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少衡(原著) 曉 芙(縮寫)
一
徐啟維到任之初領教過林奉成一梭子彈。那是徐啟維來這個縣當縣長剛滿一月時,縣工商聯開換屆大會,幾位正副會長借機進言,請縣長晚上一聚。
席間,剛榮任本縣工商聯會長的林奉成忽然興起,說今天不錯,放幾門炮賀喜,感謝縣長賞臉光臨,也感謝大家選他出任會長。他打了個電話,幾分鐘后便有鞭炮聲“噼里啪啦”在外響起。徐啟維忽然聽到鞭炮聲里蹦出槍響:“砰砰砰砰砰”,竟是連發!整整一梭子。
“這啥?”徐啟維挺吃驚。
桌上人開玩笑說,林老板又在賣弄他的鳥槍了。
看來,林奉成的這支槍在本縣聲名遠揚,幾乎人人皆知。在林奉成及其企業日漸上升的多個關鍵時段,如奉成公司成立五周年,奉成公司進入本縣民營企業十強,奉成集團成立,林奉成入選省優秀民營企業家等等時候,人們都聽到了林奉成所稱的特制鞭炮發出的古怪聲響。縣公安部門接到群眾舉報,組織人員查過這支槍,因沒有找到有力證據,這支槍究竟存在與否便始終沒有一個確切的結論。
但徐啟維把那一陣聲響牢牢記住了。
二
徐啟維跟林奉成不是初識,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打過一次交道。徐啟維原在本市另一縣當常務副縣長,到本縣履行交接工作時,才知道縣里當月應發放的干部職工工資尚無著落。徐啟維拉上財政局長四處籌錢,財政局長出主意向林奉成借錢周轉,說這個人是全縣首富,應急借一兩百萬沒有問題,以前也曾借過,只是非得縣長親自出馬。
于是徐啟維就跟財政局長上門找林奉成去了。林奉成“哎呀哎呀”叫,說公司最近擴大生產,資金周轉方面有些問題,也在到處籌錢。
徐啟維即轉頭指示財政局長跟幾家銀行協調一下,幫奉成集團的林總解決點周轉資金的問題。林奉成卻瞇著眼睛笑,說:“謝謝,哈哈,縣長。”嗓音里有股怪味,明顯在嘲笑縣長打腫臉充胖子。他似乎是想擺一下譜,吊一吊胃口,沒想到徐啟維笑一笑一擺手到此為止,不言借了。
但兩天后,林奉成通過縣委書記表示可助一臂之力,讓縣長按時給本縣干部職工開出工資。
但同時,一個二十八九的青年女子來到縣長辦公室。該女身材高挑,大眼細眉,模樣可人。她是奉成集團的總辦主任宋惠云。她說,是林總讓她來找縣長。干什么呢?要錢。那天在奉成集團,徐啟維指示財政局長協調銀行為奉成集團提供幫助,林奉成讓宋惠云送一份報告,請縣長履約幫忙。
徐啟維讓宋惠云把報告留下,說這事他會交代財政局重視,幫助協調。
宋惠云臨走時笑道:“縣長您挺忙的,我寫的報告可一定要看,我特別會寫錯別字,幫我改啊。”
徐啟維把手邊事情辦清楚了,回頭來看奉成集團的報告,才發現檔案袋里還有一個信封,鼓鼓囊囊,竟裝著一沓現金。
徐啟維立刻給宋惠云打電話,讓她再來一趟。宋惠云“哎呀”一叫,說:“縣長,那是林總一點見面禮,那么小一點心意,您一個大縣長真就這么放在心里?”
“你還是來吧。”徐啟維依然和風細雨,“或者還要我親自去?”
隔一會兒,林奉成的電話來了:“縣長,給我一點面子嘛。”
徐啟維說:“沒問題,今后企業有什么事盡管找我,肯定會盡力幫你。”
于是宋惠云再次坐到縣長辦公室。徐啟維讓她把那些現金拿走,說:“下不為例,明白嗎?”
