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黃兆強兄見示其先師傅大卣(1917-1994)先生的手澤“唐銀鎏金獅鹿紋碗全形拓片”。該件拓工精細傳神,所拓銀碗闊口圈足,器腹有蓮花凸紋裝飾。左下鈐:“大卣手拓”朱文方印。內底另紙拓出貼于上方,紋樣為兇猛的雄獅搏于狂奔的鹿上,下有山形,四圍有花樣紋飾。起首有傅先生親題篆書:“唐銀鎏金師祿紋碗”并跋:“兆強于一九七五年秋,由粵來京從余習拓金石文字,載而去。近來函索余拓立體器形以為留念。今偶見唐代銀制精品,拓其形以貽。時己未(1979)中伏,古燕傅大鹵。”鈐“傅大卣”白文方印。

傅大卣,河北省三河縣人,15歲到北京琉璃廠古光閣當學徒。古光閣后院曾為民國時間古物金石文字研究團體“冰社”的社址。冰社成員大都是古物收藏家、鑒賞家,有易大庵、齊宗康、周康元、羅振玉、陳寶琛、羅惇曧、馬衡、梅蘭芳、尚小云等。社章規定每星期六及星期日為聚會之日,參加社集者,各攜所藏或新得金石文物到會,考釋文字、鑒別年代,互相切磋,互贈拓本書報,開展學術交流。使金石拓本得以廣泛流布。其中周康元(1891-1961)字希丁,精于金石刻版及傳拓鐘鼎器,尤擅拓器物全形。傅大卣浸淫期間,耳濡目染。學到了鑒別文物的本領和歷史、古文字的知識。而且繼承了周康元的傳拓絕技。傅大卣一生手拓鐘鼎彝器、硯、印章、甲骨、玉、陶、銅、石器等數萬件。解放后曾任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國家文物局流通文物專家組成員、中國歷史博物館文物鑒定顧問、故宮博物院文物鑒定顧問等。
此件是應黃兆強所索而拓,并特請歷史文物專家于省吾、史樹青題跋,可見師生情誼之深厚。
于題:“波斯遺韻。兆強同志。于省吾時年八十七。‘于省吾印’(白文方印)”
于省吾(1896-1984)中國古文字學家,訓詁學家,吉林大學歷史系教授。在古又字學上的成就主要在甲骨文和金文的考釋上。編有《甲骨文字釋林》、《吉金文字釋林》等。此跋題于1983年。
史題:“六師呈瑞,表裹金涂。一碗在手,想酒家胡。鹿獅紋銀碗,鏤金甚美。蓋長安出土者,而制作純為波斯式。亦中外文化交流之產物也。爰為短銘,以志眼福。題奉兆強同志教正。一九八三年三月史樹青記。‘史樹青印’(白文方印)‘庶卿’(朱文方印)”
史樹青,1922年生于河北樂亭。曾用名東堂,筆名畏吾樹民,齋號幾土居、竹影書屋等。早年于北平輔仁大學文科研究所歷史組攻讀研究生。歷任中國歷史博物館研究員,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副主任,北京大學考古系、南開大學歷史系兼職教授、研究生導師。擅長古文字研究及書畫鑒定。他斷定銀碗為波斯式,還因銀碗聯想起當壚賣酒的漂亮胡姬。這大概與他曾參加新疆少數民族社會調查和少數民族歷史的編寫研究工作有關吧。“庶卿”似為史老的別字或號,查其一般簡歷未見有記錄。
黃兆強收到拓片后遂請廣州考古專家麥英豪題跋:
麥題:“漢唐雙璧。一九八三年冬廣州象崗南越王墓出土一件蒜子形突紋銀盒。夏鼐先生認定為西亞制品。此乃廣州考古發掘中首次出土來自伊朗的舶來品。傅大卣同志此拓鹿獅紋碗,史樹青謂出自長安。廣州為嶺南海上絲綢之路起點,西安為陸上絲綢之路起點。一漢一唐,此誠兩朝盛世中外文化交流之物證也。書與兆強同志共商,麥英豪。 ‘麥英豪印’(白文方印)”

麥英豪是廣州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副主任、廣州博物館名譽館長、西漢南越王博物館顧問,曾主持廣州西漢南越王墓等重要考古發掘工作。有《廣州南越王墓》等專著行世。他在題跋中把南越王墓出土的銀盒與這個銀碗稱為“漢唐雙璧”,印證兩朝盛世的中外文化交流。誠為專家之言。所題書法是嶺南流行的“麥體”,尤為難得。
此后,拓片還先后得到各地的文物工作者如馬寶山、紀宏章、陳公柔、黃石林等的過目和題跋。一張小小的拓片收到如許的關注,可見出文物工作者對前輩的尊重和對后輩的扶持和關愛。
70年代中期,國家百廢待興。廣州市文物管理委員會派批年青人赴京學習書畫文物的鑒定和傳拓技術。黃兆強是其中一員,在京學習期間傅先生視黃兆強如子侄,傾囊相授。親刻“兆強手拓”印章相贈。從黃初期手拓的兩件銅鏡拓片中,傅先生的評語便可見出其循循善誘和嚴肅認真的態度。“拓的是什么?沒有明確的指導思想。”“以后拓任何器,都要注意文字,務必要拓清楚”傳拓不僅僅是技術,拓前要有明確立意。文字對鑒別有重要意義。“魏高貴鄉公曹髦。正元二年歲乙亥公元五五年。一九七三年十月二十日黃兆強拓,傅大卣題記。”詳細的筆錄是不可缺少的。黃兆強學成回粵后,從事古物傳拓工作30年。廣州地區歷年重大考古發掘,如西漢南越王墓等的出土器物大都由他手拓。能夠不負前輩的悉心培養和殷切期望。