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臺灣原住民研究的幾個問題

【摘 要】 臺灣原住民研究肇始于清代理番時期的采風民族志，日據時期開啟了近代民族學、人類學意義上的調查研究階段，光復后臺灣學者主導的原住民研究，在民族志調查與社會文化人類學理論層面的研究都有很大的進展。近年來，臺灣學者原住民研究中出現了片面強調臺灣原住民與南島語族的區域文化關系的錯誤傾向。以最新的民族志調查研究為基礎，通過多學科整合研究，重建臺灣原住民的民族起源、歷史與現狀、族群關系與國家認同等重要課題，是新時期大陸學者責無旁貸的歷史任務。

【關鍵詞】臺灣；原住民研究；南島語族

【作 者】王新天，廈門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考古學與博物館學專業2004級博士研究生；吳春明，廈門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廈門，361005

【中圖分類號】C9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07)01-0030-008

Several Issues on the Study of the Aborigines in TaiwanWang Xintian ， Wu Chunming

Abstract：The study of the aborigines in Taiwan began from Qing Dynasty ，and developed into the phase of indagation during the time that Taiwan was occupied by Japan. Then the study of the aborigines leaded by scholars in Taiwan got great development on the indagation of ethnography and the research of social and cultural anthropology. A kind of inaccurate tendency that several scholars unilaterally emphasize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 aborigines in Taiwan and Austronesian family has been appearing in recent years. Basing on the new research of ethnography indagation and by integrated multi-subject research ， rebuilding the important item such as the origin， the history， the relationship and the identifying of the nation on the aborigines in Taiwan， is the unshirkable responsibility to the continent scholars in the new century.

Key words：Taiwan；the Study of Aborigines；Austronesian family

臺灣的原住民是指大陸漢民在明清時期大規模渡海來臺之前居住于臺灣地區的土著民族，包括現今臺灣地區的山地高山族(狹義的高山族，以下簡稱“高山族”)和主要分布在西部平原高度漢化的平埔族人。山地高山族是指包括泰雅族、賽夏族、布農族、曹族、排灣族、魯凱族、卑南族、阿美族、雅美族九族，以及近年臺灣當局確認的日月潭邵族。平埔族雖高度漢化，其分類也眾說紛紜，一般來說包括了西拉雅、洪雅、巴布薩、巴則海、拍瀑拉、道卡則、凱達格蘭、噶瑪蘭等八族。臺灣原住民最新的人口統計約41萬，占島嶼人口的1.8％，分布于臺灣中、東部的一萬六千平方公里、占45％的土地上，凸顯少數民族的特征。^①

臺灣原住民問題是臺灣研究、民族研究的基礎課題，最近一段時期以來，“臺獨論”者大肆捏造原住民“南來論”、渲染“民族臺獨”，造成了惡劣的影響，因此開展臺灣原住民的歷史、社會與文化研究，重建臺灣原住民歷史與文化的真實面貌，尤其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一、臺灣地區的原住民研究述評

不論是政治統治還是文化研究的目的，對臺灣原住民的調查與研究主要應該包括了三個階段，即清代理番時期記述、日據時代的日本人的調查、光復以來臺灣學者的調查研究，這三個階段恰好伴隨著近古以來原住民社會文化變遷的三個重要時期。

1 清代理番時期的采風民族志

清代理番時期對于臺灣原住民社會文化的一系列采風記錄與描述，一般都被排除在學術史的總結之外，因為它不屬于教條的“近代學術史”的范疇。但是，這一時期留下的有關原住民的一系列專題文獻，體現了漢人立場的臺灣原住民最初的“民族志”。 ^②這些專題文本中，不僅有治臺官員主持編修的歷朝《臺灣府志》，縣、廳志中也有不同比例的“番社”、“番俗”、“番族”篇幅，赴臺官員、文人的筆記資料中還隱含著大量番族專題資料，如黃叔璥《臺海使槎錄》、溫吉《臺灣番政志》、藍鼎元《鹿洲集》等。清代原住民文化實錄中，最值得重視的是許多直接描繪番族社會文化的圖畫資料，如六十七的《番社采風圖》、《使署閑情》，金廷標《職貢圖》，佚名《臺灣風俗圖》、《東寧陳氏番俗圖》、《臺番圖說》、《臺灣內山番地風俗圖》等，先于日據以來的近代民族志，原汁原味，彌足珍貴。可以說，清代理番時期留下的關于原住民的一系列采風文獻，實際上是臺灣原住民調查研究的肇始，是近代西方人類學傳統的臺灣番族調查研究的直接前身。

