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中國近代社會的發展演進

摘要：北洋集團在中國早期現代化運動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北洋集團推動了清政府的現代化決策，在推行軍事、警政、教育、司法等部門的現代化方面，產生了較大的影響。北洋集團在山東、直隸、東北地區的早期區域現代化建設方面，也做出了較顯著的成績。

關鍵詞：近代社會；發展演進；北洋集團；早期現代化

中圖分類號：K2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559-8095(2007)06-0018-05

一

長期以來，尤其是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對中國近代史、中國近代社會的發展、晚清社會變革的詮釋局限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單線突進的階級斗爭史觀方面，①把近代社會的發展進程具體限定在太平天國——戊戌變法和義和團運動——辛亥革命三大革命高潮層面，極大制約了對近代社會的客觀研究。如果說這種革命史觀的研究范式，在中國革命勝利的一定時期之內，在理論界居統治地位是可以理解的話，那么在中國改革開放加速現代化建設的今天，仍然拘泥于這種研究范式，則就顯得落后于時代和社會的進步了。上述研究范式實際在改革開放的初期就遭到了激烈的挑戰。李時岳先生提出太平天國——洋務運動——戊戌變法——辛亥革命四個階梯的說法，來說明中國近代社會發展的基本線索，相對于前者來說是一個大的進步。而實質上四個階梯的說法僅僅是對三大革命高潮說的修正，還沒有從根本上脫離階級斗爭史觀的影響，即李時岳本人也如此說。②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伴隨著中國現代化建設的實踐，西方現代化理論傳入，以現代化為中心研究中國近代史，對近代社會發展作出了新的解釋，這是一種全新的視角，逐漸成為一種新的研究范式。這種新的研究范式，是對革命史研究范式的揚棄和發展。北京大學的羅榮渠先生、華中師范大學的章開沅先生和復旦大學的姜義華先生等是中國現代化研究的奠基者，他們將西方的現代化理論中國化，形成了中國的現代化理論并各有自己的研究特色。③到90年代，學術界發表和出版了一系列論文和著作，用現代化理論研究中國近現代史，已為許多學者所接受。④作者也曾進行過嘗試，撰寫《袁世凱與中國近代化》一書，［1］將袁世凱放到中國早期現代化進程中進行考察。本文在此基礎上將進一步研究北洋集團在中國早期現代化進程中的作用。

由于英語modern一詞本身就有現代、近代之意，而將modernization譯為日語，所使用的漢字就是近代化，所以中國學者在使用這一詞時非常混亂，有稱近代化者，有稱現代化者。羅榮渠先生認為“近代化”概念不適用于中國史，應當統稱為“現代化”，并對現代化的涵義作了界定。同時為了和國際學術界保持一致，也應規范學術用語，統稱現代化比較科學。［2］（P1-8）但一些學者不贊同羅榮渠先生的意見，如山西大學的喬志強、行龍認為，結合國內史學研究的實際，稱之為“近代化”更為妥貼和符合實際。［3］學術界至今仍在自由地使用“現代化”或“近代化”，甚至在同一個作者的同一篇文章中表達同樣的涵義時交替使用這兩個詞匯。但作者注意到，使用“現代化”一詞表述近代社會變遷的學者日益增多，規范學術用語需要一定的時間。我個人則完全同意羅榮渠先生的意見，但我認為，中國1840-1919年期間的現代化運動畢竟和我們今天的現代化運動有著本質的區別，稱這一時期的現代化運動為早期現代化更為科學。章開沅先生早在十多年前就曾有過界定，并較早地使用了早期現代化一詞。他說：“中國近代史上的現代化，是一種半殖民地半封建狀況下，畸型的、屢遭挫折的、甚至可說是失敗的現代化。為了區別新中國建立前后的現代化，我們把前者叫做早期現代化，把后者稱為現代化。”［4］（P29）臺灣學者李國祁先生在其所著的《中國現代化的區域研究——閩浙臺地區》一書的緒言中說：“現代化是指一個地區或國家趨向于現代理性社會的各種變化，它的目標是在不斷追求適合于現代社會所要求的各種理性化。由于現代化在時間觀念上是不斷在演進，而永無止境，其理性化自亦變遷不已，故任何地區或國家現代化的追求也是永無止境的。”［5］其實，李國祁先生所表達的和章開沅先生所說的區分絕對現代化和相對現代化的意義是一致的。章開沅先生說：“現代化既然是一個國家從傳統的農業社會向現代大工業社會轉變和繼續發展的過程，那么當然不可能一蹴而就，甚至直到今天，我們還不能說哪一個國家的現代化已經發展到了極限”，“而相對意義的現代化關注的是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變的每一個過程和步驟，認為人們在心理、思想、政治、文化科學和生產等方面，不斷擺脫陳腐過時的舊事物的束縛，追求新的變化和發展，不斷在外來威脅或啟示下作出新的探索和選擇，都具有現代化的意義”。［4］（P36-37）本文就是在這個意義上來理解中國早期現代化及現代性的。