宋惠云說:“人家都是笑納了,再說下不為例的。”
“也不都這樣!”徐啟維笑著說。
三
又過了一陣子,宋惠云給徐啟維打電話,說有一份文書要拿來,先請縣長過目。
宋惠云帶來的所謂文書是一紙備忘錄,題為《并購縣機械廠的幾個問題》,涉及的是本縣政府與奉成集團間的一件大事。縣機械廠是國有企業,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曾一度輝煌,后因種種原因陷入困境,現已資不抵債。林奉成看中這家企業,因其廠區占地面積很大,所處位置也好,奉成集團正在擴張,需要上新的廠房和生產線,急于找一塊更大的地盤,機械廠一堆破爛因此成了肥肉。縣政府授權縣經濟局與林奉成談判,談得很艱難,雙方差距很大。
宋惠云說:“機械廠一地破爛在那里生銹發臭,縣長還得付錢看住管住,苦死了是不是?我們林總知道縣長不容易,他想為縣長分憂,自費替縣長拾破爛。”
徐啟維笑:“好啊,替我感謝你們林總。”
宋惠云說徐縣長能不能偷偷給個底數?徐啟維說要數字可以去問經濟局那些人。宋惠云立刻搖頭:“他們哪是談判,純粹就是敲詐!一地破爛他們當鉆石賣,這還能成!縣長您得發話呀。我們林總一定記住您的大恩大德,他能替縣長辦很多事呢。”
徐啟維不跟她多說。機械廠曾是本縣最大的國有企業,陷入困境后,負擔日益沉重,林奉成的介入無疑是件好事。但是這種談判不能沒有底線,不能如林奉成所愿那般賤賣。
說話間,宋惠云不時往徐啟維右邊臉偷看,她注意什么呢?注意徐啟維的右耳朵。那耳朵耳輪中部以下殘缺,模樣怪異。宋惠云便笑說,她聽過一句話,叫做吉人異相,你不上四十就當縣長,以后不知還要當多大的首長。
又一天,宋惠云來縣長辦公室,說她悄悄為徐啟維辦了件大事,在多方打聽信息之后,特地利用一個機會跑到北京,去了一家非常出名的整形醫院,給那邊的專家講了徐啟維的情況,專家打包票說沒問題,讓他來。
說著,她從手袋里取出一沓紙放在桌上,是一些有關材料。
“林總說了,請縣長盡管去,費用啊什么的就別考慮了。”
徐啟維當即把那些紙張推了回去:“這就免了。宋小姐不說我吉人異相嗎?這個異相讓你們一破,我還大吉?不就完蛋了?”
四
六月間菜豆上市,徐啟維和他的縣城突然慘遭圍困。
這年菜豆豐收。不料就在田間收成最盛之時,奉成集團以工廠設備發生重大故障被迫停產為由拒收菜豆,縣城四面出口被農民菜豆車輛堵塞得水泄不通,交通徹底癱瘓。
徐啟維給宋惠云打電話:“馬上把你們的工廠門打開,先收購,有多少收多少,有什么問題讓林奉成出面我跟他解決。”
宋惠云卻說根本聯絡不上林奉成,而只有他可以在奉成公司里發號施令,其他人的話都沒用,哪怕是縣長。
徐啟維只得趕緊做應急安排。縣里所有警察和機關能夠動員的干部全部到縣城各處疏導人流車流,各鄉鎮所有干部走村入戶,告知村民暫停采摘菜豆,已采摘的就地儲存。
徐啟維對這個突發事件心里有數。什么機器重大故障,肯定是假的,這件事跟縣機械廠的兼并談判有關。談判目前處于相持階段,核心問題是機械廠原有職工安置方案雙方根本談不攏,徐啟維指示談判人員放出風聲,提出如談不下來,將把縣機械廠項目列入招商范圍,拿到省里即將舉辦的投資洽談會招商。
于是菜豆圍城,林奉成在展示實力。
徐啟維讓人給宋惠云打電話,追問林奉成的下落。宋惠云說,她已經把所有能派的人都派出去找他了,目前尚無消息。徐啟維接過電話告訴宋惠云:“跟你們老板說,火別玩大,燒起來就不好了。”