2日據時期的調查

1895年，清廷將臺灣割讓給日本，這也是近代西方考古學、民族學、人類學等分類科學開始傳入我國和東亞各國的時期，正因此日據時期開啟了近代民族學、人類學意義上的臺灣原住民調查研究階段。^③ 按照調查研究的主導機構的不同，可以將日據時期的臺灣原住民研究可以分成四個階段，即東京人類學會時期、總督府臨時臺灣舊慣調查會時期、臺北帝大前期、臺北帝大后期。

第一，東京人類學會時期。東京人類學會就是近代西方人類學“西學東漸”背景下于1884年成立的，以東京大學的人類學者為核心，開展民族學的田野調查、學術研討、著述出版。隨著臺灣割讓于日本，臺灣原住民自然成為該學會主要的調查研究對象，鳥居龍藏、伊能嘉矩和森丑之助等是東京人類學會時期臺灣原住民調查研究的代表。鳥居龍藏是日據時期臺灣原住民調查研究的奠基者，1896－1900年間四次來臺探險，撰寫紅頭嶼、排灣、魯凱、畢南、阿眉、阿里山、布農、鯨面、埔里社、平埔等九部民族志報告，每部都有總說、地理、體質、語言、雜事等廣義的人類學內容，正式出版的只有1902年的《紅頭嶼土俗調查報告書》，這也是原住民的第一本民族志。類似的工作還有伊能嘉矩和粟野傳之合著的《臺灣番人事情》(1900)，依據語言、風俗習慣等，將臺灣山地原住民分成Ataiyal， Vonoum， Tsuou， Supayowan， Tsarisen， Piyuma， Amis， Peipo八族，又把平埔分成十小群，與鳥居的分類共同奠定了臺灣原住民分類、識別的基礎。此外，伊能嘉矩的《臺灣番政志》(1904)、《臺灣文化志》(1928)和森丑之助《臺灣番族志》(1917)等，也都是這時期的代表作。

第二，總督府臨時臺灣舊慣調查會時期。1901年成立的臺灣總督府“臨時臺灣舊慣調查會”開啟了日本殖民政府對臺灣原住民的官方調查研究階段，該會于1919年解體后以“番族調查會”的名義繼續工作。兩會出版了多種原住民的調查研究巨著，如佐山融吉的《番族調查報告書》八冊(1913－1921年)、小島由道等的《番族慣習調查報告書》八冊(1915－1920年)、崗松參太郎的《臺灣番族慣習研究》八冊(1918－1921)、森丙牛《臺灣番族志》(1917)和《臺灣番族圖譜》二冊(1918)、小泉鐵的《番鄉風物記》(1932)、《臺灣土俗志》(1933)等。此外，由臺灣總督府直接組織調查出版的重要基礎資料還有《番社戶口》(1913－1943)、《高砂族調查書》六冊(1936－1939)等。

第三，臺北帝大前期。1928年成立的臺北帝國大學是日據時代臺灣設立的最重要的高校，即今臺灣大學的前身，臺北帝大“土俗人種學研究室”和“語言學研究室”迅速成為新階段臺灣原住民研究的新中心。帝大時期的代表作是土俗人種學研究室的移川子之藏、宮本延人、馬淵東一合作的《臺灣高砂族系統所屬的研究》(1935)、語言學研究室的小川尚義和淺井惠倫合著《原語高砂族傳說集》(1935)、小川尚義的原住民語言研究《排灣語集》(1930)、《泰雅語集》(1931)、《阿美語集》(1933)等。

第四，臺北帝大后期。日據時期的臺灣原住民調查研究的主要特點是以廣義人類學(含語言學、民族學、考古學、體質人類學等)方法調查原住民社會文化，對原住民族群進行基礎的分類識別，積累大量民族志資料，到了帝大后期有關原住民社會文化的理論研究開始增長，這應該是也得益于同一時期國際人類學界的功能主義、結構主義傾向的出現。比如，帝大的馬淵東一開始深入研究原住民的社會組織和親屬關系，先后發表《布農、鄒兩族的氏族組織及婚姻規定》(1934)、《布農、鄒兩族的親族名稱》(1934)、《布農族的祭輿歷》(1936)、《中部高砂族的祭團》(1937)、《中部高砂族父系中的母系地位》(1938)、《布農族的獸類分配與贈與》(1940)等，帝大社會學研究室岡田謙的《未開社會的家族》(1942)、產業經濟研究室增田福太郎的《南方民族的婚姻——高砂族的婚姻研究》(1942)、奧田彧的《臺灣番人的燒田學業》(1933)、《紅頭嶼雅美族的社會組織》(1939)、《紅頭嶼雅美族的產業》(1941)、國芬直一的《祭壺之村》(1944)，以及戰后出版的《臺灣高砂族的住家》(1960)等。因此，不能一概否認日據時期臺灣原住民理論研究的成績。