二

中國早期現代化啟動于19世紀60年代的洋務運動，終止于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建立，幾近90年的時間。這90年又以1911－1912年的辛亥革命為界，分為兩個時期，前一時期為晚清的現代化，后一時期為中華民國的現代化。而50年的晚清現代化運動，由三個不同的階段所組成，即洋務運動、戊戌變法和清末新政。三個階段名稱各異，實質相同，都是在清政府的領導下自上而下的現代化運動。中國早期現代化是在遭受西方列強侵略的情況下，為了挽救民族危機和使國家富強而不得不采取的應變運動，屬于外源性現代化。“外源性的現代化，特別是延誤了的晚近現代化，在其啟動階段，非經濟因素大于經濟因素的作用，其中最突出的是國家即中央政權在推動經濟增長與社會變革的重大作用。”［2］（P197）不論是在歐洲的德國、俄國，還是東方的日本，以及后來走上現代化的第三世界各國，大體都是如此，國家、中央政權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晚清的現代化與以上這些國家形似而質異。表面上看，晚清現代化是由國家領導的，而實際上晚清的現代化是在缺乏中央權威的情況下進行的，這就涉及到早期現代化的領導力量問題。這是現代化研究中出現的一個大的學術問題。西方歐美國家的現代化，由資產階級領導，這是不言而喻的。中國的早期現代化，肇端于19世紀60年代，而這時候資產階級還沒有產生，中國早期現代化的起步，是由中國封建統治階級中的改革派——洋務官僚集團領導的。章開沅先生等認為，中國早期現代化的起步階段不僅是洋務派領導的，而且“在其后的半個世紀中，洋務官僚集團和整個淸王朝統治集團的所作所為，尤其是他們的自救性改革，既有阻礙中國早期現代化的作用，亦有繼續促成中國早期現代化的客觀效果。直到中國資產階級形成以后，中國早期現代化的任務才部分轉移到了資產階級的肩上。但即使在那之后，中國資產階級也沒有單獨承擔起早期現代化的責任”。［4］（P83）“1904年以后各地商會的相繼建立，當可視為中國早期資產階級初步形成的一個重要界標。”“1912年‘全國商會聯合會’這一全國性的資產階級聯合團體正式宣告成立，才使中國資產階級的組織程度發展到一個更高層次，標志著中國資產階級完整形態的最后形成。”［4］（P90）“中國的資產階級由于遲至20世紀初才初步形成，所以，在中國早期現代化發動之后的幾十年間，資產階級沒有也不可能真正承擔早期現代化主干載體的歷史使命。”［4］（P95-96）既然中國資產階級沒有也不可能領導早期現代化，那么，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晚清的現代化運動只能由封建統治階級來領導。問題的關鍵是：“封建主義的統治能不能引導中國走向近代化？”這是在現代化研究中李文海先生提出的一個命題。他認為那些對此問題作肯定回答的學者，是“對中國近代化片面理解或片面解釋的結果。”“在有些作者看來，中國近代化主要是指經濟的近代化，或曰工業化；而經濟的現代化，又主要是指辦了多少工廠，修了多少公里鐵路，開了多少礦，即使擴展一點，也主要是考慮派了多少留學生，辦了多少新式學堂等。”由于對近代化的片面理解，必然要把走向近代化的主要功勞歸之于封建統治階級代表人物，因為只有他們才有可能有條件從事開工廠、修鐵路、派留學等活動，不掌握或大或小統治權力的人，除了極少數的民族資本家外，是很難在這方面有所作為的。至于革命者或現存統治秩序的叛逆者，他們的主要精力在從事政治斗爭甚至武裝斗爭，哪里有可能去開工廠、修鐵路？李文海先生的意見很清楚，也很值得重視，孫中山等革命黨人的斗爭，是為了民族獨立和政治民主，所以在談到中國近代化的歷史進程時，決不能把爭取民族獨立和政治民主的斗爭，排斥在近代化內容之外，更不能人為地把二者對立起來。［6］實際上，晚清的現代化運動是封建統治階級領導的，而封建統治階級中的掌握中央最高領導權的滿洲貴族，腐朽落后，眛于世界大勢，無力也不可能領導中國早期現代化，中國早期現代化是由統治階級中的以漢族為主體的地方督撫領導的。晚清的現代化是由封建統治階級領導的，但封建統治階級不可能領導中國人民實現現代化，這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

