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過來人教誨:一個男人值不值得去愛,他會愛你多久,都可以從吃相上看出端倪。只可惜無人將這論題深究下去,倘若形成可衡量比較的理論,今后尋覓如意郎君無需再三試探考驗,只要丫鬟端碗面遞給他,你在遠處靜靜觀察就可確保產(chǎn)品質(zhì)量。如果生在習武人家,也不必搭擂臺比武招親,喊爹爹將搭臺費用作酒食資,宴請眾江湖好漢,只需瞧得誰的吃相最入眼,便可將終生相許。
如果真要以吃相來看姻緣,那在餐飲業(yè)工作的姑娘們機會就比一般女孩多,嫁得好的幾率也就會比較大。看那沿西窗而坐的男子,對著好酒好菜遲遲不碰筷子,想必山珍海味早已不放眼里,非富即貴,不是西域王子,也是某某山莊的少主人;又見二樓樓梯口的那少年,穿著樸素,卻氣質(zhì)清秀,叫兩碟便宜清淡的特價小菜,邊吃邊出神看一卷翻舊了的書,這也不錯,至少有金榜題名時可待,是真正的潛力股;也有袒胸露乳肌肉發(fā)達的爺們,大喇喇往堂中一坐,幾壇好酒大魚大肉,右手的蹄膀撕咬,左手的酒碗呈八卦之勢出入運轉(zhuǎn),這種人是萬萬不能要的,賺的還不夠他吃的,就更別指望他在街邊買一盞夏奈爾的山茶花為自己戴了。
如果不在餐飲業(yè)工作,養(yǎng)在深閨不見人,要見就只能見到這樣幾種男人:送柴的樵夫、父親的學(xué)生、通緝潛逃誤闖閨房的土匪強盜政治犯,以上幾種男人基本上不太可能讓你看見他們的吃相,那除此之外你還有機會遇見游俠方士和化齋的和尚。所謂游俠,也就是浪子;所謂方士,也就是江湖騙子。這兩種人吃相迅疾,因為太快吃完以后還會打嗝,由于長期飲食不規(guī)律,腸胃功能紊亂,打嗝時口氣難聞,有一點要求的姑娘家十有八九搖頭作罷。最后,就只剩下化齋的和尚了。
和尚沒什么不好,魯智深雖然粗獷卻是性情中人,縱然不解風情,卻一定對老丈人小舅子關(guān)照到底。若真要說是遇見和尚,最可能遇見的,定是那四個徒步旅行取經(jīng)的和尚了。
懶起倦梳頭,丫鬟端來洗臉水。古時沒有早新聞可讀,便只能問丫鬟昨夜至今可有何新鮮趣事?丫鬟說,趣事,當真是趣事,來了四個和尚。我聽后,心一動。一盞茶的工夫后,我望著銅鏡里俏生生的自己滿意地來到廳堂門簾后,隔著珠珠墜墜,流光幻影地看那四和尚的吃相。
女孩子總是最愛男一號的。我一眼望見那機靈的猴子雙手在腦袋上東抓西抓,抓得我心里癢癢,感覺那一桌精致早點上全都蒙上了一層金黃的猴毛。這種男人吃相太難看,不能要。書上說,石縫里蹦出的猴子隨便罩件衣裳混跡鬧市,拿筷子像耍棍棒般滑稽地吃面條,這種神仙妖怪哪怕成人也是沒人性的。本事再大,卻暴殄天物,把王母娘娘的蟠桃都糟蹋掉了,脾氣暴躁又虛榮,爹爹,這個,女兒不要。
又見那肥頭大耳的豬八戒,胃口不錯,吃嘛嘛香,今后可以代言食品、牙膏等廣告,錢途無量,性格也很開朗,嘴更甜,隔著簾子的影影綽綽就喊我“美人”。可是,他曾跟高老莊主高太公的女兒配過婚事。這再好的胃口,也是隔夜飯二手貨。爹爹,這個,女兒也不要。
長得比我還粉嫩的是唐僧,只見他邊吃邊嘆氣,丫鬟端一盆豆制品炒素腸,他連連揮筷:“使不得,使不得。”丫鬟再三跟他解釋是素的,他也不聽。害得父親自責招待不周,當年人參果那場禍事就是他固執(zhí)惹下的,跟了這種男人,以后被他怪東怪西,好心當作驢肝肺,雖然長得不錯,可基于外貌的愛情是膚淺的。爹爹,我猶豫了一會,抬眼看見唐僧又在責罵孫猴子,我下定決心了,這個,女兒還是不要。
最后那個還不錯,十分隨和,樂呵呵地吃著齋飯,一手端碗一手執(zhí)筷,兩口飯兒一口菜,滴油不漏,干干凈凈,吃完也不隨便將嘴邊油擦在衣袖上,而是從衣底抽出一束吸水的干草在嘴邊抹著。這個什么都好,就是生性下賤,任其他三人叫他做甚他就做什么。我還是喜歡聰明的男人,有主見的男人。爹爹,這個,女兒還是不要。
爹爹勸道,女兒啊,這四個男人走后,不知何年何月我們家再會有男人來啊。女兒說,沒關(guān)系,女兒決定化被動為主動。是夜,女兒拿走了爹爹掛在墻上的紀念大刀闖蕩天涯。女兒來到了酒樓,女兒看見進進出出的食客宛如天上星,那些推杯交盞舉箸掄勺的人啊,有我的真命天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