3光復以來臺灣學者的研究

1945年臺灣回歸祖國之后，我國臺灣學者主導了臺灣原住民的調查研究，民族志調查與社會文化人類學理論層面的研究都有很大的進展。 ^④在民族志調查上，1949年，遷臺的中研院史語所、臺灣省文獻委員會與在臺北帝大土俗人種學教研室基礎上成立的臺灣大學考古人類學系，成功組織了第一次本土學者的原住民民族志調查，即\"瑞巖民族學調查\"，剛從大陸遷臺的前中研院史語所、民族所的著名學者李濟、石璋如、董作賓、芮逸夫等都參加了這項調查。 ^⑤整個50－60年代，出版的民族志報告有十多種，主要有衛惠林、何聯奎《臺灣風土志》(1956)、《日月潭邵族調查報告》(1958)、臺灣省文獻委員會《臺灣省通志稿》(原住民各族篇)(1965)、李亦園、徐人仁、宋龍生、吳燕和《南澳的泰雅人》(1963)、阮昌銳《大港口阿美族》(1969)、石磊《筏灣，一個排灣族部落的民族學田野調查報告》(1971)、臺灣省民政廳《61年臺灣省山地山胞經濟調查報告》(1973)、《埔里巴宰七社志》(1981)、《阿里山鄒族的歷史與政治》(1990)等，這些報告大部分是以中研院民族所專刊的形式出版，部分發表于集刊。^⑥

臺灣學者在原住民問題上的主要建樹應是社會文化人類學理論層面的建構，涉及物質文化、社會組織、親屬制度、人口變遷、經濟生活、語言分類等課題，而且這些理論研究凸顯人類學參與觀察研究的方法，幾乎都將理論建構建立在個案社區文化的調研基礎上。這方面出版的重要專刊就有，衛惠林、劉斌雄《蘭嶼雅美族的社會組織》(1962)、李亦園《阿美族的物質文化》(1962)、劉斌雄、丘其謙、石磊、陳清清《秀姑巒阿美族的社會組織》(1965)、丘其謙《布農族卡社群的社會組織》(1966)、費羅禮《臺灣土著族的文化、語言分類探究》(1969)、何廷瑞《臺灣高山族的傳說與神話》(1970)、石磊《臺灣土著血族型親屬制度：魯凱、排灣、卑南三族群的比較研究》(1976)、李亦園《臺灣土著民族的社會與文化》(1982)、黃應貴《東埔：一個臺灣中部布農族聚落的社會組織及其現代適應》(1983)。^⑦除了這些專著外，《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集刊》、《臺灣大學考古人類學刊》、《中國民族學報》、《臺灣文獻》、《臺灣文化》、《臺灣風物》等刊物還發表一系列重要的調查研究專文。

最近二十多年來，臺灣地區還相繼出版了許多有關原住民的綜合性論述和論文集，其中相當部分是長期從事原住民研究的民族學者的論文結集。凌純聲先生的代表作《中國邊疆民族與環太平洋文化》(1979)，雖不是原住民專題的研究，但站在“中國—邊疆”民族關系的格局看待臺灣土著文化，代表了遷臺的前中研院老一輩學者的一般學術視野。^⑧ 李壬癸的《臺灣原住民的族群與遷徙》(1997)，從語言學的立場，結合民族學和考古學資料，站在宏觀視野上，對臺灣原住民的構成、來源遷徙、大陸與南島語族的文化關系，進行了系統的分析研究。 ^⑨黃應貴主編的《臺灣土著社會文化研究論文集》(1985)，收入原住民研究論文二十多篇，以“臺灣土著族的兩種社會類型及其意義”為導論，以學術史和土著社會或高山族社會人類學諸問題的總體論述為通論，以原住民各分支的社會分層、社會形態、宗教結構、祖家制度、靈魂信仰、聚落形態、農業經濟、土地制度、家族親屬、婚姻家庭、財產世系等繁復的社會文化人類學專題研究為專論，這些內容反映了半個世紀以來臺灣學者在原住民研究上對社會人類學課題的特別關懷。《臺灣土著文化研究》(1992)是陳奇祿先生的個人論文結集，是一部涉及原住民學術史、原住民物質文化、房屋聚落、藝術文化、社會組織、作物經濟、區域關系等多方面的綜合研究論著。 ^⑩此外，李亦園等的《山地行政政策之研究與評估》(1983)，廖風德的《清代之噶瑪蘭》(1990)，潘英海、詹素娟主編《平埔族研究論文集》(1995)，李壬癸《臺灣平埔族的歷史與互動》(1997)，劉益昌、潘英海主編《平埔族區域研究》(1998)，潘英海、詹素娟主編《平埔族與臺灣歷史文化》(2001)，也都是這方面的論著。