滿清皇室代表中國國家權威，掌握中央最高領導權，但滿清皇室無力也不可能成為現代化的領導力量。清王朝是一個以滿洲貴族為核心的滿漢地主階級聯合專制的封建王朝，自始至終實施民族壓迫和民族歧視政策，滿洲貴族處于絕對統治地位。清王朝繼承和發展了歷代王朝的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并發展到登峰造極的地步，軍機處的設立是其顯著標志。清王朝立國以來曾經是一個非常強大的王朝，也曾涌現出了無數的英雄人物，康、雍、乾三代創造了中國歷史上少有的康乾盛世。但是，乾隆末世以來，清王朝開始沿著歷代封建王朝的舊軌開始走下坡路。滿洲貴族經過二百年的養尊處優之后腐朽墮落下去，乾隆以后諸帝幾乎沒有一個有作為的。尤其是末世王朝連續立了三個沖齡皇帝，更進一步說明滿洲貴族的腐朽和后繼無人。晚清50年的皇權實際上由慈禧太后來行使，而西太后是一個完全不懂世界發展趨勢而善于玩弄權術的人物，她關注的是她的絕對權力，威脅她權力的人物都要被她除掉。早期現代化進行初期，皇族奕訢多少有些世界眼光，對現代化的起步和地方洋務派的支持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但西太后認為觸犯了她的皇權而早早把他趕下臺。西太后即使對某些洋務活動的支持，也大多是從平衡權力或維護統治方面出發，根本沒有現代化的理想和目標。清王朝中央核心50年來沒有一個有作為的政治人物，西太后一類的人物執掌皇權近50年，這是晚清現代化最大的悲劇。后來成年的光緒皇帝試圖擺脫西太后的控制而奮發有為，毅然和康有為維新派結合，領導了戊戌變法運動，但由于沒有真正掌握皇權，又急躁激進，所以很快失敗。西太后以后的皇權由載灃行使，而載灃是滿洲貴族少壯派貴胄的典型代表，無知無能，更擔當不了早期現代化領導的重任。

中國早期現代化的領導力量是以漢族為主體的地方督撫。50年的現代化運動中，以漢族為主體的地方督撫產生了先后相接的兩代領導力量，第一代是以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等為首的地方督撫，即所稱的洋務派。他們在王朝統治危機的關鍵時刻崛起，挽救了清王朝的危機，從而成為地方上的實力派人物。他們在中央缺乏強有力的人物全面領導現代化的情況下，在鎮壓人民起義的過程中，在和外國侵略者的交往中，了解了世界發展趨勢，認識到中外的懸殊差距和面臨列強進一步侵略的危機，中國正面臨“數千年大變局，識時務者當知所變計耳”，［7］于是發起了求強、求富的洋務運動，早期現代化艱難起步，一直到甲午戰爭告一階段，共進行了30余年的時間。應該說洋務運動的現代化成就還是非常顯著的，創辦了中國第一批現代工礦企業和交通通訊事業，興辦了中國第一批新式學堂，向歐美派遣了第一批留學生，創建了中國現代化的第一支海軍，為后來的現代化奠定了一定的基礎。但由于地方督撫各自為政，各自在自己的轄區進行現代化建設，有著極大的局限性。加上清廷為防止洋務派勢力的坐大，扶植頑固派以反對洋務派。頑固派的非難和制約，使洋務派的每一項現代化措施的實施都十分艱難，這就大大降低了他們現代化的速度和水準。而洋務派自己由于受儒家思想的影響頗深，恪守君臣大義，他們只能在清廷許可的范圍內進行有限度的改革，而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由他們領導的現代化運動是一次較低層次的現代化運動，始終局限在物質層面的某些方面，與日本的現代化運動不可同日而語。甲午戰爭中中國軍事力量慘敗于日本，是對中國早期現代化運動的一次檢驗。

