人可以成為作家的美夢,或是新聞發布官角色的意氣風發。
借用手機發送短信息,實在是一大發明。它讓本來具有語言傳遞功能的手機,變成了海明威電報式的解讀,而使得文字彰顯更大的作用。據統計,中國手機短信息量一年已經超過了1000億條。如果發送每條短信按1角錢計算,僅去年一年電信部門就有100億元不菲的收入。如果再做延伸的發展,粗糧細作,“一雞兩吃”,把這些短信息分門別類編輯成書,肯定銷路不錯,是一本今文觀止的小百科,更是一筆不可估量的收入。
在傳統的社會里,文字和語言的區分是鮮明的,文字大多是以紙面媒體為傳播方式而存在的,不是印在報紙上書籍上,就是印在課本上文件上,大眾是只有瞪著眼睛看的份,而鮮有將自己的話語變成文字的權利。因此,嚴格地講,文字雖然也是語言的一種表達方式,但語言資源和經濟資源一樣,從來分配都不是公正的,受到社會權力的制約是顯而易見的。從這一點意義上來講,手機短信息是社會民主化進程的一個鮮明的注腳。大眾,哪怕是再不起眼的一個打工仔或一個小學生,他或她也可以隨時隨地拿起手機,只要手指動幾下就可以迅速地完成文字傳播的功能。即使是以前風行多年的電報,其速度和覆蓋面以及隨心所欲都無法和它相比。想一想,就是生豬上市還得在后屁股上印個龍膽紫的印章呢,手機短信息卻是可以不脛而走,不是民主化大踏步的前進標志又是什么?
在世俗的世界里,文字的霸權成為了文化的一種象征,好像誰能在紙面上書寫文字,誰就有文化。雖然文人如今已經無法像商人一樣有錢有勢,文人卻還矜持地擁有最后的自尊和清高,他們把持著文字,就像是把持著玻璃旋轉大門門口勢利的門童,只允許少許持票者的進入,讓他們去舞文弄墨,去風花雪月,去進行自己的文字狂歡,而把大眾排斥在門外。手機短信息,打破了這扇看似透明高雅卻壁壘森嚴的玻璃門,讓任何人可以出入自由。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如此位置的更換,手機短信息無疑是一種對以往文字的造反,是一種新形式的語言資源的“均貧富”,也是對日益沒落的文字制造者所把持的死氣沉沉的文字空間的一種補氧。在一個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的時代,短信息讓大眾在手指敲擊的瞬間,像速食方便面一樣熱騰騰地立刻完成了人人可以成為作家的美夢,或者是新聞發布官角色的意氣風發。
在日常的生活里,文字常常是帶有實用性的,參與我們日常的實踐與瑣事,喜怒哀樂、恨愛妒疑,乃至消費之中。一個可口可樂、一個宜家、一個金利來、一個好萊塢……任何一個文字的組合都是這樣進入我們的眼簾而參與進我們的生活、消費中來。文字的一次性,使得手機短信息大多粗糙低級而處于初級文本水平,卻也如莽撞的精子一樣具有激活文字的鮮活力量,使得人們在手機短信息中自娛自樂享受自己創作的快感之余,也在盡情地發泄中展示著對社會現實對生活情感對未來前景的豐富創造力。
也許,我們在那些良莠不齊的短信息中,會看到不少那種黃色挑逗性的信息,那種明里暗里玩弄語言游戲的一箭雙雕的雙關語,還有那節假日里大量的千人一面似的雷同無數次的祝福短信。沒錯,魚龍混雜中會有文字的垃圾,但大眾參與的短信息正是以這種創造,有意用大眾心知肚明心領神會的文字,挑逗你,冒犯你,讓你聯想,讓你宣泄,讓你會意,讓你解嘲,讓你自慰,甚至讓你含淚帶笑,讓你罵爹罵娘。挑逗性、雙關語、直白性和粗鄙性,正是手機短信息的主要特征。它們正是以如此磨礪出和遮掩下的小心眼小謀略和小智慧,而遠離以往紙面文字所奉行的法則和正經的教義,或是指向你的人際交往的萬千世界,或是指向你的感情跌宕的方寸之間,或是指向你的性心理潛意識,或是指向你周圍的社會矛盾的現實。手機短信息正是由此撞擊出人們發自內心的無限快感,如同四處亂游亂撞的蝌蚪一樣,游到你的手機上立刻長出了尾巴變成了青蛙響成蛙聲一片片。
你的手機鈴聲響了,快打開看一看,是不是有短信息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