值得嚴重關注的是，上個世紀末以來臺灣原住民問題上也出現“臺獨”的雜音。“臺獨”御用文人為了達到分裂臺灣民族與中國大陸歷史聯系的目的，在原住民問題上無視考古學、民族學、歷史學的客觀事實，恣意割裂原住民文化的大陸聯系，片面強調臺灣原住民文化與東南亞南島語族的歷史聯系。例如史明的《民族形成與臺灣民族》(1992)，以原住民文化的特殊性為借口，宣稱所謂的“臺灣民族獨立”論。張德水在《激動，臺灣的歷史》(1992年) ，更是無視南島語族大陸起源的客觀史實，惡意混淆臺灣原住民的馬來民族(即南島語族)屬性與南來起源兩個沒有根本聯系的問題，“高山族在種族上屬于南方古蒙古人種的原馬來人系，語言上屬于馬來-波利尼西亞語族，文化特質上屬于印度尼西亞文化群，由此可以說，他們系由東南亞北上而移住于臺灣者，其移住時期大約在公元前三千年。”大肆渲染“南來論”，由此作為民族“臺獨”的一根救命稻草，“原住民高山族的臺灣不是支那(中國)固有領土”。^[11]

總之，臺灣學者的原住民研究歷史比較曲折，受到了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光復初期的原住民研究有日據時代學術傳統的繼承和影響，尤其是臺北帝大后期以來逐步興起的原住民社會組織、經濟生活、親屬關系的理論研究，并有進一步的發揚和擴展。同時，還不可避免地受到1949年遷臺的前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和民族學研究所的一批大陸學者如李濟、石璋如、董作賓、凌純聲、芮逸夫等的學術影響，他們站在“中國—邊疆”民族關系的立場看待臺灣原住民社會文化。近年來，由于臺灣政治格局的變化和“臺獨”的理論需要，原住民研究中出現了否定“中國—邊疆”民族關系的學術立場，片面強調臺灣原住民與南島語族的區域文化關系的錯誤傾向。

二、大陸學者的臺灣原住民研究現狀及潛力

大陸學者對臺灣原住民的調查研究起源很早，上個世紀30年代，廈門大學民族學、考古學的奠基人林惠祥教授，就兩次深入臺灣進行史前考古發掘和高山族社會文化調查，發表《臺灣番族之原始文化》、《臺灣石器時代遺物研究》等重要論著， ^[12]從考古學資料、民族學角度，闡述臺灣原住民的文化形態及其與祖國東南沿海百越民族的關系，成為大陸研究臺灣原住民歷史與文化的奠基之作。林先生還將在臺灣調查所獲的民族學、考古學標本珍藏在廈門大學人類學博物館，成為大陸地區僅有的臺灣原住民研究的實物資料。

建國以來，兩岸隔絕，學術交流長期中斷，客觀上限制了內地學者對臺灣原住民的系統調查研究。在臺灣原住民問題上著述最豐的是廈門大學的陳國強教授，陳先生直接秉承其師林惠祥的學術遺產，充分利用林先生早年赴臺調查所獲的實物標本，通過對大陸福建等地滯留的少量臺灣原住民人群的調查、了解，結合文獻資料，開展高山族問題的研究，先后出版或與他人合著出版了《高山族神話傳說》(1980)、《鄭成功與高山族》(1982)、《高山族簡史》(1982)、《高山族》(1988)、《高山族文化》(1988)、《臺灣高山族研究》(1988)、《臺灣少數民族》(1994)、《高山族民俗》(1995)等多種專著和數十篇文章。 ^[13]此外，施聯朱、許良國主編的《臺灣民族歷史和文化》(1987)、劉如仲、苗學孟的《清代臺灣高山族社會生活》(1992)、張崇根《臺灣世居少數民族研究》(2002)、曾思奇主編《臺灣南島語民族文化概論》(2005)等，^[14] 也是內地學者研究臺灣原住民不多的幾本論著。