宋小姐也不含糊:“縣長,我們林總什么樣人,您知道的。”
“你們林總什么樣人我知道,我什么樣人你們也知道的。”徐啟維說。
當晚沒有動靜。第二天一早,徐啟維決定逼迫林奉成露面。縣地稅局稽查科幾位稅官進入奉成集團總部,帶走了相關賬冊。
徐啟維的疏導措施有所見效,四鄉菜豆不再涌入縣城,交通有所緩解。但是氣溫很高,全縣田間地頭和各類運輸車上堆積如山的菜豆在炎陽下迅速發蔫,農民怨聲四起。
徐啟維咬緊牙關。當晚八時,他期待中的電話打來了。失蹤了數十小時的林奉成沒事人一樣在電話里說,他跟幾位老板朋友一起在市里酒樓,朋友們想見一見徐縣長。
徐啟維立刻往市里趕。剛上車電話又到了,是宋惠云打來的:“縣長,您可千萬別來!”宋惠云說,她是偷偷跑到外邊給徐啟維打電話的。林奉成跟喝酒的那幾個老板打賭,說自己一個電話讓縣長來,徐啟維屁顛屁顛立馬就會從縣里趕來,最多半個鐘頭。要是過半個鐘頭徐啟維還沒到,這一桌酒錢算他的。
“我擔心縣長來了丟臉生氣,所以偷偷告訴你。”宋惠云說。
徐啟維一邊“嘿嘿”笑,說:“宋小姐不錯,舉報有功。”一邊卻交代司機“快點”。到達酒樓,他看了一下時間:二十八分鐘。
林奉成一見徐啟維,從座位上跳起來,拍手歡迎,表情特別興奮。林奉成說,徐縣長專程趕來,給了一個大面子,他領情了。這家伙也不多說,當即拿起手機,找到了一個人。“我是奉成啊,省長!”他在電話里說,他現在跟縣長徐啟維在一起,徐縣長年輕有為,特別能干,省長跟他說幾句吧。
徐啟維接過手機一聽,是劉副省長,曾經當過本市的市長、書記。這位領導當年在市里任職時對林奉成白手起家贊揚有加,樹其為民營經濟的典型。這人到省里當領導后還不時關心林奉成的公司,林奉成喜歡吹噓自己跟這位大領導關系特殊。這些事情徐啟維早有耳聞。
劉副省長告訴徐啟維,他一直很注意奉成這家民營企業,認為有相當的代表性和預示性,他相信徐啟維也會注意到。
徐啟維說是的,省長說得對。
林奉成又叫,說還有幾句話跟省長說。徐啟維把手機還給他,林奉成居然在電話里非常露骨地安排起徐啟維來。他說,聽說縣委書記要調走,誰接書記啊?這里不有個徐縣長嗎?省長一定要關心,要說話啊。
這些話當然更多的是說給徐啟維聽的。宋惠云隆重推薦過:“我們林總能幫縣長辦很多事呢。”這些事當然可以正著辦,也可以反著辦,這就看徐啟維自己啦。徐啟維一進門,林奉成只一眨眼就從手機里請出一位大省長,這跟他一句話就讓無數菜豆包圍縣城一樣,都是在展示實力。
徐啟維不愿多呆,跟林奉成的狐朋狗黨各干了三杯酒,便起身告辭。
徐啟維還未回到縣城,在路上接到電話:奉成集團所有收購點忽然一起開放,徹夜收購,菜豆危機一舉解除。
五
隔段時間上面來了一紙通知:省里召開非公有制企業發展座談會,指定各縣縣長參加,同時由各縣推薦一名非公有制企業代表與會。徐啟維推薦了林奉成。
幾天后,徐啟維動身前往省城。在車上他翻了會議指南,知道自己將跟林奉成同住一室。
晚上,徐啟維從外邊回到賓館,關閉的洗手間里隱隱傳出“嘩嘩”水聲。一會兒洗手間門響,有人從里邊鉆了出來。
“哎呀!”徐啟維一聽叫聲就愣了,抬頭一看,冒出來的不是林奉成,卻是宋惠云,幾乎一絲不掛,光溜溜一條魚一般,隨隨便便披件衣襟敞開的睡袍。
徐啟維不覺眼睛一翻看著天花板問:“你怎么在這里?”宋惠云“撲哧”笑了:“縣長做啥呢?不敢看?”
徐啟維說:“你沒在那上邊安個電視探頭吧?”
