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的散文詩《雪》,我至今尚能記誦。
在備課時,我參閱了人教版的教學用書,寫好了一篇簡案,便去上課。其中課后《研討與練習》有一題要求學生理解“是的,那是孤獨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的意思。我照例是讓學生先思考再討論后回答,可是被提問的幾個學生,站在那里,搖搖晃晃,沒有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這情景一下子把我帶回到上個世紀80年代。我清楚地記得,當時老師在課堂上也要求一個學生回答這個問題,那位同學也是搖搖晃晃,口中支支吾吾,像犯了錯誤一般。于是,老師就一再降低要求,讓他背誦,直至把課文讀一遍,仍然是沒有動靜。我想這位同學總不至于不會讀課文的,只是在那種情形下,誰愿意開口呢。可我們的老師終于惱怒了,他引用了《雪》中的原句,大聲地說道:“這哪里是什么‘終于分不清是壺盧還是羅漢’?這分明就不是糊涂(壺盧)而是不干(羅漢)!”
今天,我的學生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我也想說他不是“壺盧”而是“羅漢”。可是當我照著參考書的答案講解時,我自己也“壺盧”了。為了維護人教社教參的權威,原諒我在這里不想把參考答案抄下了。我倒想根據自己的理解,對這句話的含義加以闡發。
“是的,那是孤獨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孤獨”是寫朔方的雪的自身狀態。它不“滋潤”,“永遠如粉如沙,絕不粘連”;它也不“美艷”,既不會“如處子的皮膚”,也沒有爛漫的冬花開在雪野之中。
“死掉”是寫朔方的雪的生存環境。雪是由雨在嚴寒的天氣中形成的。因此稱之為“死掉的雨”。“死”字透出此生存環境的冷酷。
“雨的精魂”是由上句“死掉的雨”而來,又是詩眼。在寒冷的天氣里,雨“死掉”后便化作了雪。又因為是在朔方,風力的作用和日光的照耀,此“孤獨”的雪,竟會“旋轉而且升騰閃爍”。所謂“在晴天之下,旋風忽來,便蓬勃地奮飛,在目光中燦燦地生光”是也。這是多么堅強的靈魂!這是多么壯美的境界!同樣是晴天,南方的雪即便堆成了雪人,能給人以短暫的歡欣,卻也留給人深深的遺憾與惋惜,因為它經不起日光的照耀,它會消釋,會褪色,沒有朔方的雪的這種傲骨精神。
總之,魯迅對比著來寫南方的雪的優美與朔方的雪的壯美,是有其深刻的用意的。這不是簡單的寫南方的雪的滋潤美艷,或者帶給人熱鬧與歡愉,也不是對雨或者是對雪的獻身的挽歌,而是對朔方的雪的另一種生機與生命力的歌頌——它不屈于冷酷的環境,具有著“韌”抗爭精神,它是對雨的“升華”,“是雨的精魂”。
時至今日,教參對這首散文詩《雪》還沒有解釋清楚,讓我終于明白了,我的那位受過批評的中學同學真的是有點冤枉——
這分明不是“羅漢”(不干),而是“壺盧”(糊涂)!
[作者通聯:浙江杭州采荷中學教育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