最近十多年來，更有學者將臺灣原住民的研究納入整個華南、東南亞土著民族文化體系中觀察研究，廈門大學吳春明的《中國東南民族歷史與文化的考古學觀察》(1999年)、《臺灣原住民及“南島語族”起源研究》(2003)等，主張從考古學、歷史學、民族學、文化人類學、體質人類學、語言學等多學科角度，重建臺灣原住民作為中國東南土著民族文化體系的一個環節的歷史地位。^[15] 這類成果是在繼承廈大林惠祥教授早年所創立的“亞洲東南海洋地帶”民族考古學傳統基礎上的進一步發展，又受到了以張光直、貝爾伍德(Peter Bellwood)等為代表的國際學術界關于“南島語族”華南起源研究的影響，將包括臺灣原住民在內的東南土著置于“背依華夏，面向南島”的民族文化格局中考察。在這些研究的基礎上，針對近年來“臺獨”御用文人在原住民問題上炮制的“民族臺獨”論，他們相繼發表《臺灣原住民“南來論”辨析》(2002)、《南島語族起源研究中“閩臺說”商榷》(2003)等論述，^[16]重建臺灣原住民大陸起源、東南亞傳播的客觀歷史，揭穿“民族臺獨”論恣意混淆“臺灣原住民南面關系論”與“臺灣原住民來源的南來論”兩個根本不同的問題。郝時遠《當代臺灣的“原住民”與民族問題》(2003)等，以臺灣原住民“正名”運動為切入點，分析了原住民經濟社會生活、政治訴求，揭露了“臺獨”勢力利用原住民問題分裂祖國的圖謀， 駁斥“民族臺獨論”試圖通過“泛南島民族主義”宣揚“臺獨”目標的圖謀。 ^[17]

總之，廈門大學林惠祥教授開創了大陸地區的臺灣原住民研究，建國以來取得了一系列難得的成績。從成果的形式看，都是關于臺灣原住民整體、宏觀的概括，缺乏原住民各族社會歷史與文化的專題研究論著，這是大陸學者在臺灣原住民研究上的一個特點。由于歷史和現實的原因，迄今大陸民族、考古與歷史學者對臺灣原住民的調查與研究還不夠深入，還存在許多需要改進的方面：

首先，大陸學者對臺灣原住民研究的著力不多。在我國浩瀚的民族學、歷史學、考古學學術文庫中，有關臺灣原住民的研究成果只能算是零星的，這與臺灣原住民社會文化的多樣性、復雜性以及現階段原住民民族問題的現實緊迫性是不協調的。因此，在當前充分利用一切可能的條件和機遇，克服大陸學者在臺灣原住民研究上的種種不足和缺陷，系統、客觀地重建臺灣原住民的社會歷史與文化，科學、準確地論述臺灣原住民在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中的地位以及兩岸民族關系的真實歷史，是一項迫切的任務。

其次，大陸學者缺乏對臺灣原住民社區的直接的民族志調查成果。除了已故廈門大學林惠祥教授在日據時代調查臺灣阿美族和臺北圓山史前遺址，出版《臺灣番族之原始文化》等著述外，不管是早年的陳國強、施聯朱等先生，還是近年涉足該領域的郭志超、吳春明等，都沒有對原住民社區直接的民族志調研經歷，更缺乏大陸學者筆下的臺灣民族志，這就使得我們對臺灣原住民的研究難免隔靴搔癢，不能深入下去。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利用兩岸關系和緩的有利因素，在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廈門大學臺灣研究中心重大項目“臺灣原住民研究”課題范圍內，組織民族學、歷史學、考古學、語言學等不同專業的學者，赴臺開展原住民社區的實地調查、考察，對于提升大陸學者對臺灣原住民社會歷史與文化的認識水平，具有重要的意義。