三

以袁世凱、徐世昌、唐紹儀等為首的北洋集團是晚清現代化的第二代領導力量，筆者認為第二代督撫主要有袁世凱、張之洞、劉坤一、岑春煊、徐世昌、楊士驤、周馥、唐紹儀等人。張之洞既屬于第一代，也屬于第二代，介于兩代之間。岑春煊是清末著名督撫，其思想、行為和辦事能力以及受寵于西太后的程度與袁世凱等，在兩廣總督任上推行新政，政績突出，惜與袁世凱不合，其與袁世凱的矛盾和斗爭影響了這一時期的現代化的領導力量和現代化的成果。劉坤一坐鎮東南，對江南的新政建設起了重要的作用。但張之洞、岑春煊、劉坤一皆各自為戰，沒有形成一定的團體力量。而袁世凱、徐世昌、楊士驤、周馥、唐紹儀等督撫，皆為北洋集團的重要成員，形成了巨大的群體力量，他們相繼在山東、直隸、東三省等地區推行新政，進行早期現代化建設，且成效顯著，所以他們是第二代督撫中的核心力量，是這一時期現代化的重要領導力量。他們繼承了曾國藩、李鴻章等領導的現代化事業，繼續深入發展，創造了比他們的前輩更加顯著的現代化業績。

20世紀初，清王朝在義和團運動、八國聯軍侵華之后，痛定思痛，啟動了清末十年新政，清末新政實際上是清王朝在滅亡之前又一次領導的現代化運動。清末新政的現代化程度遠比洋務運動深刻得多，無論是物質層面還是制度層面，或者是其他層面，幾乎是全方位的現代化。尤其是在制度層面有許多創新。比如軍事上創立常備軍制，經濟上制定和頒布了一系列經濟法規，教育上廢除科舉制，創立新型學制，政治上也大有作為，1906年起開始實施“預備仿行立憲”，準備由君主專制過渡到君主立憲的資產階級政治體制。為此改革官職，中央行政設立商部（后改為農工商部）、學部、巡警部（后改為民政部）、郵傳部、法部、度支部、陸軍部、海軍部等12個部，1911年5月還設立了內閣。而在此之前頒布了《欽定憲法大綱》，中央還成立了資政院，地方設立諮議局，西方現代民主制度在中國已具雛形。

長達十年的清末新政，現代化成果非常顯著，中國社會發生了深刻的變化，這是非常可喜的。但新政表面上由中央政府主持，新政之初設立督辦政務處，后期設立憲政編查館，清廷也頻頻頒布詔書，但實質上仍然是地方督撫促動和領導的。首先，新政是地方督撫促動的，其中湖廣總督張之洞、兩江總督劉坤一和山東巡撫袁世凱做了許多工作，清廷不得不為之。其次，新政初期的方案是地方督撫制定的，清廷并沒有擬定也不可能擬定出新政方案，而是以劉坤一、張之洞的江楚會奏三折為藍本，吸收了袁世凱的部分意見而確定了新政的初步方案。新政中后期主要采納了袁世凱的意見，以至于“朝有大政，每由軍機處問諸北洋”。［8］（P43）天津袁世凱的直隸督署有“第二政府”之說。這種說法并不是什么秘密，而是當時人們都認可的，甚至公諸于報端。1906年12月22日《大公報》報道說：“近年來興學、練兵、整飭吏治，各省之中直隸為第一，而練兵處、政務處之實權，亦不在北京而在天津，此第二政府之說所由來也。”［9］新政運行過程中的每一項重大決策和措施幾乎都是督撫促動的，如科舉制的廢除、預備立憲方案的確定和實施等，袁世凱、張之洞做出了相當大的努力。所以新政名義上由清廷主持，實際上是由地方督撫領導和實施的。

以袁世凱為首的北洋集團是地方督撫中的核心力量，北洋集團成員中位至督撫的，除袁世凱以外有徐世昌、唐紹儀、楊士驤、周馥、朱家寶、陳昭常、周樹模、吳重熹等，以及相當于督撫的江北提督劉永慶、王士珍、段祺瑞，還有在中央行政各部的陳壁、嚴修、趙秉鈞、楊士琦、梁敦彥、王英楷等，這是一支龐大的力量。北洋集團在新政中崛起，北洋集團成為現代化的主體領導力量。