“安了。”她像沒事人一樣,“還有竊聽器,到處都有。”
“那倒好。”徐啟維說,“省得我說不清楚,麻煩。”
他讓宋惠云趕緊去把衣服穿起來。宋惠云偏不,裹著睡袍坐在另一張沙發上。
“林奉成哪去了?”徐啟維問。
“他根本就沒來。”宋惠云說,林奉成原定參加這個會議,今天忽然改了主意,讓她上場。
徐啟維趕緊給總臺打電話,問還有客房嗎?總臺回話說,今天客房被會議包了,沒有空余。徐啟維便給本縣辦事處打電話,要司機馬上返回賓館這邊。
“趕緊收拾清楚,”徐啟維對宋惠云說,“一會兒讓司機送你過去。”
宋惠云說她哪都不去,“浪費這個機會縣長不覺得有點可惜嗎?”她笑嘻嘻問。
徐啟維也不多話,突然問了件事。他說宋惠云跑外邊用手機告密,叫他千萬別去赴林奉成宴那天,這告密電話是當著林奉成和他那幾個朋友的面故意表演的吧?大概是想以此表明徐縣長已經給拿住了,明知丟臉還要不喘氣鳥一般直飛過來?宋惠云大笑說,事情跟縣長猜的差不多。“挺不容易的,”她格格笑,問徐啟維,“徐縣長就不能當得容易點嗎?”
徐啟維說這世界上有容易的事嗎?
宋惠云真真假假裝瘋賣傻來事的時候,徐啟維的司機已經把車開到賓館樓下。宋惠云繼續發嗲,死活不走,徐啟維只好決定自己撤。
六
回來后,縣里要依樣畫葫蘆,開一個發展非公有制經濟座談會,貫徹省里會議精神。縣政府辦籌備人員擬請奉成集團在座談會上介紹經驗,同時安排與會代表參觀奉成集團。
林奉成一聽就問:“參觀以后會餐,錢我出,是不是?”政府辦人員說林總愿意出最好啦,會議經費是比較緊張。
林奉成問這事是不是徐縣長定的?政府辦人員說會議剛在籌備,具體安排還沒向縣長匯報。
林奉成便說,算了,免了,奉成集團沒有什么經驗好介紹,沒什么好參觀的。
林奉成這個態度,事情有些不好辦了。政府辦向徐啟維報告,挨了徐啟維一頓批評。徐啟維說,怎么又想拔他的毛?告訴他,說縣長說了,參觀他,讓他介紹,給他長臉,請客錢一分不要,財政再緊張,這一點錢還是有的。
于是林奉成找徐啟維告罪,再三說政府辦那幾個人不懂事,沒有先找縣長匯報,這怎么可以?他已經認定一條,凡縣長定的,別說請一餐,整個奉成集團拱手交出去也沒問題。他說,他要向縣長表一個態,捐獻八十萬元,給縣有關部門作專項經費,扶助民營企業創業。
徐啟維笑逐顏開:“好!”
除此之外林奉成還另有表現。
一天晚上,林奉成突然給徐啟維打電話,報了一條最新消息:“縣里書記調到省國土局當副局長,剛定,縣長你主持工作。”林奉成還告訴說,本來上邊考慮另派人接任書記,后來劉副省長說了話。
徐啟維有些感慨,這種事怎么會是林奉成來告訴他呢?
第三天消息得到證實。徐啟維作為縣長主持全縣工作,如此安排含義豐富。徐啟維當縣長時間不長,一下子接任書記,上邊不一定放心,也擺不平,怎么辦呢?先主持一段,行了就上,不行另外找人干,這樣比較機動。對徐啟維而言,這已屬難得。
幾天后林奉成來了。他求情,言真意切。
“這個忙請縣長一定幫。我是他娘的鳥蛋給夾住了。”
誰把他的鳥蛋夾住了呢?宋惠云。對宋惠云和林奉成的關系,徐啟維知道,她不僅是他的得力干將,更是被民間叫為“小老婆”的人。林奉成說她不滿意只干總辦主任了,她要林奉成給一個更大的名分。林奉成說他沒辦法,還得請徐啟維幫助解決。
徐啟維不覺笑,說:“行啊,我幫你。怎么幫?縣政府發一個文件:‘經研究,任命宋惠云小姐為奉成集團林老板的二太太’?”
林奉成說縣長別取笑,他已經想到個主意,他準備在奉成集團旗下成立一家“奉成制冷儲運有限公司”,讓宋惠云當總經理,這事請縣長一定幫忙。
徐啟維笑:“這是你自己的事嘛,哪還要我下文任命?”