第三，理論研究也有待深入。我們在臺灣原住民的研究中，多數成果停留在對原住民與祖國大陸關系的表層論述，對臺灣原住民起源、歷史與現狀、社會經濟、文化藝術、族群關系的認識還不夠清晰。比如，在起源上，雖然半個世紀以來兩岸史前考古都取得了一系列重要發現，為原住民起源研究奠定了基礎，但由于兩岸隔絕與比較研究的缺乏，臺灣史前文化與原住民文化間的源流關系一直是民族學和考古學上的一個懸案。又如社會文化層面的研究，由于原住民的多樣性、族群遷徙的時間先后與多層性，甚至多源性，臺灣原住民的神話傳說、語言內涵、禮儀習俗、宗教信仰、造型與平面藝術、音樂歌謠等，都十分豐富與復雜，目前也缺乏深刻的類型學疏理。社會經濟方面，不管是部落社會的組織結構，還是原住民對生態環境的適應與開發等，也都有待深入探索。

第四，族群研究的不平衡，尤其是傳統民族學異文化獵奇的弊端在原住民研究中表現明顯，對高度漢化且與漢民族社會文化關系密切的平埔族的研究一向十分薄弱。日據時期，除了伊能嘉矩以外，日本學者幾乎都只重視尚未漢化的山地高山族研究，光復以后情況并沒有很好改變，以至在很長時期內臺灣平埔族研究幾乎空白，只有衛惠林等對埔里盆地巴宰七社等個別平埔族群落的調查研究。作為臺灣原住民族群中與遷徙來的漢人最早接觸、高度漢化的支系，平埔族不僅是觀察了解原住民社會文化多樣性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研究臺灣原住民與漢民文化融合進程、研究清代“理番”以來漢人政治主導下原住民社會文化變遷進程的重要標本。因此，新時期作為我國民族學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不但要全面開展原住民社會歷史與經濟文化的調查研究，更要針對性地重視平埔族歷史與文化的重建。

因此，在實地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從起源發展、族群文化、經濟形態、宗教信仰、社會生活等多個角度，重建臺灣原住民的歷史與文化，重新認識臺灣原住民在東亞民族總譜系中的地位，是新時期我國民族研究者不可忽視的一項理論課題。

從現實的需求上說，臺灣原住民的來源與性質，一直是民族學領域“臺獨”與反臺獨兩大陣營斗爭的焦點，一些臺獨御用文人捏造的原住民“南來論”已成為“民族臺獨”的理論基石。“臺獨”分子在臺灣區域人群研究中拋出了分裂中華民族的“臺灣民族獨立論”，將臺灣原住民與東南亞“南島語族”均起源于我國大陸東南沿海的歷史事實，歪曲成臺灣原住民來源于東南亞的“南島語族”的“南來論”，在一些論著中聲稱原住民在種族上屬于南方古蒙古人種的原馬來人系、語言上屬于馬來—利尼西亞語族即“南島語族”、文化特質上屬于印度尼西亞文化群，他們系由東南亞北上而移住于臺灣者，原住民高山族的臺灣不是支那(中國)固有領土。在平埔族問題上，聲稱“平埔族文化變遷是大漢族沙文主義的結果”，把明鄭政權、清朝政府稱為“外來政權”和“殖民者”，“臺灣是中國海外殖民地”，“臺灣從來不是中國的一部分，臺灣就是屬于凡認同這塊土地的臺灣人，原住民才是真正的臺灣人，從來就不是中國人”。因此，運用考古學、民族學、歷史學、人類學等多學科方法，科學、認真、深入地探討臺灣原住民的起源，研究我國東南土著民族文化與臺灣原住民的源流關系，從民族認同、國家認同、國家統一、領土完整的大局觀來認識、研究臺灣原住民，論證臺灣原住民在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民族文化譜系中的地位，客觀分析臺灣原住民與東南亞“南島語族”的文化關系，最終肅清臺獨御用文人的臺灣原住民“南來論”和“民族臺獨”，維護臺灣地區民族融合、兩岸民族團結和促進祖國統一，更是新時期大陸民族、考古與歷史學者責無旁貸的歷史任務。

三、臺灣原住民綜合研究的重要課題

新時期臺灣原住民研究的總體框架是，以最新的民族志調查研究為基礎，通過歷史學、考古學、民族學、文化人類學、體質人類學、語言學等多學科整合研究，重建臺灣原住民的民族起源、歷史與現狀、社會經濟與文化、族群關系與國家認同等重要課題，為科學地認識臺灣原住民的歷史文化面貌、準確地把握兩岸民族文化關系的本質、促進民族團結和祖國統一服務。圍繞這一總體框架和目標，現階段應該重視的幾大課題為：