北洋集團在清末早期現代化運動中的作用主要有三：第一，影響和促進清廷現代化的決策。如上所述，清末新政的啟動、新政中的每一項重大決策，袁世凱為首的北洋集團都在其中起了關鍵性的作用。袁世凱對科舉制度的弊端認識深刻：“是科舉一日不廢，即學校一日不能大興，學校不能大興，將士子永遠無實在之學問，國家永遠無救時之人才，中國永遠不能進于富強，即永遠不能爭衡于各國。”［10］（P736-737）他把廢科舉與人才培養、國家振興緊密聯系起來，所以連上數折要求廢除科舉制度，并最終迫使清廷于1905年廢除。［11］袁世凱在促動清廷立憲方面發揮了更大的作用。立憲派張謇在清廷頒布預備立憲詔書后曾高度評價袁世凱在促動清廷立憲時的作用。他說：“自七月十三日朝廷宣布立憲之詔流聞海內外，公（指袁世凱，下同）之功烈，昭然如揭日月而行。而十三日以前，與十三日以后，公之苦心毅力，如水之歸壑，萬折而必東，下走獨心喻之。億萬宗社之福，四百兆人民之命，繄公是賴。小小波折，乃事理所應有。以公忠貞不貳之心，因應無方之智，知必有屈信盡利者。偉哉，足以伯仲大久保矣！”［12］（P102-103）

第二，推動了個別部門的現代化。北洋集團最初是一個軍事集團，而北洋集團首先改革中國軍事，袁世凱在甲午戰爭之后小站練兵，創立新軍，創建了中國陸軍現代化的奇跡。中國陸軍騎、步、炮、工、輜重等各兵種的合成軍制、常備軍制等都是北洋集團首先創立的，北洋集團袁世凱、段祺瑞、馮國璋、王士珍等在20世紀初的短短幾年內創建了6個鎮又一個協的北洋新軍，北洋新軍除第一至六鎮外，還有第十三協，第十三協先駐守直隸正定，后移師江北。總數達八九萬人，北洋新軍是清末新軍的主體，是新軍中最具有戰斗力的現代化軍隊。外國人評論說：“按西方標準，袁世凱的部隊是大清帝國唯一裝備齊全的軍隊。”［13］（P93）當代學者經過對清末新軍的研究，得出同樣的結論。如臺灣著名研究新軍的專家劉鳳翰先生，對清末新軍以兵源、干部、裝備、訓練、成軍時間、戰場經驗以及兵員滿額與否為評定標準，將新軍分為優、良、佳、可、差五級，其中優級四個鎮，即北洋新軍第二、三、四、六鎮。北洋新軍第一、第五鎮和湖北新軍第八鎮為良級。［14］

北洋集團還創辦了中國的巡警制度，推動了治安管理的現代化。巡警最早由袁世凱、趙秉鈞、段芝貴等創辦于天津，由天津擴展于整個直隸地區。1905年五大臣出洋考察憲政被炸事件后，北洋集團在天津、直隸的治安模式又移植于北京。一個在京的外國人評價北京的警政說：“首都的警政大有改進。南城由袁（世凱）從省會調來的一支兵力維持治安，他們控制的街頭交通令人贊佩。各城門不再出現堵塞現象，人人都必須循序而行，不準許向前猛沖猛撞。即便是由德國兵駕著的笨重四輪馬車，也不準破壞馬路規章。有一個討厭的士兵裝腔作勢不肯服從指揮，并且拔出他的刺刀來，維持治安的警察便吹起警哨把這個兵逮了起來，押到附近的警察所去。”［15］（P431）