林奉成說,委任什么的當然是他奉成集團內部的事情,但是一家公司哪怕是家皮包公司也得有個地方掛招牌不是?奉成集團這家新公司號稱“制冷儲運”,至少也得有一個新冷庫,一片新廠房,這些事不找縣長他還找誰?
徐啟維做恍然大悟狀:“鬧半天你講的這個。”
林奉成哈哈笑:“縣長怎么樣,幫個大忙?接著談?”
徐啟維一擺手:“談吧。”
七
縣機械廠并購談判因此重新開始。這一談判在菜豆風波前中斷,而后擱置多時,現在終于重新浮上前臺。
徐啟維讓縣經濟局拓寬思路,說這個談判的癥結是職工的安置問題,你們可以有幾套方案,原來那個作為第一方案,其他的作為第二方案、第三方案,盡量想辦法達成共識。
重開談判之后進展很快,逐漸與奉成集團的方案接近。但是徐啟維按兵不動,不讓形成最后談判意見。
林奉成有些等不及了。在安排座談會具體事宜時,林奉成跟徐啟維叫苦:“縣長不能光玩虛的啊。這么多錢,出得我肚臍眼都痛,縣長也得給點實在的好處嘛。”
徐啟維斟酌再三,說:“這樣吧,我看可以先簽一個意向書,正式的協議等職工安置方案確定之后,再按程序辦。”于是座談會除了搞八十萬元的捐贈儀式外,另加了一個簽約議程。
林奉成非常高興,說奉成集團這回熱鬧了。
座談會召開時,奉成集團確是一番風光。晚間,與會百余企業人士歡宴。林奉成向徐啟維拱手作揖,做慷慨狀:“縣長,這一餐算我的好嗎?”
徐啟維說不必了,但是有件事還得請林老板考慮。他把林奉成拉到一邊說,意向書今天簽了,正式的協議最好盡快完成。這件事的關鍵是職工安置方案,他仔細考慮了,三個方案還是第一方案比較合適。政府應當保障職工權益,從長遠看對奉成集團可能更有利。
林奉成笑:“縣長你以為我喝醉了?我清楚著呢。”他說這事不行,他不給那些人買單。但是他愿意為縣長干其他事情,包括不太好做的,都做。今晚他要放幾門炮,為奉成集團的大喜,也祝徐縣長指日高升。
片刻,到處炮響,“轟隆轟隆”無比熱鬧。徐啟維微笑著,屏息靜聽,等著某一個特別的聲響。
“砰砰砰砰砰!”桌上人一起大笑,說:“林老板的連珠屁!”
十分鐘后,一個電話打到徐啟維的手機上。縣公安局長的聲音有些激動:“當場繳獲!一支沖鋒槍,還有子彈,人跑了。”
八
林奉成在并購縣機械廠的正式協議上簽了字,他罵了句粗話:“媽的,剝得只剩一條褲衩。”
并購塵埃落定,職工安置按第一方案確定,權益得到保障。協議簽字后縣城里流傳一個笑話,說活該林菜豆罵娘,人家不是只剩一條褲衩,他那支槍也已經沒了。
不久,新任縣委書記來到本縣。徐啟維功虧一簣,他心里有數,無奈卻也心甘情愿。
新書記到位后,徐啟維陪他調研,奉成集團當然是要去的。徐啟維親自帶書記上門,笑瞇瞇幫著介紹情況,對林奉成多有夸獎。
事后宋惠云打來電話,說:“縣長您饒了我們吧。”
徐啟維問:“又有什么不對的?”
宋惠云說縣長帶書記上門,滿口夸獎,弄得林奉成坐臥不寧,不知道縣長在想些什么。“徐縣長您太平易近人,也太兇惡了。我們林總怕過誰啊,省長都不在話下,怎么讓您搞得老鼠見了貓似的?”
宋惠云又說,奉成集團打算動工拆除縣機械廠的舊廠房,投建新廠區,準備搞一個開工儀式,請書記縣長光臨。
徐啟維說沒問題,一定去。
這時,徐啟維看到窗外飛過一只鳥。他不禁自嘲說,哪里光是縣長不容易,那鳥不是?飛來飛去挺快活,可免不了有人想它,“熱愛”它。怎么“熱愛”?拿槍打,吹口哨哄,撒花生米誘,使錢買。不行了他們就夜里掏窩,把它“拿下”。所以真是挺不容易的。
(摘自《人民文學》原作約33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