1臺灣原住民的起源及其在周鄰民族關系中的位置。

臺灣原住民的民族起源問題，不僅是臺灣原住民研究的基礎，也是認識臺灣歷史的基礎，還是了解東南亞、大洋洲南島語族文化來源的關鍵點。這一課題必須充分運用臺灣史前考古新發現、原住民民族志、比較語言學、社會文化人類學、體質人類學與分子人類學等多學科方法和資料，研究臺灣史前文化的內涵、形態與特征，史前文化譜系與原住民現代族群譜系的源流關系，比較兩岸及東南亞、大洋洲史前文化的關系，比較大陸地區畬族、黎族、瑤族、壯族、侗族等南方少數民族文化、南方漢人中的土著成分與臺灣原住民、東南亞及大洋洲“南島語族”的民族志文化關系，開展大陸、臺灣、東南亞及大洋洲土著人群的比較語言學研究和分子生物學抽樣調查研究。通過上述一系列的比較研究，重建大陸東南地區史前文化傳播臺灣、東南亞及大洋洲區域的歷史進程，從而在宏觀背景下把握臺灣原住民的起源，厘清亞太民族源流與關系史。

2臺灣原住民的歷史與現狀

該研究將充分運用歷史文獻資料和人類學田野調查材料，探討在中國古代歷史的進程中，臺灣原住民的歷史發展、族群遷徙、融合變遷、山地高山族與平原平埔族的形成發展，以及當代臺灣社會文化格局中的原住民構成與現狀。原住民的歷史實際上是一部原住民與漢民族交往融合的歷史，涉及到漢人移民臺灣的歷史進程，明鄭時期、清代、日據時代對山地番族和平埔族地區的開發，尤其是清代理番事業的政策、實踐與結果等重大民族史、政治社會史、經濟文化史課題。針對臺灣原住民歷史研究中平埔族研究的薄弱，將深入研究清代平埔族歷史與文化這一熱點和難點，認真疏理清代以后平埔族的社會文化變遷。

3臺灣原住民的社會、經濟與文化形態

開展臺灣原住民社會、經濟與文化等多方面內涵的調查研究，是深入、準確地認識臺灣原住民的必要環節。這項研究將充分吸收日本學者、我國臺灣學者和大陸林惠祥等前輩學者在臺灣原住民社區所作的調查研究成果，運用廈門大學人類學博物館、臺灣大學人類學博物館等地收藏的反映臺灣原住民多樣文化內涵的藏品，并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組織人員赴臺開展最新的原住民民族志調查，在這些資料整合的基礎上，運用社會文化人類學多種理論，系統研究臺灣原住民的社會、經濟與文化。這一課題包括原住民社會中“階級”與“前階級”兩種組織結構的現狀，原住民不同族群的人群關系及其與漢族的關系，婚姻、家庭、家族與財產繼承制度，生態環境、聚落形態與建筑、經濟生活、生產方式，原住民多樣的竹、木、貝、陶、樹皮、骨、角等器具文化的形態與分類研究，原住民語言符號的內涵、分類及其在南島語族中的系統地位，原住民的原始宗教信仰、萬物有靈的靈魂觀念、自然崇拜與佛、道、基督教等外來宗教的雜合與分層認識，風俗習慣、歷法系統、四季節慶等，開展兩岸及東南亞、大洋洲跨區域土著民族文化的比較研究。

4族群關系與國家認同

族群關系與國家認同是民族學研究的前沿課題，在當代臺灣政治格局復雜化的背景下，族群關系、族群矛盾、統獨意識等社會文化中客觀存在的現象在政治生活中被人為歪曲，尤其是被“臺獨”分子廣泛操弄為政治斗爭的工具，原住民的族群關系也不例外。本課題將客觀地調查、分析臺灣原住民各分支的族群關系歷史與現狀，研究原住民與漢民族群的矛盾與融合，探討臺灣原住民與漢民族群在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中的地位，探索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重塑臺灣原住民與祖國大陸的民族認同、國家認同的途徑。

注 釋：

①臺灣“行政院文化建設委員會”：《臺灣原住民之美》，臺北源流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2002年。

②劉如仲、苗學孟：《清代臺灣高山族社會生活》，福建人民出版社1992年；楊熙：《清代臺灣：政策與社會變遷》，臺灣天工書局1983年。

③鹿野忠雄著、宋文薰譯：《臺灣考古學民族學概觀》，臺灣省文獻委員會1955年；劉斌雄：《日本學人之高山族研究》，載黃應貴主編《臺灣土著社會文化研究論文集》，臺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86年；陳奇祿：《\"臨時臺灣舊慣調查會\"與臺灣土著研究》、《臺灣的博物館和人類學的發達》，載陳奇祿《臺灣土著文化研究》，臺北聯經出版視野公司1992年。