此外，北洋集團還在其主管的練兵處、巡警部（民政部）、郵傳部、外務部等推行現代化，推動了中央行政各部的現代化。

第三，北洋集團在其勢力所及的地區推行現代化，促進了中國區域現代化。山東、直隸是北洋集團的大本營，北洋集團首先在這兩個地區推行現代化。山東、直隸地區的現代化，尤其是直隸的現代化，是全國的模范省。直隸新政是清末新政的樣板，為各省所效法，“各行省咸派員視察，藉為取法之資”。［16］“一時北洋新政，如旭日之升，為全國所具瞻。”［17］（P278）北洋新政指導、推動、影響著全國新政的開展，北洋新政的每一項措施經朝廷諭旨頒行全國。“凡將校之訓練，巡警之編制，司法之改良，教育之普及，皆創自直隸，中央及各省或轉相效法。”［18］（P885-886）北洋新政在清末新政中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1907年后，隨著北洋集團勢力擴展至東三省，他們又在東北地區推行新政。東三省總督徐世昌、奉天巡撫唐紹儀曾派考察團到直隸考察新政，將直隸新政模式移植于東北。“督撫兩憲為整頓要政起見，日前派謝觀察宗華赴北洋調查新政，以資參考。并咨行袁宮保云，東三省改設行省，所有應行舉辦各項新政至為繁要，亟應遴員調查，藉資考鏡，茲派謝道宗華前往北洋考查財政、工藝、巡警、學堂及自治局各項辦法情形，應請由貴大臣分飭各該局、所查照，俾便調查。”［19］（光緒三十三年八月初一日）經過北洋集團的共同努力，落后的東北地區也很快步上了早期現代化的道路。到1909年5月，東北地區僅新式教育一項，就可顯示出東北早期現代化的水平。奉天省在北洋集團治理前，“光緒三十一年全省學堂僅四十九處”。經過徐世昌、唐紹儀等人的努力，到“三十四年增至二千一百二十二處，在堂學生總數三十一年二千四百六十九人（2469），三十四年增至八萬五千四百三十七人（85437）”，［20］（P1388）學校數目增長了47倍，學生人數增長35倍。吉林省的情況是：“兩年以來內而學務公所，外而勸學所，類盡厥職，而小學教育之研究，私塾之改良，亦復不后于奉省。統計全省學堂三十三年僅四十所，次年增至一百八十八所。”“學生已及萬余人。邊荒阻塞，風氣大開，弦誦之聲，幾希內地。熟謂邊地不可興學，要在實心實力以提倡之耳。”［20］（P1412-1413）黑龍江省的情況是：“三十一年設立學務處，始有高等小學二校，其明年增至三十四，內有專門三，師范三，女子學堂二焉。自是以后逐漸擴充，至三十四年，而官立學校統計都一百五十七所，公立一所，專門、實業、師范普通各校，粲然具備，在堂人數統計幾七千人。”［20］（P1426）東北現代教育雖然起步比較晚，但經過北洋集團的努力，其發展速度還是非常快的，現代教育在東北已初見成效。

北洋集團與他們的前輩曾國藩、李鴻章等洋務派相比，其現代性較多一些。他們中的一些人，或留學海外，如唐紹儀、梁敦彥、段祺瑞等。或畢業于國內新式學堂，如段祺瑞、馮國璋、王士珍、王英楷等。或長期從事外交工作，如袁世凱、唐紹儀、梁敦彥、梁士詒等。或到外國進行過考察，如嚴修、馮國璋、王士珍、陳昭常等。他們對世界形勢和各國的發展了解得更多一些，觀念更新一些，向西方學習的力度更大一些，所以他們的現代化成就比洋務派更為突出一些。但他們和洋務派一樣，都是清王朝的漢族地方官員，他們在現代化運動中增強的政治軍事勢力，威脅到了清廷的統治，造成了清廷的恐懼和不安，清廷在統治階級內部扶持了一個反對北洋集團的集團。反北洋集團以滿洲少壯派貴胄為核心，以御史為先鋒，對北洋集團的發展給予制約或設置重重障礙，或給予沉重打擊。到1909年初，更將北洋集團領袖袁世凱開缺回籍，對北洋集團大打出手，北洋集團遭到了嚴重的摧殘。以載灃為首的清廷在解除了北洋集團對清廷的威脅后，開始直接領導現代化運動，但由于他們的領導水平和能力、素質太差，而借新政加強滿洲貴族專制主義的中央集權卻不遺余力，結果激化了各種社會矛盾，導致了清王朝的覆滅和早期現代化運動的失敗。

北洋集團雖然受到滿洲貴族的沉重打擊，但實力仍在，特別是他們領導現代化的業績，受到了國人的高度稱贊，滿洲貴族對他們的打擊，反而進一步提高了他們的政治聲譽，所以武昌起義爆發后，袁世凱一出山，北洋集團就迅速恢復了元氣，國人就把未來的希望投向了北洋集團。北洋集團順應了中國歷史的發展趨勢，和南方革命黨人聯合，共同推翻了清王朝，建立起中華民國全國統一的政權，北洋集團從此成為掌握中央政權的統治集團。至于民國以后的北洋集團以及北洋集團發展演變為北洋軍閥，成為中國社會發展的障礙，則不屬于本文的討論范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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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