④陳其南：《光復后高山族的社會人類學研究》，載黃應貴主編《臺灣土著社會文化研究論文集》，臺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86年。

⑤陳紹馨(人口與家庭)、石璋如、陳奇祿(物質文化)、林衡立(宗教)、董作賓(時間)、瑞逸夫(系譜)、李濟(體質)：《瑞巖民族學調查初步報告》，載臺灣《文獻專刊》1950年1卷2號。

⑥衛惠林、何聯奎：《臺灣風土志》(1956)；《日月潭邵族調查報告》(1958)；臺灣省文獻委員會《臺灣省通志稿》(原住民各族篇)，1965年；李亦園、徐人仁、宋龍生、吳燕和：《南澳的泰雅人》，臺灣《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專刊(甲種第5號)》，1963年；阮昌銳：《大港口阿美族》，臺灣《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專刊(甲種第18號)》，1969年；石磊：《筏灣，一個排灣族部落的民族學田野調查報告》，臺灣《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專刊(甲種第21號)》，1971年；臺灣省民政廳，《61年臺灣省山地山胞經濟調查報告》，臺灣省民政廳1973年。

⑦衛惠林、劉斌雄《蘭嶼雅美族的社會組織》，臺灣《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專刊(甲種第1號)》，1962；李亦園：《阿美族的物質文化》，臺灣《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集刊》之二，1962年；劉斌雄、丘其謙、石磊、陳清清：《秀姑巒阿美族的社會組織》，臺灣《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專刊(甲種第8號)》，1965年；丘其謙：《布農族卡社群的社會組織》，臺灣《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專刊(甲種第7號)》，1966年；王人英：《臺灣高山族的人口變遷》(1967)；陳奇祿：《臺灣高山族之物質文化》(1968)；費羅禮：《臺灣土著族的文化、語言分類探究》，臺灣《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專刊》，1969年；何廷瑞：《臺灣高山族的傳說與神話》(1970)；石磊：《臺灣土著血族型親屬制度：魯凱排灣卑南三族群的比較研究》(1976)；李亦園：《臺灣土著民族的社會與文化》，臺北聯經文化事業出版社公司1982年；黃應貴《東埔：一個臺灣中部布農族聚落的社會組織及其現代適應》，臺灣《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專刊(甲種第28號)》，1983年。

⑧凌純聲：《中國邊疆民族與環太平洋文化》，臺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79年。

⑨李壬癸：《臺灣原住民的族群與遷徙》，臺北常民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

⑩陳奇祿：《臺灣土著文化研究》，臺北聯經出版視野公司1992年。

[11]史明：《民族形成與臺灣民族》，三森制本所1992年；張德水：《激動，臺灣的歷史》，前衛出版社1992年。

[12]林惠祥：《臺灣番族之原始文化》，《中央研究院社會科學研究所專刊(第三號)》，1930年；《臺灣石器時代遺物研究》，《廈門大學學報》1955年第4期。

[13]陳國強：《高山族神話傳說》，福建人民出版社1980年；陳國強：《鄭成功與高山族》，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高山族簡史編寫組：《高山族簡史》，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年；陳國強、田玨：《高山族》，民族出版社1988年；陳國強、林嘉煌：《高山族文化》，學林出版社1988年；陳國強：《臺灣高山族研究》，三聯書店1988年；陳國強、田玨：《臺灣少數民族》，江西教育出版社1994年；田富達、陳國強：《高山族民俗》，民族出版社1995年。

[14]施聯朱、許良國主編：《臺灣民族歷史和文化》，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1987年；劉如仲、苗學孟：《清代臺灣高山族社會生活》，福建人民出版社1992年；張崇根：《臺灣世居少數民族研究》，民族出版社2002年；曾思奇主編：《臺灣南島語民族文化概論》，民族出版社2005年。

[15] 吳春明：《中國東南土著民族歷史與文化的考古學觀察》，廈門大學出版社1999年；吳春明主編：《臺灣原住民與南島語族起源研究》，國家社科基金結題成果第20040165號。

[16]郭志超、吳春明：《臺灣原住民\"南來論\"辨析》，《廈門大學學報》2002年第2期；吳春明、陳文：《“南島語族”起源研究中“閩臺說”商榷》，《民族研究》2003年第4期。

[17]郝時遠《當代臺灣的“原住民”與民族問題》，《民族研究》200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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